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姜卿兒身著一襲淡碧色羅裙,坐在離李墨一尺的地方,發(fā)髻上的流蘇簪隨著馬車的行駛而輕輕晃,柔順的長發(fā)落在胸前,映襯得她的面頰更加嫵媚。 李墨靠著馬車壁,神態(tài)略有慵懶,看似閉眼養(yǎng)神,從馬車行駛開始,二人只字不語,氣氛安靜。 福公公則坐在車簾之后,低垂著首,不多看一眼,如此沉默,覺得不太自在。 此行還需三日,姜卿兒勸著自己放輕松一些,望著車窗外的景色,藍天白云,風和日麗。 因是末夏,穿的衣裳較薄,但今兒這天氣并不炎熱,正好出游,去賞遍山野花。 姜卿兒視線移到李墨身上,他倒是行徑自若,骨節(jié)分明的手落在腿上,睡得正好。 馬車行過洼坑,微抖動了一下,李墨便睜了眼,與姜卿兒視線相交,那幽黑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姜卿兒故作鎮(zhèn)定地收回目光,碧色手絹輕掩朱唇,輕咳清了下嗓子。 李墨坐起身,提起茶壺斟了兩杯茶,其中一杯推向給她,語氣淡淡:“渴了便潤潤喉?!?/br> 姜卿兒看了眼茶水,并沒有動它。 李墨輕勾唇角,心中自是歡喜得緊,佯裝睡意不過是讓她不會感到那么局促和尷尬,他端起釉色白茶杯,飲著茶水。 姜卿兒看向神色自若的他,飲過茶,那輪廓分明的薄唇有些水潤,很快便微抿著了。 李墨從容放下茶水,緩和下氣氛,道:“有話想說?” 姜卿兒眨了下眼,撇開臉看向車窗外景色,微風習習吹動她的發(fā)絲,分外美麗。 見她不作聲,李墨微頓,靠回車壁,合目輕歇,指尖輕輕摩挲著絨毯。 福公公則在一旁細數(shù)著衣服上有多少個勾花,皇帝氣勢微沉,他也不敢看二人一眼。 片刻之后,姜卿兒又將目光收回來,看向他給她斟的茶水,溫熱的,不燙也不涼。 “去到盛京,你會封賞奴家什么?”她的聲音柔柔的,尤為悅耳。 李墨抬了抬眼皮,封個妻位是最好的,只不過還得順著她的意說:“既然是忠武侯之女,自會封號縣主,賜府邸,良田,萬兩白銀還是珠寶,皆都有。” 姜卿兒眸中掠過一絲悅色,又沉思了下,這自然是好的,自此便不再遭人背后言語是風塵女兒,她還可以考慮個好夫婿。 她試著問道:“可不可以容奴家求一個賞?” 李墨微挑眉稍,坐正身姿,“何賞?” “現(xiàn)在說了,奴家怕陛下不給賞。”姜卿兒道。 李墨打量她上下,回了盛京,還有什么是他不給賞的?“只要你提,朕便賞?!?/br> 姜卿兒認真道:“你答應了?” 李墨沒有回答,她低下腦袋,掰手指數(shù)數(shù)他說的那些賞賜,低語細聲不知在說什么。 李墨便坐近了些,姜卿兒忽然道:“賜門好親事給奴家吧。” 李墨行徑僵住,皺眉眨眼,“什么好親事?” 姜卿兒抬首看他,女子及笄便可成婚,她已是雙十年華,過晚了些,不考慮現(xiàn)在,也要考慮今后。她道:“奴家的親事,你可是不依?” 李墨面色微沉,“和誰的。” 姜卿兒見他臉黑,改了話,“我自己相人便是,不勞煩陛下賞了。” 李墨頓默著,看著她蔥白的手指,正捏手帕,她想得倒是挺美的,還想嫁別人呢,他沉聲道:“先回盛京再說。” 馬車門外坐著兩個護衛(wèi)和馬夫,馬兒高大,蹄聲規(guī)律,官道地里凸著塊巖石,馬夫沒能注意到,車轱轆正好絆過,抖動幾下。 抖得不重,車廂內(nèi)矮幾上的茶具糕點發(fā)出清響,姜卿兒身姿略有不穩(wěn),李墨的大手扶住她的肩膀,她腰間的云鶴香囊掉落在地毯上。 馬夫聽了動靜,生怕惹了皇帝惱怒,連忙朝里頭問一句:“不知可有冒犯里頭?” 跪坐于車簾前的福公公看了眼皇帝的神色,回應道:“無事,且注意行路?!?