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的觸感冰涼的讓他直發(fā)抖。

    “這是祖母，沒什么好怕的，祖母沒死，她只是迷路了，我現(xiàn)在要將她帶回來?！毙l(wèi)瑤卿說著拍了拍衛(wèi)君寧的肩膀：“說祖母回家了?！?/br>
    “祖母回……回家了！”

    “祖母走過七座橋就回不來了！”

    “祖母走過七座橋就回不來了！”

    “祖母回頭看一眼??！”

    “祖母回頭看一眼啊！”

    ……

    初時的害怕過后，隨著古怪的語調(diào)，小紈绔倒越發(fā)的不害怕起來，衛(wèi)瑤卿看著衛(wèi)君寧臉上不知不覺流滿的淚，嘆了口氣，起身。

    拍手，寬大的長袍而起。

    “魂兮歸來！”

    這是最古老的吟唱，漆白的月光下，少女和歌而舞。

    “魂兮歸來！”

    一個轉(zhuǎn)身，狂風(fēng)卷來，透過窗柩的縫隙，發(fā)出尖銳的嗡鳴聲，靈堂之內(nèi)詭異莫名。

    少女縱身一躍，寬大的衣袍跨月而過，最后一舞，旋轉(zhuǎn)急下。

    “魂兮歸來！”

    棺材里躺著的老婦人緩緩睜開了雙眼，對上了淚眼婆娑的小孫子坐了起來。

    “詐尸啦！”

    不知何時醒來的紅珊一聲尖叫，讓榮泰苑的喧囂瞬時蔓延開來，火盆里最后的一張紙錢跳躍幾下化作灰燼，三炷香也在此時燒沒了。

    第22章 所求

    楊老大夫看了眼一旁的壽衣，心里還有些發(fā)毛，握著周老夫人的手也有些微的顫抖，回頭看了眼眾人，發(fā)現(xiàn)除卻兩個精神抖擻的始作俑者外，其余的都心照不宣的離開了老遠，有幾個臉上甚至還帶著驚恐。

    “楊老大夫，你的手在發(fā)抖?！笔切l(wèi)二公子的提醒。

    要不是知道衛(wèi)家這個紈绔是認真的，他都要以為這個紈绔是故意作弄自己的了。

    “別打擾楊老大夫診治?！币慌耘^散發(fā)的衛(wèi)六小姐說了一句，衛(wèi)二公子立刻乖覺了。

    提筆開了幾劑安神補氣的藥，楊老大夫就起身了：“老夫人養(yǎng)養(yǎng)便好了！”說罷，也不管天還未完全亮，便起身告辭了。詐尸啊，還是大半夜的，過來的時候，總有種陰風(fēng)陣陣的感覺。楊老大夫嘆了口氣，再折騰幾次就輪到他這把老骨頭來穿壽衣了，到時候可不見得能詐尸回來，說不定就直接埋了。

    除了兩個始作俑者精神抖擻之外，其余眾人皆是驚魂未定，兩個定好三更天燒紙的丫頭一個直接嚇昏了過去，還有一個稀里糊涂的剛醒過來。楊老大夫順了順自己的胸口，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濁氣，又想起方才的一幕，大家聽到那丫頭的喊聲趕過來時，一個一身白衣披頭散發(fā)的站著，一個拉著棺材里坐起來穿著壽衣的周老夫人回頭就陰測測的來了一句“祖母回來了”不把人嚇昏過去才怪。就連素日里儀容工整美名遠播的崔司空眼底都有了大片大片的青色。

    許是今日這一遭就連崔遠道都有些撐不住，交待了幾句，便帶著崔九跟崔十三離開了。

    說了會兒話，周老夫人就有些吃不消了，畢竟年紀(jì)大了，這么一折騰很快就睡下了。

    今晚的事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那些觸霉頭的東西不能留了，紅珊被嚇暈了過去，稀里糊涂醒來的紫娟指揮著幾個婆子把東西拿出去燒了。眾人面面相覷坐了片刻才相繼離開。

    待衛(wèi)瑤卿走出榮泰苑，一眼就看到了在前頭不遠處仿佛隨意站著的何太平，她走了過去：“何大人！”

    “六小姐，是你么？”何太平脫口而出，看了眼榮泰苑意有所指，“聽說有些天師會招魂?！?/br>
    “祖母命不該絕?！毙l(wèi)瑤卿說道。

    何太平干笑了兩聲：“六小姐今日可準(zhǔn)備出門？”

