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村正在水車邊嬉戲的孩童們吃著糖看天。

    “天上在飄什么東西呢！”

    “黑乎乎的，是蝴蝶么？”

    ……

    踩水車的村民們沒有理會(huì)：這個(gè)天，哪只蝴蝶那么抗凍?。?/br>
    “還有煙！”

    “青色的?！?/br>
    “紅色的?！?/br>
    “還有黃色的。”

    童子們高興的指著那飄散的彩煙喊道：“大叔，快點(diǎn)踩水車，我們要看煙！”

    哪來的煙?。看迕裉ь^，卻見天空澄碧如洗，一切如常。

    “胡說八道，哪里來的彩色的煙。”

    “就是有，剛剛有，現(xiàn)在沒了?！币粋€(gè)童子喊道，“爹，用力點(diǎn)，踩大力點(diǎn)，就又有彩煙了！”

    村民踩著水車翻著白眼：“偷雞賊又不在，誰有功夫弄這種無聊的東西出來??！”

    “踩大力點(diǎn)踩大力點(diǎn)！”

    “木頭大叔，踩大力點(diǎn)！”扎著羊角辮的女童喊道，“大力點(diǎn)就有煙了，紅色的、青色的、黃色的，很好看呢！”

    還有人叫著鬧著。

    被煩的不行的村民無奈的加大了力道，水車飛快地轉(zhuǎn)動(dòng)著，那邊接米粉的婦人們臉上露出了笑意，看向大雪覆蓋的農(nóng)田：瑞雪兆豐年呢，明年又有好收成了。

    童子們吃著糖抬頭望著，那塊擋板一樣的扇子扇的飛快，帶起的風(fēng)很大，吹的一旁的樹枝歪歪斜斜的。

    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又有彩煙出來呢？

    “哈，快看又來啦！”扎著羊角辮的女童指著那飄出的彩煙叫道，“這次是紅的跟黃的?！?/br>
    接米粉的農(nóng)婦跟踩水車的村民這一回倒是也看到了：“喲，還挺好看的。”

    “像彩霞。”

    那彩煙在澄碧的空中漂浮了片刻，方才散去。

    “這一回那偷雞賊跟姓高的老光棍倒是弄了些新東西出來?！?/br>
    “比那嚇人一大跳的紙人，會(huì)傻笑的布娃娃好看多了?！?/br>
    “他當(dāng)家的，踩大力點(diǎn)，挺好看的?！?/br>
    “孩子們也喜歡。”

    閑聊的婦人們抬頭邊望天邊閑聊。

    “今年收成好，明年看樣子也要大豐收了?！?/br>
    “偷雞賊也不來了，還有那個(gè)半夜里偷糖吃惹的我家二丫大哭的也不來了?！?/br>
    “可能改邪歸正了吧！”

    “是啊，都曉得變法子了，這個(gè)彩煙就挺好看的……”

    “又有了又有了！”

    一陣歡呼響起，踩水車的村民踩的更用力了。

    真好看啊，這高老光棍倒曉得弄點(diǎn)新東西出來了，這一把年紀(jì)還娶不到媳婦，下一回多送兩筐菜去寺里，撮合撮合村里的俏寡婦和高老光棍吧！一把年紀(jì)了還打光棍，也夠可憐的，村民邊踩著水車邊想。這聘禮就大家?guī)兔σ黄饻悳惲耍杭依锏捏H跟牛可以拿出來，老光棍那么懶，估計(jì)還是要靠驢跟牛來種地，前幾個(gè)月還來問怎么翻地，連翻地都不會(huì)。還得再讓大家每年湊點(diǎn)糧食送過去……

    推門入屋，驚起一地?zé)焿m，房檐上的蜘蛛網(wǎng)結(jié)了好幾層了，破敗不堪。

    抬頭正對(duì)面的是一面墻。墻上寫滿了大大小小的字。

    即便是這等情形之下，眾人仍忍不住驚呼一聲：“好字！”

    寫滿整面墻的只有三個(gè)字：意難平！

    大大小小的意難平充斥著整片墻，雜亂、好看同一種不知名的壓抑感夾雜在了一起。

    “所以，阿遠(yuǎn)，你是終究意難平么？”

    屋里一張破床，臟兮兮的棉被，火盆，衣物，到處都臟兮兮的亂糟糟的，蒙著塵土的味道，唯有一處雖然掩著塵土，但收拾的很整齊，想來主人在世的時(shí)候這個(gè)地方也很干凈：那就是主人的書桌。

    “廟遠(yuǎn)先生是個(gè)讀書人吶！”侍從發(fā)出了一聲感慨。

    “是啊，他喜歡讀書。”陳善臉上神色溫柔，“但是可不是書呆子。你們?nèi)羰强吹剿脑?，就?huì)感慨，好厲害的儒生！”

    屋子里亂七八糟，隨意而臟亂。

    本也沒有什么好看的，只是義弟死了，他想來看一看，如此而已。

    陳善放下了書桌上蒙著塵土，似乎被老鼠咬爛了的書：“我們回去吧！”

    只是話音剛落，他便臉色微變：“不好！”

    第267章 難平

    腳下隆隆聲響起，手腕粗細(xì)的鐵棍自四面八方而來，不過轉(zhuǎn)眼的時(shí)間，眾人所見，原先破敗不堪的屋舍便脫去了臟亂的偽裝，這是一座牢籠，困住了前來的眾人，有侍從奮力向鐵棍砍去，激起零星的火星，卻分毫不動(dòng)。

    “精鐵所制，你們砍不開的，我來。”陳善抬手制止，嘴角似是自嘲：“阿遠(yuǎn)，原來，你是為此而死的?！?/br>
    鉆出的鐵棍戳破了破敗的偽裝，脫去偽裝的墻面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字，字寫的很好。

