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你要保重自己?！彼肓撕芫?，還是只能說出這一句。

    但聽到這一句，梁若已經(jīng)足夠開心，“我會的。你放心，像我這樣的小人，往往命更長。我一定會比金向成活得久?！?/br>
    聽到他這么說，方覺夏才算放心。梁若本性不壞，他也知道，世界上并不是每個人每件事都能非黑即白，大家都是被推著走。

    至少梁若醒了過來，回了頭。

    “哎覺夏，你給我打電話，裴聽頌知道嗎？”梁若故意說，“他不會生氣吧?！?/br>
    想到裴聽頌，方覺夏的嘴角就不自覺微微揚起，一五一十道：“不會，是他勸我跟你聯(lián)系的?！?/br>
    梁若在電話那頭長長地嘆了口氣，“好吧，好吧。我早該知道的。”

    “知道什么？”方覺夏疑惑。

    早該知道，你會喜歡的一定是這樣的人。

    “沒什么?！绷喝粜πΓ安坏⒄`你時間了大明星，我得去一趟檢察院了?！?/br>
    “嗯?！狈接X夏垂下眼，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參與過他疲倦青春的一個人，分道揚鑣的舊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握手言和，但總歸是分別的結(jié)局。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聽到敲門聲，方覺夏回過頭，瞥見站在門口的裴聽頌。對方比劃著手腳輕聲詢問他，要不要吃披薩。

    方覺夏輕輕點頭，在掛斷電話之前，對梁若說了最后一句。

    “希望以后有一天，能去你的咖啡館喝咖啡?！?/br>
    那頭突然間沉默了。隔了好幾秒種，梁若才再度開口，聲音有些發(fā)抖，是明顯到無法偽裝的哭腔。

    “好啊，免費喝，想喝多少喝多少?！彼挚抻中?，吸了吸鼻子，補上一句。

    “不過你要是帶裴聽頌來，要給我雙倍小費才行。”

    第100章 臺風(fēng)過境

    梁若退隊的當(dāng)天晚上, astar官博發(fā)布了一條微博。

    內(nèi)容很長, 總的來說就是三點：就高層性侵案端正態(tài)度，承諾將配合調(diào)查；和梁若和平解約, 給予祝福；整治公司風(fēng)氣, 還astar一個光明的未來。

    雖然罵聲不少, 但好在態(tài)度擺得很端正，發(fā)聲也算及時, 之前網(wǎng)友們還在擔(dān)心梁若的合約問題, 看到astar如今直接解除，也覺得算是做了件好事。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質(zhì)疑和謾罵不可避免, 但也有許多不愿因一個高層牽連整個公司的聲音。除了發(fā)聲, astar還專門成立了一個圈內(nèi)反性侵基金會，有24小時咨詢電話，為所有需要幫助的人的提供金錢和法律援助。這一舉動大大拉回了網(wǎng)友的印象分，對公司和同公司的藝人的苛責(zé)也少了許多。

    也是當(dāng)晚, 方覺夏收到一通來自李落的電話。他并沒有想到, 在astar緊急公關(guān)的時候, 李落還有時間給他來電。

    “李董，你好。”

    方覺夏依舊是那個方覺夏，和當(dāng)年在練習(xí)生海選的時候一樣，冷靜到極點，語氣毫無波瀾。在所有人都膽怯猶豫地試圖表現(xiàn)自己才能的時候，方覺夏站在那里, 就能發(fā)光。

    “我這通電話來得很遲，”電話那頭，李落的語氣帶了些許愧疚之意，“說到底，當(dāng)初是我還沒有能力主持公道，讓這件事拖了這么久，對你造成的后續(xù)傷害，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彌補回來。”

    聽他這樣說，方覺夏想到了自己當(dāng)時一腔熱血，跑去敲李落辦公室門的情形。

    那時候的他太天真，以為高層性侵之事人人得而誅之，一定所有人都知道是非對錯。但知道又如何，罪犯是只手遮天的當(dāng)權(quán)者，意味著沒有任何人有懲罰權(quán)。哪怕是那個時候的李落，也只能沉默。

    方覺夏學(xué)的是數(shù)學(xué)，而數(shù)學(xué)是理想主義者的樂園，他也是其中之一。他習(xí)慣了面對數(shù)學(xué)構(gòu)建出來的邏輯世界，簡單直接，涇渭分明，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擺在明面上去推理，去驗證，結(jié)果不會似是而非。定理一經(jīng)證明，就可以劃入絕對正確的范疇。

    但他們不是數(shù)字，也不是定理，是人。

    復(fù)雜的人類世界里，有多少東西是“絕對正確”的呢？

    “不是的，李董?！狈接X夏坦蕩地笑了笑，“是我太理想化。我很感激你對我的提拔和幫助，這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astar是我出發(fā)的地方，雖然不適合我，但我希望它未來會好起來?！?/br>
    李落也笑了笑，語帶惋惜之意，“如果當(dāng)時我的權(quán)利就足夠大，可以保住你們，可能你的星途就完全不一樣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是帶著七曜登上頂峰的人了吧?！?/br>
    方覺夏的確是七曜的預(yù)備役。