    衛(wèi)瑤卿看了眼何太平，見他眼底發(fā)青，一臉的緊張之色，半晌之后，默默開口了：“今日看看書吧，欽天監(jiān)的考試就在兩個月后，總該有所準(zhǔn)備?！?/br>
    何太平聽她說會呆在家里頓時心里一松，這幾天著實太過“驚喜”了，第一天青陽縣主那里出了事，第二天鬧出了一出民告官的好戲，第三天又出了一出詐尸，便是何太平也有些吃不消，眼下聽她說今日不出門了，要準(zhǔn)備欽天監(jiān)的考試，何太平頓時松了口氣，覺得今天可以緩上一緩了，也直到此時，他才覺得這位衛(wèi)六小姐有了一點普通考生的樣子。

    待何太平離開之后，衛(wèi)瑤卿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還沒進門就聽到了兩道爭吵聲，不是別人，正是衛(wèi)瑤玉跟衛(wèi)君寧。

    “我好不容易得了趙小姐的邀請去參加城陽公主的生辰宴，你跟衛(wèi)瑤卿鬧出這一茬倒好，現(xiàn)在趙小姐不愿帶著我了?！笔切l(wèi)瑤玉抱怨的聲音。

    “姓趙的不是什么好東西，武三郎的那個腦袋能想得出這種損人的招數(shù)？沒有趙明德在里頭使壞，傻子都不信。如此正好，你離那姓趙的遠一點?！笔切l(wèi)君寧在說話。

    “你懂什么？你瞧瞧伯父出事后，咱們一家過得什么日子？指望父親母親么？我想高嫁有什么不對，只有這樣人家才能看得起我們。我都不介意那人長什么樣了，是美是丑，甚至繼室填房都無所謂，我只想莫要讓人看不起我們！”

    “外頭那些普通百姓不照樣過日子，又不是吃不上飯了?！毙l(wèi)君寧似是不以為意。

    “沒出息的東西……”

    偷聽總為不好，衛(wèi)瑤卿咳了兩聲，進屋了：“二姐，怎么來我這里了?！?/br>
    “我有事與你說?！毙l(wèi)瑤玉瞪了眼衛(wèi)君寧，先他一步開口了，“你怎么回事，沒看到崔九公子過來了么？你們是正式交換了庚帖的，你就不會找個機會與他說上兩句？”大概是看衛(wèi)瑤卿跟崔九郎全程沒說過一句話，衛(wèi)瑤玉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你這張臉還是有的，難道他還會避了你不成？”

    衛(wèi)瑤卿默然：感情這位二姐是過來教她籠絡(luò)崔九郎的?。∠肓讼?，衛(wèi)瑤卿便道：“其實無妨的，這門親事本就是由長輩定下的，一切還要看崔司空的意思，不是我能與他說上兩句，就能讓他討厭或者心悅我的。若是他想退親，我說上一百句都沒用?！?/br>
    衛(wèi)瑤玉瞪了眼衛(wèi)瑤卿：“所以你要尋機會與他多接觸接觸??！”

    看來這位二姐還不死心，衛(wèi)瑤卿便也不再瞞她了：“二姐，我同祖母說過了，崔家這門婚事，我不結(jié)了?！?/br>
    “你瘋了，那是崔九郎！”衛(wèi)瑤玉一臉的不敢置信。

    “崔九郎怎么了？”衛(wèi)瑤卿不以為意。

    “崔九郎生的好，還頗得崔司空看重，極有可能是未來博陵崔氏的族長，你若嫁了他，未來的正一品官夫人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什么叫崔九郎怎么了？”衛(wèi)瑤玉指著衛(wèi)瑤卿的鼻子怒罵，“你什么身份，沒有大伯的話，就是個普通百姓，你以為你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嫡長女?。　?/br>
    衛(wèi)瑤卿：“……”她確實曾是世家大族的嫡長女啊，或許是這樣的出身，崔九郎還不至于讓她癡迷。

    這些話，衛(wèi)瑤卿不會說給衛(wèi)瑤玉聽，只是笑了笑道：“我的前程我自己會某，不必通過高嫁來得，所以崔家這門親事我不結(jié)了，倒不如二姐你跟崔家……”