/br> 馬夫應了一聲,不再言語。 李墨撿起地毯上的云鶴香囊,繡得不算上佳,但看著倒挺舒服。 姜卿兒見此,便要從他手中把香囊拿回來,李墨抬開,避開她的手,瞧著她問道:“卿兒繡的?” 姜卿兒蹙著眉,“你還給我?!?/br> 李墨看著香囊的繡鶴,帶著淡淡的馨香,香而不濃,七月初七,家家女兒乞巧忙,見她這模樣,是她繡的沒錯了,“繡給誰的?” 裴之巖還是喬昳衣? 姜卿兒鼓起臉,“給我自己繡的。” 李墨道:“布面繡著云鶴,這分明是要送給男子的?!?/br> “你管我要送給誰!”姜卿兒扯著他的衣袖,想拿回香囊,李墨卻按住她的腰身,也不讓著她。 二人對視僵持著,李墨柔了話語,“你看朕都賜你這么多好東西,這個香囊就當送朕可好,想想你還賺了不少呢?!?/br> 他就是想要,卿兒從來沒贈過他什么東西,她親手繡的香囊,他自然想要。 “陛下想要香囊,大可讓人繡更好更細致,更為清香的才是?!苯鋬旱?。 李墨望著她的鳳眸,輕柔道:“因為這是卿兒繡的,我想要。” 聽言,姜卿兒怔然看著他的面容。 二人頓了片刻,李墨偷偷地就將那云鶴香囊藏進了衣襟里,試著轉(zhuǎn)移話題,“待回盛京之后,卿兒要去一趟燕家祠堂,祠堂里有人清點著,卿兒要認認族譜才行?!?/br> 姜卿兒收回目光,見他把香囊藏進衣襟里,她也不好掀開他的衣服一通亂翻,亂了禮節(jié)。 她將他一把推開,坐在車廂另一側(cè),憤憤應聲:“哦?!?/br> 李墨瞄著她不快的容顏,也從容地應了一聲:“嗯?!?/br> 福公公垂著頭,勾花都數(shù)三遍了,暗自輕嘆,皇上平日在眾人前冷漠且嚴肅,頭一回見如此無賴,還真是開了眼界。 作者:墨狗一點都不會哄女生,快讓謝王爺來教教。 感謝在20200321 17:35:56~20200321 23:01: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蚊子嚶嚶 2瓶;風信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56章 墨盡非空(7) 路途之中并非是全都在馬車上,會在沿途城池里的客棧停歇休整,大盛平亂這一年多來,皇帝極力剿抓山賊,世道太平,這一路走來也算平穩(wěn)。 姜卿兒還記得半年之前與喬昳衣去往揚州的途中,還得四處繞路躲避各山頭的賊人,僅僅半年來,便如此得見成效,可見新帝花了大功夫平亂。 姜卿兒下意識瞥了一眼車廂里的李墨,沉默不語,靜靜地翻看隨行帶來的書卷,多數(shù)時候他們都是沉默的,他知道她沒興趣閑談,所以也不會說些無謂的話。 這種氣氛讓姜卿兒覺得像是很久之前,他念經(jīng)誦佛,她坐在身旁聽,累了便將腦袋看著他肩膀上,和尚身姿挺拔,但也任由她搗亂,木魚聲不斷。 如今他也是如此,沉默地坐在一旁,自來清貴,她不想說話,他也不會自找話語,也讓姜卿兒輕松自在不少。 盛京城很大,比揚州大得不少,外圍一道清澈的護城河,內(nèi)有東西南北四市,一市有一百二十個坊間,城中可容納八十萬人口,各數(shù)十里,人煙生聚,市井坊陌。 這便是當初李墨的軍隊攻入盛京城時,會選擇勸降,不傷及百姓,實質(zhì)上他是心懷百姓的,雖然背著兇名,此舉也使得他得了民心。 盛京還是一如既往的繁榮,可見高立著的望臺,繁忙市井,姜卿兒多少還有些懷念,她透過車窗縫隙打望著,曾在這里討過生活。 一入城來,姜卿兒一雙鳳眸轉(zhuǎn)不停,但也不明目張膽,只是推了車窗一點點縫隙,小心地張望。 