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跑得太急，她猛地被絆倒。

    卻不想跌入一個(gè)懷里，百里驍緊緊地?fù)碇?，身上還帶著夜的寒涼。

    蘇瑪嗅著他身上的氣息，微微喘著氣：“百里驍，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抬起她的下巴，抹去她額上的汗：“我說過，一切的答案我都會(huì)在今晚告訴你?！?/br>
    說著，他推開院門。

    院外，一條用蠟燭標(biāo)出的小路通向無邊的夜際，蘇瑪迷茫地跟著他走。

    邁出第一步，蘇瑪不由得回頭，看向這座木屋。即使夜色深沉，但是以她的眼力也能看出木屋一如往昔，沒有絲毫的變化。

    往日的回憶再度涌來，蘇瑪咬住嘴唇，百感交集。

    百里驍?shù)牡穆曇艟従従忢懫穑?/br>
    “半年前我來到這里的時(shí)候，這里已經(jīng)是一片灰燼。只有門口那棵梨樹還完好如初。我沖進(jìn)廢墟，滿眼都是殘破。用雙手挖遍了灰燼，才從床底挖出一枚香囊?！?/br>
    蘇瑪抬起手，她顫抖的指尖下，正是那枚殘破的香囊。

    對(duì)方傷痕累累的手握著她的，粗糲與柔軟形成了鮮明的對(duì)比。

    她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指尖一顫，不曾回頭：

    “后來，我想修好這座木屋。但一想若是修好那就是另外一座屋子，自欺欺人又有何意義？”

    蘇瑪閉了閉眼，她艱難地吐出幾個(gè)字：“可是你還是修好了它，不是嗎？”

    百里驍頓了一下，然后點(diǎn)了一下頭。

    ‘如果自欺欺人能夠慰藉相思，我可永遠(yuǎn)這樣下去?！?/br>
    蘇瑪?shù)男厍灰煌?，甜苦一起涌了上來：“你還記得這里，還記得香囊，我就知道你還喜歡著小梨?！?/br>
    她就知道他還沒有忘記過她，她就知道他一直都記得她。

    百里驍握緊了她的手：“既已深入骨髓，談何忘記？”

    蘇瑪發(fā)出哽咽，淚眼朦朧中，滿天的星光與閃爍的燭光都連成了一片。她看著他的背影，泣不成聲。

    他的腳步也停滯一會(huì)，再開口時(shí)聲音沙啞粗糲：

    “我花了一個(gè)月的時(shí)間親手將這座木屋重新蓋好，但自從蓋好后，又覺孤寂，反復(fù)想把它摧毀。只是念及若有挽回的那一日，這座木屋就就當(dāng)做心意。

    半年過去，我走遍大江南北，突然明悟往事不可追，遺憾不可挽回。

    如今只是徒勞地想要彌補(bǔ)罷了?！?/br>
    蘇瑪搖了搖頭：“沒有徒勞，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和她十指相扣，聲音平靜下來，卻像是這無邊的夜色，變得寂寥。

    “我這一生，不忘之事很多。我忘不了背叛，也忘不了欺騙。然而能融入血rou，讓我每一次想起都痛不欲生的，只有沛城的寒潭、洛城的火海、和無上峰的劍爐。

    它們化作血做的長劍，反復(fù)地用疼痛告訴我，即使我想彌補(bǔ)這條命是不夠的。即使窮極一生，也只是冰山一角”

    蘇瑪如果聽他說前面的話，只覺傷心。然而聽到他談起寒潭、火海和鑄劍爐，眼睛就一次比一次瞠得變大。

    最后，她停下腳步，看著他的背影。恍然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他在夜色下依然凌厲的輪廓。

    原來……他都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了她是小桌子，是小梨、是蘇夭，是凌清。所有的人都是她。

    在眼淚蒙蔽的視線中，她想起他這一段時(shí)間以來所有的異樣，終于有了答案。

    化作凌清的第一晚，她看到了他的急切，卻沒有看到他眸中的欣喜與隱痛。

    擅自去看四象劍派的那一早，她埋怨他的無理與粗魯，卻沒有感受到他緊張的顫抖。

    來到沛城的第一天，她只看到他出發(fā)的漫無目的，卻沒有看到他目光所及的小心翼翼。

    到達(dá)汴城的這一日，她埋怨他不顧自己困倦，硬是拉著她買東西的不體貼，卻沒想到那是為了和心愛之人在一起籌備婚禮，即使她無言的陪伴也難掩的滿足。

    她的手心在他的掌心下顫抖，無數(shù)復(fù)雜的情緒在她的心口翻涌，幾乎將她吞沒。

    他說過，他有過不止一個(gè)女人。

    無論是小梨還是蘇夭，又或者是那個(gè)倒在路上的無名孤女，所有的女人都屬于他。

    都愛著他，也都被他所愛著。

    從她化作凌清的第一晚，不，是從蘇夭死后的第一天，他就在彌補(bǔ)。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他為何一直沒有告訴她。

    她只是知道，他愛她。

    他愛她，這就夠了。

    她緩緩上前，啞聲道：“那就用你的后半輩子彌補(bǔ)。若是這輩子不夠，那就搭上下輩子?！?/br>
    百里驍?shù)纳硇我徽穑従忁D(zhuǎn)過頭來，眼角猩紅：“永生永世，我都甘之如飴。只要你愿意?！?/br>
    蘇瑪看著他的雙眼，所有的顧慮都被他眼中的沉痛所吞沒。

    她哽咽地一點(diǎn)頭：“好，我接受你的彌補(bǔ)?！?/br>
    這一句話，就是承認(rèn)了自己的身份。

    管他什么天道，管它什么劇情！

    這一刻，什么都沒有眼前的人重要。

    百里驍?shù)谋砬轶E然一變，他猛地將她抱進(jìn)了懷里，像是要揉進(jìn)身體里那般的用力：

    “你我既已說好，就都不能反悔。”

    蘇瑪狠狠地點(diǎn)頭，攥緊了他的后背。

    百里驍緩緩松開她，然后啄去她臉上的淚：“你還記不記得我對(duì)你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