熹帝斜臥龍床，臉上皺紋如縷，白發(fā)白須，眼中一片渾濁，他笑瞇瞇看著殿中舞蹈妃子。

    旁邊三五妃子或跪或倚，斟酒調(diào)笑，嬌聲軟語，令人骨酥。

    突然，龍床后一丈，雕金龍金鳳的玉壁突然轟隆一聲響，龍鳳分開，玉壁兩裂，一人走了出來。

    殿中歡樂聲戛然而止。

    熹帝瞳孔一震。

    一群妃子中自然有認(rèn)識晏沉的，她不敢置信，“太子？”

    太子不是重病在床，已經(jīng)大半年未出東宮了嗎？

    熹帝目光一沉，起身，示意穿衣。

    眾妃子心中震驚難抑，一邊給熹帝穿衣，一邊頻頻朝玉壁瞧去。

    太子站在玉壁邊，既不上前行禮，也不說話，只垂眼站在那里。

    一干人等心中各懷其事，對此詭異局面默不開口。

    旁邊宮女太監(jiān)，面如死灰。

    他們離門窗較近，暗部黑衣人雖來得無聲無息，但宮中之人，對死亡來臨有更敏銳的直覺。

    暗部現(xiàn)之，必有滅殺。

    他們抖如篩糠，撲通一下跪下去。

    “太……”

    話未出口，一抹鮮血濺在窗上。

    “啊……”一聲尖叫最終變成一聲短促的□□——藍(lán)光箭穿喉嚨而過，某個(gè)妃子睜眼倒下去。

    棠籬盯著床幔，皇帝背對眾人。

    片刻后，房間里只剩下兩個(gè)人的呼吸聲。

    “陳忠?！?/br>
    門外陳忠躬身頷首：“老奴在?！?/br>
    “叫人來收拾?！?/br>
    “是。”

    一刻鐘后，房間光潔如新。

    皇帝坐在上位，太子一拜，“晏沉拜見父皇?！?/br>
    熹帝虛虛抬手，“吾兒不必多禮，起來說話?！?/br>
    晏沉起來。

    “平安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熹帝老淚縱橫，一副喜極而泣之色，“吾兒受苦！”

    晏沉道：“當(dāng)日兒臣一時(shí)不慎落下絕崖，順?biāo)?，隨水飄至彌城會澤，幸得不死。然當(dāng)時(shí)腦部受創(chuàng)，身中劇毒，被迫忘記前塵，故耽誤了時(shí)間。”

    “好在有驚無險(xiǎn)，你還是回來了?！?/br>
    一父一子四目相對。

    熹帝心中想的是不是“好”，只有熹帝自己知道。

    晏沉一笑，“勞父皇掛心?！?/br>
    但也沒人在意。

    “吾兒去后山了嗎？”

    “是?！?/br>
    “血霧如何？”

    “兒臣將其吸入體內(nèi)了?！?/br>
    熹帝一窒。

    常人沾之即死，他竟然還能將其吸化身體！

    “甚好?！?/br>
    “兒臣告退?！?/br>
    “退下吧?！?/br>
    晏沉沒有開門，又從玉壁回去了。

    熹帝目光晦暗不明。

    太子來此，表面上好像是來告訴他回來了，實(shí)則怕是聽說了他這半年來的荒唐，特意挑此時(shí)來此，借玉壁之秘殺雞儆猴。

    一次損失五個(gè)妃子，熹帝臉色沉郁。

    第四二章 各自為營

    鮫人女相國寺誦經(jīng)祈福后, 太子奇跡般醒來，近日竟已能下地, 熹帝大喜, 重賞鮫人女及琉尾洲使團(tuán)。

    大殿上，太監(jiān)宣讀完長長一本賜品, 鄢嫵及使團(tuán)磕頭受賜。

    熹帝走下龍椅，親密將鄢嫵扶起，那雙皺紋縱橫的手狀似無意摸過她細(xì)滑柔嫩的手腕, 握住她的手，摩了摩，又輕輕拍了拍，慈祥而溫和地看著她，“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鄢嫵沒有收回手, 溫順低頭, 露出瓷白纖細(xì)脖子, 細(xì)肩如刀削，更有某處風(fēng)光無限，“是妾本分。”