    衛(wèi)瑤玉卻不等她說完便拍桌而起，一臉怒容，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折辱一般，她指著衛(wèi)瑤卿，雙手發(fā)抖，眼眶通紅：“衛(wèi)瑤卿，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我衛(wèi)瑤玉再不堪也不會與曾和我親meimei定親的男子有牽扯?！?/br>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二姐?！毙l(wèi)瑤卿伸手替她倒了一杯茶，素白的手腕配著天青色的茶盞，素雅至極，莫名的讓衛(wèi)瑤玉想到了一句詩“皓腕凝霜雪”，人也漸漸冷靜下來。

    “衛(wèi)家與崔家的定親是崔司空跟祖父定下的，旁的不說，光崔司空自己就不會食言，九公子或許不行，但換個不起眼的崔家小輩或者換個庶出的，崔司空還不至于心疼?！毙l(wèi)瑤卿說道，“至于我的前程，雖然不能如男子那般入科考，但所幸這對陰陽眼的招子，走別的路也不是沒有可能?！?/br>
    “你以為欽天監(jiān)是那么好考的？你看看父親考了多少次？”衛(wèi)瑤玉不以為意的白了她一眼，“你還想做女天師不成？”

    衛(wèi)瑤卿笑了笑沒有說什么，有些事做比說來的重要。

    ·

    “九哥！”還帶了幾分驚魂未定的崔琰追上了前面的崔璟。

    崔璟側(cè)了側(cè)身，偏過頭來：“怎么了，十三弟？”

    “你……”崔琰眼神閃了閃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咬了咬牙道，“九哥，衛(wèi)家的親事不如讓我……若不是她救我，我險些成了一個瞎子，左右你也不可能真娶她，與其這么蹉跎她，不如我來應(yīng)這門親事，她對我有恩，我自是不會虧待她的?！?/br>
    “誰告訴你我不可能真娶她的？”這位芝蘭玉樹般的公子卻是揚了揚眉，“細節(jié)處見真章，衛(wèi)六小姐也沒有那般不堪。”他又不是瞎子，崔琰看得到的東西難道他就看不到？

    “你是說你會娶她？”崔琰似是被嚇到了一般，后退了幾步，一臉的不敢置信。

    崔曦卻只是看了他一眼：“一切都聽祖父的?！?/br>
    “你又不喜歡她！”崔九郎搬出了崔遠道，崔琰自然不敢多說什么，只是忍不住低聲抱怨了一句。

    “十三，難道你是因為心悅她才來向我提這些話的么？”崔九郎反問他，“而且你說這些有問過二叔二嬸么？”

    崔琰臉色一僵：“那總比你這樣的好，好歹有相救之恩，我會好好待她的……”雖是反駁，但聲音越來越低，似是也知道自己并不占理。

    “回去吧，一切自有祖父做主?！贝蕲Z搖了搖頭，看著眼前年紀(jì)尚小的少年，轉(zhuǎn)身離開。

    “九哥，你就不曾有過自己的想法么？”對著崔璟離去的背影，崔琰還有些不服氣，祖父長祖父短的，九哥他倒是聽話。

    卻見崔璟遠遠的揮了揮手：“祖父所求就是我所求！”

    第23章 來人

    走過長長的修竹回廊，對嬌俏的丫鬟的行禮視若未見，崔璟自幼便生的極為出色，對于這等含羞帶怯的風(fēng)情已經(jīng)很熟稔了，九曲修竹回廊的盡頭是一座竹亭，竹亭中擺了一只竹桌，一旁的小爐正在煮著茶水，透出一點氤氳，頗有幾分富貴閑人的味道。

    一位身著深藍長衫的老者回頭，眉心一點朱砂痣讓他整個人變得愈發(fā)的和善了起來，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如今博陵崔氏的族長崔遠道崔司空。

    崔璟走過去，做了個揖，坐了下來。

    “十三攔著你了。”崔遠道望來

    崔璟神色不動：“十三年紀(jì)尚小。”

    “也該懂事了，入了秋就將他從族學(xué)轉(zhuǎn)到國子監(jiān)去吧！”崔遠道笑著說了一句，轉(zhuǎn)頭看向?qū)γ娴娜?，“魏先生，我瞧著你先前對著那位衛(wèi)六小姐看了許久，是否有什么不妥之處？”