    每一次的評測，他都站在最前面，波瀾不驚地接受著各個老師的夸贊，一個又一個a貼在身上，被碰上公司內(nèi)部的神壇。大型娛樂公司的練習(xí)生數(shù)之不盡，出道對他們來說都是未卜，是“可能”。唯獨方覺夏，在astar的那兩年，每一個人都篤定他一定會從新男團出道。

    但越是這樣，命運就越戲劇化。

    “但我現(xiàn)在是kaleido的一員。”方覺夏不卑不亢，“而且，我不是那個能帶領(lǐng)一個團隊走向頂峰的人。相反，我從現(xiàn)在身邊的每一個人身上都學(xué)會了很多，每一步路都是我們并肩走過去的?！?/br>
    “某種程度上說，我更喜歡現(xiàn)在的狀態(tài)?！?/br>
    李落不再多說，他知道從這個倔強的男孩毫不猶豫地離開astar的那天起，他們的命運便再也沒有了交集，過去那么一點所謂的知遇之恩其實根本算不了什么，方覺夏這樣的人，無論在哪里都會發(fā)光，更何況，在astar的那兩年，換來了更加長久的誹謗和質(zhì)疑。

    可他依舊對過去的一切抱有感激，并不是他多么包容，多么大度。

    而是他始終不愿意改變他的自我。

    方覺夏還是那個理想主義者，只是他找到了適合他的樂園。

    “那就，祝你有更好的未來。”

    梁若退隊事件發(fā)生后的第三天，金向成也因為多項罪證被逮捕。一路圍觀的不少網(wǎng)友覺得大快人心，但事情并沒有因此而徹底結(jié)束。

    娛樂圈性侵的案例不止這一樁，也不止astar這一間娛樂公司。整個圈子上上下下充滿了“不成文規(guī)定”，像方覺夏這樣的反抗者少之又少，絕大多數(shù)人抱著星夢，在威逼利誘下淪為不自由的受害者。

    比起男性，女性受害者更多，她們沒有話語權(quán)，沒有聲名顯赫的地位，又迫于輿論壓力和資本強權(quán)，只能默默忍受。梁若作為典型站出來之后，也陸陸續(xù)續(xù)有一些藝人發(fā)聲，大多是不太紅的小演員，分享她們類似卻又不完全一樣的遭遇。

    除了這個暴露在公眾眼前的圈子，還有更多普普通通的行業(yè)，也發(fā)出不一樣的聲音。漸漸地，#反行業(yè)性侵#成為了一個熱議話題。依舊有人踐踏著受害者的心，說著無關(guān)痛癢的風(fēng)涼話，也依舊有跟風(fēng)的隊伍。

    但也有人思考，思考就是進步。

    大家不知道這樣的話題是不是會隨著輿論浪潮的平息而逐漸消失，但至少此刻，它的存在性被越來越多的人看見。

    過去沒有人站出來，并不意味著這種行為是合情合理的。沒有抵抗不代表其正確性。而現(xiàn)在反侵害的聲音出現(xiàn)，更加是一種警醒。這個圈子還有許許多多個梁若，許多個沒有被拯救的梁若還在苦海里掙扎。

    被迫失去自我的人，也有重新將其找回的權(quán)利。

    這個秋天，方覺夏的生活就像是一場臺風(fēng)過境，很多自己精心維護的東西都?xì)в谝坏?，盡管平安度過，但留給他的也是滿目瘡痍，斷壁殘垣。不過好在他足夠耐心，愿意一點點重建。他也相信所有的事總是往好的方向去發(fā)展。

    母親陪了他一周半的時間，還得回去給孩子們上課，不能久留。離開北京的那天，方覺夏和裴聽頌一起去機場送她，方mama眼里噙著淚，舍不得離開兒子。

    “以前都是你離開mama，去別的地方?！彼四ㄑ蹨I，“現(xiàn)在換mama走，還有點不習(xí)慣?！?/br>
    方覺夏抱了抱她，“我很快就回去看你，在家要小心，有什么事要告訴我?！?/br>
    臨走前，方mama也抱了抱裴聽頌，說著感謝他的話，也像第一次那樣，一再囑咐讓方覺夏照顧弟弟。

    但方覺夏的心境早就和當(dāng)初不同，真的說起照顧，他才是被照顧的那一個。

    看著方mama離開，裴聽頌兩手插進口袋里，“我還以為，阿姨在這的時候，會想去看看你爸，本來我都準(zhǔn)備好了，如果她說，我就安排?！?/br>
    “她不會的?！狈接X夏卻搖了搖頭，望著飛機場巨大落地窗外的天空，“把所有證據(jù)交給我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死心了。”

    這么多年的執(zhí)念，也讓母親看得更清楚。

    她愛的并非是那個人，而是那段最美好的回憶。

    就像曾經(jīng)的方覺夏，掙扎反復(fù)，為的也不過是過去的那個曾經(jīng)美好過的方平。

    時間過得很快，空氣中漸漸地出現(xiàn)冬天的氣味。干燥，寒冷，進入鼻腔的瞬間整個人都清爽起來。

    不想讓人覺得是蹭熱度，方覺夏故意等了一段時間，等到大家已經(jīng)逐漸淡忘他公開家庭和隱疾的事之后，才私底下成立了一兩個公益基金，一個專門為遺傳病研究提供資金幫助，另一個則是救助盲童。

