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

    “陛下薨了?！毙l(wèi)瑤卿道，“前頭事情亂的很，我們這些人就被暫時安置在這里了?！彼f著指向殿外守著的一列禁軍，“陛下死的時候我們在場，大家有很多事情要問，最好別走，走了的話也要說一聲?！?/br>
    這樣啊……衛(wèi)同知胡亂的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又掃了一眼滿殿看似受傷不輕的官員，以及里頭傷的最重的喬環(huán)：“太醫(yī)呢？”這么多人，也不知道傷成什么樣了，怎么沒見一個太醫(yī)過來瞧瞧。

    “太醫(yī)們被請到前頭去看陛下了。”她道，“事出突然，太醫(yī)署值班的太醫(yī)不多，已經(jīng)派人去宮外請人了，再等等就來了。”

    他很想說陛下既然都已經(jīng)薨了，那還有什么好看的？就不能分一個來這里瞧瞧么？他清楚老師的狀況不太好。不過這話他知道不能說，陛下未留詔便死了，死的突然，想必幾位皇子的人已經(jīng)聞訊而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他們的擁沓，做樣子也好，出于真心也罷，即便陛下已經(jīng)死了，他們更不能馬虎，他們這些在場的人不被問出個底朝天來都不會罷休。

    都是做給活人看的！衛(wèi)同知心道。

    “伯父怎么樣？能走么？”女孩子說著站了起來。

    衛(wèi)同知從軟塌上踉蹌起身，心中又急又惱：“沒事，死不了?！?/br>
    “那就好?！迸⒆涌戳怂谎郏坪踉诖_定他的狀況，待確定了，便將手里的手令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知道祖母在哪里，我們先將祖母帶回去再說?！?/br>
    這樣……也行？衛(wèi)同知有些錯愕，他以為他們這些人要留在這里，外頭的禁軍守衛(wèi)實則已經(jīng)是將他們軟禁起來了。

    衛(wèi)瑤卿看著他，意味深長：“這是安樂公主的手令，現(xiàn)在還能走，晚點就不一定了?！?/br>
    衛(wèi)同知愣了下，不過很快便反應(yīng)了過來：“先將母親帶回去再說?！?/br>
    一陣淅淅索索的響聲響起，有三個官員從軟塌上坐了起來，而后翻身下榻：“一起走吧，我們也送老夫人出宮?！?/br>
    這醒的還真及時！不過這里誰也沒有說破，仿佛一瞬間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約定一般。

    “快走吧！”那官員催促道。

    ……

    ……

    此時已是亥時了，但整個長安城中燈火通明，以往快要宵禁的城門口停滿了馬車，時不時有官員從馬車中下來，匆匆步入宮門。

    在這群入宮門的人潮中，他們一行離宮的人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衛(wèi)大人、衛(wèi)天師?！蹦侨齻€吏部的官員站在宮門口向他們道別，瞟了一眼已經(jīng)被送上馬車的周老夫人，雖說此前不認得這位老夫人，但總是借這位老夫人的光出來了，這個恩情，他們算是記下了。

    “我等先走一步。”那三個官員說著，看向身旁進出宮門形色匆匆的官員們，低聲道，“你們也快些回家去吧！”好在總算趁亂出來了，再晚一點，怕就難說了。

    兩邊互相拱手，轉(zhuǎn)身離去。

    坐在馬車里時，衛(wèi)同知還覺得有些不真實，短短幾個時辰的光景，卻仿佛歷經(jīng)生死，變了天地一樣。

    “像做夢一樣。”衛(wèi)同知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周老夫人，他入宮是為了母親，此時母親已經(jīng)沒事了，他卻在短短幾個時辰內(nèi)見到了太多不敢想的事情。

    “這可比夢荒唐的多?！毙l(wèi)瑤卿，垂下眼瞼，看著昏迷中的周老夫人，“雖然眼下我們?nèi)耸浅鰜砹?，但之后才是真正麻煩的事?！?/br>
    “我知道?！毙l(wèi)同知道，那個位子終究是要有人坐上去的，即便這個位子眼下并不穩(wěn)，但卻不妨礙大家去爭。

    女孩子嗯了一聲，拿帕子替周老夫人擦手。

    衛(wèi)同知看著女孩子隱在交錯光影中的臉，問出了口：“你方才拿的是公主的手令，那些禁軍守衛(wèi)是公主的人？”