    崔璟低頭看著那氤氳的茶水出神，祖父從來不說玩笑話，這話一出，看來十三郎是一定要去國子監(jiān)的了。

    魏先生嘆了口氣：“先時我曾經(jīng)相看過這位衛(wèi)六小姐的面相，只要略通相術(shù)之人都能看出這位衛(wèi)六小姐是少年早夭之相，即紅顏薄命。”

    崔遠道沒有打斷他的話。

    魏先生皺了皺眉，似是有些不解：“一般人看來衛(wèi)六小姐容貌未變，但俗話說相由心生，這回見了六小姐，似是好看了不少。”

    魏先生所謂的“好看”可不單單是指容貌，更多的應(yīng)當(dāng)是相術(shù)上的變化。

    “氣質(zhì)不同?！贝蕲Z抬頭，雖然從頭至尾，他不曾與那位衛(wèi)六小姐說過一句話，但先時見過幾回，怯怯弱弱的模樣，這一回雖說只來得及匆匆一瞥，但人站在那里就似有些不同，說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同，但和原先的樣子確實相距甚遠。

    “司空心善，若是衛(wèi)六小姐不再少年早夭，卻不知九公子該當(dāng)如何？”魏先生看向崔璟。

    “也未必娶不得。”崔遠道輕抿了一口茶，“我博陵崔氏不缺這一兩門姻親，陛下也未必心喜我崔家結(jié)個門當(dāng)戶對的親，我家九郎也不定需要依仗妻子母族的勢力。更何況衛(wèi)家那幾個小姑娘還不消停呢，爭來爭去，九郎這門親事未必會成?！?/br>
    崔璟點頭：“祖父說的是。這門親事是衛(wèi)家和崔家的事，卻未必是我崔璟一人的事?！笔煽床幻靼椎氖牵驗樽娓笓窳怂?，才選了年紀(jì)最小的衛(wèi)六，如果不是他的話，會選衛(wèi)家哪一個就未必了。

    “昨日陛下發(fā)作了宋仁義和伏子業(yè)二人，倒是沒想到齊修明會站出來?！贝捱h道笑了一聲，話題一轉(zhuǎn)。

    魏先生抬頭：“齊修明是貧寒出身的學(xué)子，家中只有母親幼妹，那一年適逢張家的掌上明珠五歲生辰，張家在郊外一帶施了數(shù)個月的粥。齊修明的母親幼妹彼時就在郊外一帶暫居，若非這些接濟，怕是早就餓死街頭了?！?/br>
    “所以，如今齊修明是喬相的人了？”崔遠道若有所思，忽地嘆了口氣，“說起來張家那位掌上明珠我也曾有過一面之緣，確實聰慧伶俐，與一般世族小姐頗為不同?！?/br>
    “如何不同法？”魏先生有些詫異，他卻是不曾見過這位前任大天師視若瑰寶的掌上明珠的。

    “如何說來好呢！”崔遠道放下手中的茶盞，雙目微微瞇起，“若是將她與如今京中這些小姐置在一塊，你定能一眼看到她，當(dāng)真如明珠在側(cè)，讓人矚目?！?/br>
    “自幼在實際寺長大，又由廟遠先生親自帶大，自然不會與一般女子相似。”魏先生說話間連連感慨，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前些日子我外出訪友，聽說實際寺有人要來京了?！?/br>
    “何人？”崔遠道看著魏先生臉上的表情，愣了愣，“不會是裴家那位……”

    魏先生點頭：“不錯，人人都知道他是天光大師看中下一任接班人，也是下一任的國師。這次回來似是要住上一些時日了。為的是張家，卻也不完全是。實際寺不會干擾陛下的抉擇，只是到底與張家那位明珠小姐有那一份緣分，這次回來，據(jù)說是為張家安魂，順帶小住上一些時日?！?/br>
    “程厲盛這一步棋走的太險，為了搬倒喬相，對張家動了手，張家清貴確實無疑，但到底精通陰陽十三科，奇人輩出，若是一個不小心留下一兩個來，難保不出什么大麻煩?！贝捱h道搖頭，“陛下精通帝王權(quán)術(shù)，有些事情，也只能想想罷了，程厲盛也是個聰明人，但未免有些固執(zhí)?！?/br>
    “所以程相動手時那么狠，張家上下六十七口人，盡數(shù)殞命，反復(fù)排查，而且事后還找李修緣做了手腳。”魏先生嘆了口氣，起身，“終究是沒辦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