李墨放下手中的書,輕輕靠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軀即使沒觸碰到她,也能籠罩而來,氣勢強勢。 姜卿兒微縮了下身子,還沒來得及不滿,便聽李墨神色自若地道:“許久沒來了吧,盛京城景飾變化不大,不過如今怡紅院換了管事的。” 李墨望著車外市井,語氣平緩,還輕輕揚唇,格外的熟絡,一點都沒有和她保持距離的意思,也渾然不知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這卻讓姜卿兒有些不自在,不過他的話……?她伸手推了下他的肩,蹙眉道:“怡紅院換了管事?” 李墨與她對視一眼,退回原來的位置,他淡白的衣衫還是那般整潔,平和道:“周三娘現(xiàn)為宮中尚儀,回去之后,會讓她繼續(xù)伺候卿兒?!?/br> 姜卿兒微愣,以李墨的脾性,會暗自調(diào)查她的事也不意外,不過周三娘作為一個青樓老鴇是沒有資格入宮做女官的。 “你為何會封她為女官尚儀,這不太對?!?/br> “如何不對?!崩钅溃骸扳t院并非怡紅院,煙云坊也并非煙云坊?!?/br> 姜卿兒蹙眉道:“我都聽不懂什么意思。” 李墨頓了一下,“這解釋起來太長了?!?/br> 他思索著,現(xiàn)在卿兒已入京,這事她可有權利去知曉,緩緩道:“當年太后當政,私設梅花衛(wèi)為情報網(wǎng),皆是以青樓為虛名,怡紅院跟煙云坊皆是梅花衛(wèi)?!?/br> “煙云坊……?”姜卿兒心尖顫動著,不知所措道:“為何我都不知道?!?/br> 李墨靠在她身旁,“因為這是絕密,如若泄露便惹殺身之禍,當年姜紅鳶帶著你就已經(jīng)是麻煩,自然不會同你說?!?/br> 姜卿兒有些難以相信,心亂如麻,這樣的話卻從他口中隨意說出來。 過去的事,李墨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輕描淡寫道:“姜紅鳶在陷害東宮之后能順利來到揚州,只因為她來揚州是任職的,并非是逃亡?!?/br> 說著,李墨看向她放在裙側(cè)的右手,上面還有那道疤痕,“姜紅鳶砍去你的六指也是為了掩藏身份?!?/br> 聽言,姜卿兒不知覺地顫了下手,指尖輕觸那處疤痕,細細想來那時她跟隨姜紅鳶到了煙云坊,不過幾天,原來的老鴇便離開了。 李墨探身過來,雙眸如漆,語態(tài)淡漠,“當年姜紅鳶死后,我本該與平西王一同前往盛京,卻因不舍你,所以留下來,這也導致內(nèi)務府的人前來杜若寺刺殺。我便明了,天下若亂,我周身皆是兇多吉少?!?/br> 越是他不喜提及的事,越是語氣淡漠。 正因如此淡漠,姜卿兒心緒微沉,撇開眼目,無言以對。 李墨低眉,從容說道:“周三娘是我母親的親信,一直埋伏于梅花衛(wèi)之間,所有人都不會想到我把你藏在怡紅院里吧。” 姜卿兒眨巴兩下眼,所以說三娘口中的貴人是…… 她輕聲問道:“你什么都知道?” 李墨頓默片刻,他只想在意當下,不想活在過去的陰影里,抬眸看向車窗外,漫不經(jīng)心道:“皇城快到了。” 話音落下不久,馬車便停住,車門之外的福公公躍下馬車,喚了一聲,“陛下,到宮闕口了?!?/br> 二人的交談便到此為止,李墨拂著衣擺,下了馬車,姜卿兒卻還坐在車廂里,久久無法平靜,他什么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知道,只有她像個局外人。 未等得她出來,李墨探身輕撩著車簾,姜卿兒與他對視著,誰都沒說話,她也不知該說什么,也不去想在他那雙深眸里隱藏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