    方才只顧出宮，沒來得及細想，現(xiàn)在再想起來，卻覺得越來越心驚。

    從來只聽從天子命令的禁軍守衛(wèi)居然會聽安樂公主的調(diào)遣，看來這位公主殿下也心有所圖。

    這倒是沒看出來?。?/br>
    第791章 路遇

    “她到底是個女人……”衛(wèi)同知道。這不是女人就沒有權(quán)勢欲望的問題，而是有幾位皇子在，她還沒開口便已經(jīng)輸了。

    衛(wèi)瑤卿道：“但禁軍守衛(wèi)聽她的?！?/br>
    一個能讓禁軍守衛(wèi)聽命的公主當然不能等同于普通的公主，或許某些方面，她也有抗衡的資本。

    衛(wèi)同知搖頭道：“真是越來越亂了?！?/br>
    “如果不是趁亂，我們也未必出的了宮?！毙l(wèi)瑤卿道，“既來之則安之，伯父寬心吧！”

    “怕是寬不了。”衛(wèi)同知看著她道，“別人的事情我管不著，也不想管?？赡恪隳懿荒芨嬖V我，被燒掉的萬民書是真的還是假的？眼下亂著，沒人問這個，但過后，總有人會問起來的。”

    衛(wèi)瑤卿看著他笑了：“伯父覺得呢？”

    如此反問……看樣子是假的了。衛(wèi)同知心頭大駭：“若是被發(fā)覺了怎么辦？”

    “看過我手里東西的只有我和薛行書，不管到最后宗室給出一個什么說法，不管薛行書是死是活，他的話誰會信？”女孩子道，“事情沒有伯父想的那么棘手，伯父放心?！?/br>
    “可是……”

    衛(wèi)瑤卿打斷了他的話：“除卻薛行書，難道還有人會去向陳善證實這份萬民書的真假不成？”

    衛(wèi)同知一時不知道怎么接話了，薛行書、陳善這一個兩個的都是逆賊，一個弒君、一個謀反，自然沒有人會去向他們證實其中的真假。

    人說死無對證，她倒好，還真真是弄出了一個活無對證來了。

    “不對，還有那個匈奴質(zhì)子……”衛(wèi)同知說這句的時候有些遲疑，那個質(zhì)子身份特殊，他的話原本就很難成為證據(jù)，再者說，又有多少人會去向他證實其中的真假？

    衛(wèi)瑤卿道：“就算有人去向他證實，這件事，他本就摻和在里頭，撇不干凈的?！?/br>
    “你怎么知道他摻和在里頭？”

    女孩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聽到的，懷國公薨了的消息能那么快傳遍長安城，這個人功不可沒。”這位質(zhì)子從來都不是個安分聽話的人，其野心昭昭，這種局勢，正是他樂意看到的。

    “伯父說的不錯，鬧到最后總要給大家一個交待的，不管哪一種交待，這件事的真假都是無法證實的?！彼f著看向窗外，馬車已走到黃天道正中最繁華的一塊了，本就繁華擁擠的黃天道，因著比平時多出不少的來往馬車，此時頗有幾分寸步難行的味道，她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其實說起來，這幾個人，也只有陳善說出來的話能令人信服，不過若真的有一天能去問陳善了，是不是欺君也就不重要了，因為那時，君未必為君了?！?/br>
    衛(wèi)同知看著她，久久沒有回神。他當然聽懂了，君未必為君，或許換句話說，就是陳善已經(jīng)兵臨城下了。

    前程渺渺，不只是他，是整個大楚前程渺渺。

    馬車一震，衛(wèi)同知一個踉蹌，連忙抓住窗柩，這才沒有磕了碰了。

    “怎么回事？”他蹙眉，忙去看周老夫人，好在周老夫人并無大礙，“走的那么慢也能撞到？”

    “有人撞了我們?！壁s車的車夫說著，似乎同人起了爭執(zhí)，只聽對方嚷嚷著，“讓你們家主人出來，這里不是停馬車的地方，我會仙閣要不要做生意了？”

    會仙閣??！衛(wèi)瑤卿阻止了衛(wèi)同知起身的動作，道：“伯父，我去看看吧！”

    “你這身上都是血……”衛(wèi)同知想要阻止，女孩子卻已經(jīng)一掀簾子跳下了馬車。

    “怎么回事？”

    “嘩啦——”一聲，隨著幾聲驚呼聲響起，衛(wèi)同知看到一只濕漉漉的腦袋從外頭探了進來，“伯父，我被人潑了一身的水，去里頭找人換件衣裳就來?！?/br>
    這里這么擠，有磕有撞也是可能的，這個天，沾了這么一身的水確實一個不留神是要生病的，進去換衣服也是對的，好像哪里都對，又好像哪里都不對。衛(wèi)同知愣愣的看著女孩子跟在老鴇的身后走了進去。