    熹帝目光逶迤, 流連半晌才收回，手跟著慢慢收回來, “甚好, 甚好。”

    鄢嫵退下。

    她回到東宮，照例領(lǐng)藥、煎藥、送藥。

    她跪在寢殿門外，將托盤舉過頭頂, 頷首，門打開，一婢女取藥，門關(guān)上。

    她退下。

    東宮墻外一圈，侍衛(wèi)三丈一個(gè)，將東宮完全圍住。

    東宮墻內(nèi)，各房頂黑衣人一個(gè)，十二時(shí)辰俯巡。

    宮內(nèi)下人寥寥，皆是聾啞之人，整座東宮，死一般寂靜。

    她沿路回到自己的住處，侍衛(wèi)將此院大門關(guān)上，鄢嫵今日放風(fēng)結(jié)束。

    太子竟然醒了。

    鄢嫵坐進(jìn)浴桶，閉眼。

    外面都傳鮫人女照顧太子衣不解帶，盡心盡力，誓有太子病不好，鮫人女榻不離之勢。

    聞?wù)邿o一不動容。

    真是神奇的傳言。

    她來東宮已經(jīng)半月，沒見過太子一面。太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毫無概念。

    這傳言從哪兒傳出的更耐人尋味。

    東宮下人皆聾啞不識字，除了她以外，沒有一個(gè)人能離開東宮。

    然這傳言者仿佛就在榻前，且親眼看到她伺候太子喝藥一樣。

    最神奇的是，太子竟然真好了？在鮫人女親手煮藥后好了？

    她的手有魔力嗎？親手煮藥就能把人治好？

    鄢嫵抬起手，水流逶迤，水珠從手上滴落，十指青蔥，白皙光滑的肌膚吹彈可破，這是一雙見手如見人的手。她眼神一下暗下來，將手浸入水中，狠狠揉搓。

    伺候完老皇帝，還要伺候他兒子，可真是惡心呢。

    她手背通紅一片，已完全搓掉一層皮。鄢嫵看著水中花瓣，嫵媚一笑。

    晏沉躺了幾日，“病情”慢慢好轉(zhuǎn)，他請旨回太子府，熹帝應(yīng)允。

    太子回府當(dāng)夜，宮中調(diào)來大部分侍衛(wèi)被遣回侍衛(wèi)營，同時(shí)，暗部數(shù)十位頂尖高手潛入太子府。

    又一日，太子府諸多下人被遣散，只留下了原來的太子府舊人。

    鮫人女隨太子一起回府，被安排在離太子最遠(yuǎn)的一個(gè)院子里，非召不可出門。

    謝瞳進(jìn)入太子府正廳，片刻后，太子更衣出來。

    他面色蒼白，虛弱之色難掩。謝瞳要不是早知道他身體狀況，此刻怕也是認(rèn)為他大病初愈。

    皇家的人，演戲都極好。

    謝瞳一拜：“恭喜太子殿下轉(zhuǎn)危為安，太子萬福！”

    “起來罷?！?/br>
    謝瞳起身。肩上一只純黑狐貍乖乖趴著，像一個(gè)湯圓。

    晏沉看著她肩上狐貍。

    狐貍縮了一下，眼神飄走，渾身略略發(fā)抖。

    謝瞳忙解釋道：“此狐近日頑劣，缺少管束，屬下正在責(zé)訓(xùn)?！?/br>
    “幻人?！?/br>
    黑色團(tuán)子不敢忤逆，跳下肩頭，半跪著幻為人形，跪著道：“參見太子?！?/br>
    聲音、模樣、身形皆是晏沉熟悉的樣子，正是寶寶。

    寶寶，大名鄢寶，養(yǎng)在謝瞳身邊，是大半年前因?yàn)樯頍o鄢字僥幸活下來的那只情獸。

    晏沉只看了他一眼，隨即目光落在謝瞳身上，“研究出什么了？”

    謝瞳一頓，垂眼道：“五感、速度、力量、愈合能力等皆強(qiáng)之一般情獸，結(jié)契之后，容貌雖可隨契主之愿改變，然也受其本身影響?！?/br>
    跪在地上的寶寶亦聽著。

    “契主沒有絕對控制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