    盲童基金的創(chuàng)建，他委托給慈善界一個很可靠的機構(gòu)，對方也提出想要請他來當(dāng)機構(gòu)的代言人，但方覺夏拒絕了，他也沒有用自己的姓名去成立基金，想來想去，用了外公的名字。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福報這種事，他希望都可以給外公。

    凌一在他參加的歌唱競演節(jié)目中獲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也讓大家看到了男團主唱的實力，打破了一貫的偏見。賀子炎的電視劇也順利播出，才放了四集，評分網(wǎng)站就給出了8.7分的好成績。他雖然是男二號，可幾乎拿的是毫無bug的完美人設(shè)，加上之前被扒身世后自帶路人憐愛濾鏡，人氣飛漲。

    一直沒有能回歸的翟纓終于也在astar高層換血之后被放出冷藏柜，和隊友們一起發(fā)了新專輯，反響相當(dāng)高。《逃生》雖然已經(jīng)錄制結(jié)束，但所有人還是很有“團魂”，都在幫空白期很久的翟纓宣傳。

    方覺夏也沒有例外，趁著開會前登錄上去，轉(zhuǎn)發(fā)了翟纓的微博。

    [@kaleido方覺夏：終于回歸了，恭喜！]

    凌一看到之后還吐槽，“覺夏，你和小纓關(guān)系這么好，在微博互動的頻率快趕上和我們了，也不怕你女友粉生氣?！?/br>
    “還女友粉呢?！甭愤h笑道：“他上次在采訪的時候，別人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生，他一本正經(jīng)說‘你應(yīng)該問我喜歡什么樣的人？’，就那次，女友粉都跑光了吧。還有人說逃出生天有毒，應(yīng)該改名叫逃出灣仔碼頭?！?/br>
    “哈哈哈哈哈哈！”

    方覺夏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扯回話茬，“不會的，粉絲都知道只是朋友?！?/br>
    的確是像他說的，粉絲并沒有在意自己的愛豆和另一個女團成員互動互動的事，但她們卻抓住了另一點。

    [@全世界最好的風(fēng)景線：是好朋友就要跳好朋友的舞！]

    [@我的發(fā)際線很不錯：恭喜回歸！新專主打超好聽的！某些人別光顧著轉(zhuǎn)微博啊，翻跳翻唱才是真兄弟！]

    [@覺夏哥哥的小胎記：女團舞！女團舞！女團舞！]

    [@今天方覺夏跳女團舞了嗎：哥哥你看，我連id都給你改好了。]

    [@方覺夏圈外親妹：我的天，你看這次編舞多好看啊，多颯多美，風(fēng)景線你不心動嗎？心動不如行動！ps翟姐打歌服可不可以借一下？]

    這展開……

    誰能想到根本沒有粉絲介意，她們只想看自己正主跳女團舞?？吹竭@鋪天蓋地的請求，方覺夏只能裝死，反正他一向戒網(wǎng)，問就是一無所知。

    裴聽頌倒是翻他評論翻得起勁兒，本來之前小號沖浪，不小心看到方覺夏和翟纓的cp剪輯，氣得不行。切了大號心胸宏大地幫忙宣傳，回到自家小白花的微博底下，破天荒想和老婆的女友粉找找共鳴，沒想到大家居然另辟蹊徑，求起女團舞翻跳了。

    這是個好主意?。∨崧犿炐睦锏囊簧却箝T就這么被這群粉絲給踹開，霎時間視野寬闊。他之前怎么沒想到呢？

    一旦接受這個設(shè)定，滿腦子都是方覺夏跳女團舞的畫面。

    看評論都已經(jīng)無法滿足他，甚至在微博搜索了[方覺夏女團舞]的詞條。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愿望。

    程羌開會的主要目的還是年前的最后安排，“冬專的錄音工作基本就完成了，那公司初步定在圣誕節(jié)的時候發(fā)。年末大家會比較忙，有四五個頒獎禮，還有各個平臺的晚會，所以你們的狀態(tài)要給我調(diào)整好了，雖然不是靠臉吃飯，但是臉好歹也是你們的加分項。對了，下個月淼淼的電影就要在電影節(jié)首映，大家也全部出席。”

    “耶！要去看淼淼的戲了！”

    江淼捂著自己的心口，“好緊張。”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我看你們的個人行程基本都沒了吧，比賽比完了，節(jié)目錄完了，戲也上了……”程羌檢查了一下，確實都結(jié)束，也正好趕到一起，“挺好的，大家可以放幾天小假。”

    一聽到放假，凌一立刻舉起胳膊，“提問！”

    路遠心有靈犀地打起了配合，“四個字！”

    裴聽頌白眼一翻，“又來了，他們又要問馬爾代夫了?！?/br>
    凌一卻甩鍋到他身上，“我沒有！不是我！是小裴！”

    見他背鍋，方覺夏忍不住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