    罷了，她這樣精明的丫頭，能不欺負人就不錯了，還能被欺負不成？

    王會仙伸手掩唇打了個哈欠，一回頭就看到了從屋里走出來的女孩子，只換了一身素布襦裙，連發(fā)髻都未換，只伸手壓了壓便出來了。

    看了眼女孩子清麗的臉，她嘖了嘖嘴：“這也太不講究了?！?/br>
    “我天生麗質(zhì)?！迸⒆诱f著理了理自身的裙擺，“挺合身的，你一早打聽了我的衣裳準備的？”

    “還用打聽？”王會仙白了她一眼，“我看一眼就知道你的尺寸了。”她這樣的人，說句識人無數(shù)都不為過，姑娘家在她眼前一站，什么尺寸一眼就知道了。

    女孩子朝她笑了笑：“我也看一眼就知道你的尺寸了，”她說著指了指她胸前，“墊東西了吧！”

    我去！王會仙眼睛都睜圓了，這葷話說的……厲害?。”壤鲜忠不觳欢嘧尠。?/br>
    “還愣著干什么？”好在女孩子沒有繼續(xù)同她打葷腔的意思，踢了她一腳，“帶我去見見那個讓你潑我一身水的人吧！”

    這……她還沒想好怎么說呢，這個人就猜到她的來意了？王會仙看了她片刻，忽地覺得有點憋屈，伸手不耐煩的揮了揮：“去吧去吧，三樓左手邊最里頭一間就是?！?/br>
    看著女孩子走了上去，有喝的醉醺醺的嫖客毛手毛腳的上前想要占便宜，被她一腳踢到了一邊，險些從樓梯上滾下來。王會仙看的心頭一跳，連忙讓人去把嫖客拉走，免得她上前再補上幾腳，鬧出大事來。

    三樓左手邊最里頭，就是這間了。

    她站在門口，聽到里頭一聲“進來”。

    這聲音真熟悉！衛(wèi)瑤卿推門而入，入目的是幾張熟悉的面孔。

    熟人?。?/br>
    王老太爺摸著下巴看著她：“掃把星來了??！”

    “對不住，走錯了。”女孩子看著他們，轉(zhuǎn)身“啪”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

    崔遠道看他：“王翰之，說這么多廢話作甚？問問她那幾個時辰宮里頭發(fā)生了什么事?！?/br>
    第792章 問話

    王老太爺笑道：“放心，老夫心里有數(shù)?！彼f著抬了抬下巴，也不知道對誰下了命令，“把她抓回來?！?/br>
    謝老太爺在一旁看著他，回頭對身后的謝殊道：“看這老兒，跟搶人的盜匪似的?！?/br>
    “怎么？怪我？”王老太爺一巴掌拍在手邊的案幾上，撇了眼崔遠道，“如果不是崔家晚到了一步，沒有攔住那三個吏部的人，老夫用得著到這里來撈人問話？”

    站在崔遠道身后的崔璟道：“是璟晚了一步?！?/br>
    說話間，房門已經(jīng)開了，女孩子扯了扯嘴角，看了眼身后兩個黑衣暗衛(wèi)，正要說話，便聽王老太爺開口了：“你進宮一趟把陛下克死了??！”

    女孩子臉色微變，忙探頭看了看左右，而后一步跨進屋內(nèi)，反手關(guān)上了屋門。待關(guān)門之后，她才看向說話的王老太爺，心有余悸的模樣：“老太爺，話不能亂說，禍從口出??！”

    王老太爺看著她笑：“老夫看你剛才想跑，就推你一把試試?！?/br>
    女孩子看著他道：“還不是怕您跟我走的近了，讓旁人錯認了您的立場就不好了？”

    “臭丫頭，陰陽怪氣的將老夫是吧！”王老太爺也不以為意，“話確實是老夫說的，這里沒有旁人，這邊上幾個屋子都沒有人，不會有人看到的，你盡管說就是了?！?/br>
    女孩子笑了笑：“出宮的又不止我與伯父，不是還有三個么？”

    “那三個被裴家搶先一步帶走了?！蓖趵咸珷?shù)?，“下手倒是快，出了個能未卜先知的國師就是不一樣??！”

    衛(wèi)瑤卿聽聞道：“老太爺，你想多了。裴宗之這樣的人會同知裴家才怪？你們慢了一步就慢了一步，還埋汰上了？”

    王老太爺也不生氣，笑著瞥她：“你同實際寺關(guān)系不錯??！”

    衛(wèi)瑤卿道也笑了：“其實同先前和您的關(guān)系差不多?！?/br>
    一來一回，看著如同前后輩的談笑，卻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種旗鼓相爭的意味，一旁的幾人對視了一番，誰都沒有出言打斷。

    王老太爺冷哼了一聲：“臭丫頭，跟原來一個樣。看來，”他看著她，眼神意味深長，“找你還真找對了，就算當時在宮里的所有人都糊涂，你絕對不糊涂?！?/br>
    女孩子笑容未變：“老太爺，我祖母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