    大大小小的“意難平”將眾人困在這里，壓抑感鋪天蓋地襲來。一時(shí)間眾人仿佛看到了那個(gè)曾名動(dòng)一時(shí)的儒生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奮筆疾書，不寫旁的，只是反反復(fù)復(fù)的寫著三個(gè)字：意難平！

    終究意難平！是對(duì)于害死那個(gè)孩子的愧疚還是對(duì)自己義兄所為的憎恨？到底哪一樣多一點(diǎn)，他人已死，沒有人知道了。眾人只知他想說的話：意難平！

    “阿遠(yuǎn)，原來你的死不是憂傷她所逝，而是為了以死作餌，為了殺我。你未算錯(cuò)我二人的兄弟情，我確實(shí)來了?！标惿瓶嘈α藘陕?，手卻壓上身邊的佩刀，“就如我未算錯(cuò)你我二人的兄弟情一樣，一人騙一次，這次扯平了?！?/br>
    “你知曉自己若是不死，我絕不會(huì)前來，所以不惜身死，也要誘我前來么？”陳善拔出身邊的佩刀，“值得么？”

    刀舉至半空中，陳善卻忽地手一松，佩刀“哐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他臉色凝起，“有毒！”

    紅紅綠綠的彩煙從四周飄來，充斥著整座牢籠。

    山下的吆喝聲正在興頭上，童子們嬉笑尖叫著喊道：“加油，木頭叔叔加油踩！”

    水車瘋狂的轉(zhuǎn)動(dòng)，其頂?shù)男∩茸訐u搖晃晃，吹的樹枝沙沙作響。

    彩霞凝空，那一片的天空都染上了五色的光彩，煞是好看。

    “侯爺！”侍從們環(huán)住陳善，警惕的看向四周，雙手微顫。

    這座鐵籠乃精鐵所鑄，一時(shí)半會(huì)兒是無法脫困的。

    陳善抿唇，支著佩刀直起身子，環(huán)顧四周：“不要運(yùn)內(nèi)力，不然毒發(fā)的更快！”

    耳尖位動(dòng)，有箭鏃自四面八方而來，劍尖發(fā)黑。

    “毒箭！”侍從護(hù)住握住佩刀，揮去毒箭。

    這味道不是毒！

    “不可！”陳善連忙出聲阻止，箭鏃擦過屋內(nèi)零零散散散落了一屋子的書瞬間燃了起來。

    火光沖天！

    陳善的臉色在漫天火光中白的驚人。

    “阿遠(yuǎn)，你以死作餌，是真的要困殺我??！”

    “我以為比起死人，活人總是更可怕的，我活人都不懼，更何況死人乎？”

    “但是我錯(cuò)了，阿遠(yuǎn)，如果那個(gè)死人是你的話，也同樣不可小覷！”

    “已有很多年無人能夠傷到我了，即便是極為擅長暗殺的殺手也無法傷到我，你卻做到了……”

    ……

    “快看快看！”吃著糖的童子們指著天叫道，“好好看！”

    那一片天不同別處的澄碧，彩煙若霞凝滯在半空中久久不散，天色紅如火燒，艷如脂染。

    “他當(dāng)家的，這是不是就是跟老人家說的火燒云有點(diǎn)像?！?/br>
    踩水車踩的滿頭大汗的村民呼著熱氣邊踩邊道：“這個(gè)天哪來的火燒云？”

    應(yīng)該是偷雞賊跟高老光棍又弄出來的新花樣吧，真是好看啊，以前從未弄的這么好看的。

    扎著羊角辮的女童嬉笑道：“下次用我家的牛跟張jiejie換，不換糖人了，換這個(gè)?！?/br>
    “話說高大叔跟張jiejie這回一走什么時(shí)候回來呢？”狗子吃完了糖，咬著手指流口水，被一旁的村民婦人罵著不許吃手指，才抓了泥的手怪臟的。

    “他們是去長安了吧，天子腳下呢，一定很熱鬧很好玩吧，聽說有好多好玩好吃的東西，還有藍(lán)眼睛的胡人呢！”

    “不知道，但一定有很多好東西，高大叔跟張jiejie早點(diǎn)回來就好了，大黃最近越來越過分了，像個(gè)無賴，不但偷吃，還欺負(fù)小黃呢！”

    童子們嘰嘰喳喳的說著笑著，夾雜著村民農(nóng)婦的閑聊，武陵村的生活一片紅火。

    ……

    實(shí)際寺午課的鐘聲被敲響，寺里的小和尚們紛紛趕到大殿，一個(gè)個(gè)在蒲團(tuán)上坐了下來，要聽天光大師講午課了呢！

    最后一個(gè)小沙彌匆匆趕來，摸到了最后的蒲團(tuán)上坐了下來，暗道：還好還好，還來得及聽天光大師的午課！

    正這般想著，便聽最前面的天光大師出聲了：“戒貪，去把門關(guān)了，午課要安靜?！?/br>
    小沙彌連忙起身，關(guān)上了殿門，而后坐回蒲團(tuán)上，虔誠的看著最前面的天光大師。

    大師神情溫和含笑，聲音徐徐而起，眾人認(rèn)真的聽了起來。大師親自授課，這可不是什么時(shí)候都有的。

    仿若施了一層薄脂的天空凝滯了好久，童子們嬉笑打鬧著玩的正歡，有人“噗通”一聲跌倒在地，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哈哈哈，狗子摔了個(gè)跟頭呢！”

    “狗子，還不快起來，才換上的新衣裳，又要洗了！”

    “不要推來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