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分了兩部分，一部分像是所謂前輩高人留下來的秘籍一樣, 手把手地教秦舟運用除魔的陣法。

    而且很明確地寫了, 這套陣法受之于天，但經(jīng)他之手改造過, 所以旁人很難運用。若是想要變成量產(chǎn)的, 還是要經(jīng)他自己的手改造。

    也就是說, 就算旁人從后來的秦舟手里奪去了陣圖, 也只能耗費極大的心力, 才能做出除魔陣法, 效率極低。

    這也是從前的自己留下來的一點保障。

    算得上十分謹慎了。秦舟想。

    不過很說得過去。那時候他失去父母親人，又發(fā)現(xiàn)最信任的人可能害他, 自己面臨著生命威脅，又從天道那里知道這個世界有魔物，還礙于規(guī)則的制約有苦不能說……秦舟光是想想，都覺得那個場景是在讓人頭疼。

    在那時候留下這些有用的東西，也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好解法了。

    秦舟平靜了一下混亂的心情, 繼續(xù)接收從前的記憶。

    因為是為后來的自己留下的記憶，所以內(nèi)容既簡潔，又印象深刻。

    他看見自己和君漸書一同攻下蓬萊宮，一向穩(wěn)重的君漸書, 眉眼含笑地看著他, 眼中訴說著脈脈深情。那時候秦舟便能看出來他的情愫, 卻一直拖著沒有給出回應(yīng)。

    再往前，是被歹人所害，身體變小的秦過，在他面前縮成了一團，瑟瑟發(fā)抖。秦舟在他面前站了幾個時辰，最終蹲下身來，將人帶回秦家。

    再往前，是在秘境之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族手無縛雞之力地、莫名其妙地死去。那段記憶混亂不已，秦舟逃出秘境，看到的天地都是灰暗的，唯一的顏色是血的殷紅。

    再往前……

    玄冥蛻變成龍，卻被心魔趁虛而入，立地入魔。

    玄青平素對玄冥愛答不理，卻為了救玄冥神魂重傷，封閉了靈智，慢慢修養(yǎng)。

    再往前，秦舟朝著一個和秋刃有七分相似的人，在姬家前微微點頭，而后擦身而過。

    ……

    他在瀛洲順手帶回了一個名為君漸書的小孩，有點心虛地將他介紹給自己的父母。

    小孩扯著他的衣角，眼睛濕漉漉的，極為好看。

    ……

    小弟出世，秦舟高興地為他放了前盞靈燈祈福。

    ……

    父親帶回了一個和他長得很像的孩子，告訴他，這是他二弟。

    ……

    再往前去。

    沒有君漸書，沒有秦過，沒有旁的一切人。

    記憶的最初，只有他的父母。

    母親分明也是個很堅韌的女性，卻在秦舟面前極其溫柔，看他的眼神充滿慈愛。

    與此相對，秦家家主就很雙標(biāo)了。私下里的慈父，到了教導(dǎo)秦舟修行時，就變得嚴(yán)厲如山。

    記憶最終停在了秦家家主教導(dǎo)秦舟練劍的一幕。

    父親的劍橫在他脖頸前，凌厲的劍風(fēng)將秦舟的喉口劃出一道細微的傷口。

    秦舟一動也不能動，卻梗著脖子，和父親對視。

    父親緩緩開口：“舟兒，你不懂。”

    秦舟炸著毛，說不出話，就怒氣沖沖地和父親對視，來表達他的不滿。

    秦家家主見狀，朗笑一聲：“你不服氣，那就再來一次?！?/br>
    再來無數(shù)次都是一樣的，秦舟根本不可能戰(zhàn)勝那時的父親。

    到了最后，秦舟氣得把劍往地上一摔，跺著腳走了，把地踩得啪啪響。

    他跑到母親那邊，訴說了自己的冤屈。

    母親仔仔細細地聽著，聽完后，將秦舟攬入懷中，溫柔道：“你父親的意思，不是讓你放棄自己的劍法。也不是教訓(xùn)你偷工減料?！?/br>
    秦舟原本在生氣，聽見這話，氣性消了不少，只是疑惑地問：“那父親想告訴我什么？”

    “你去問他?！?/br>
    母親的面孔漸漸模糊，面前的景象也開始改變。

    方才那一次次輸?shù)舯仍嚨倪^程，在秦舟面前再次重演。

    以旁觀者的角度看一遍，秦舟看出了那時自己的迷障。

    秦家家主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舟兒，你的劍過于凝滯?！?/br>
    是了。身體上的不熟練過于熟練，但在每次出劍收劍時，那時的他都有很多遲疑的地方。

    “我并非不支持你的劍法。秦家以劍聞名，劍為君子之器，你聽過世上的君子都是全然相同這一說嗎？”

    “我很喜歡你自己創(chuàng)造劍法，但你那以退為進之法，用的實在令人失望?！?/br>
    “何時退？何時進？為何退時猶猶豫豫，以為自己能夠立刻反攻？又為何進時思慮重重，白白錯失良機？”

    “你要有決斷?！?/br>
    “拖泥帶水，畏畏縮縮，不是我秦家人該有的樣子?！鼻丶壹抑鞯目谖菄?yán)厲了起來，“當(dāng)斷則斷，當(dāng)容則容。父親不是在教你劍法，也不是想逼著你練劍。你若是能做到?jīng)Q斷，那么就算你不用劍，也是我優(yōu)秀的秦家人……你明白了嗎？”

    寥寥數(shù)言，如暮鼓晨鐘。

    秦舟的心頭重重地一震，眼前的景象也出現(xiàn)了改變。

    他說不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或許他眼前本就沒有任何東西，也沒有什么人在他的眼前。

    但他好像切切實實地，“看見”了什么人。

    并且很奇異地，覺得很舒服。

    那人開了口，聲音赫然與秦舟一模一樣：“許久未見了。”

    雖然不知道這玩意兒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秦舟還是嗯了一聲：“確實挺久了，千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