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寧躲閃著打開門聽完回稟，關(guān)上門后哈哈笑了兩聲，“哎呦，我這嘴就像是開了光般的靈驗，劉二哥哥說要找素蕓姑姑見一面?！彼龘狭藫项^，“這輩分好像有些不對。”

    素蕓臉紅地看向皇后，“娘娘，婢子去看看，興許是劉二給您做了小食?！?/br>
    “去罷?！蓖趸斟帜迷挶净瘟讼?，“順便命人拿一些青瓜，我喝藥喝的嘴里苦，想吃些清爽的?！?/br>
    素蕓應(yīng)是，推了下笑嘻嘻的素寧關(guān)上了寢殿門。

    “你莫要拿劉二打趣她，”少女翻身坐起，又咳了兩聲，“看得出她并不喜歡劉二。人就怕打趣說和，莫要影響她甄別。”

    她見素寧還要再辯，將手中的話本放下正色說道：“關(guān)于你二人的婚事，到時讓父親給你們擇一些年歲相當(dāng)?shù)娜诉x，官家門第即可，莫要嫁入士族受這個罪。畫像這個辦法不錯，我會讓阿弟去辦這件事，只要你們看上了，我負(fù)責(zé)辦妥。”

    素寧臉紅地嘟囔，“婢子們才不嫁人，跟在您身邊多自由。嫁人了還要侍候公婆，萬一遇到同床異夢之人，”她捂住嘴，訥訥說了句，“娘娘，婢子沒有別的意思?！?/br>
    王徽妍不屑地脧了她一眼，“我看你是見了駱駝?wù)f馬腫，少見多怪?！彼龔?fù)又拿起了話本，“這世上不同床異夢的恐怕就沒幾個。我只羨慕一個人，她過得日子才是我想要的生活?！?/br>
    素寧不解地問：“您是這后宮之主，難道您羨慕陛下？”

    “嘁，我羨慕他作甚？整日里累成狗，算計別人的同時被別人算計，他都不知道他的臣子在想什么，坐擁天下又如何？他也不知道他的天下都長什么樣兒，還不是整日里圈在四尺見方的宮城里。”

    少女靠在大迎枕上看著菱花窗外飄落的合歡花，喃喃道：“我羨慕的是長公主，夫婿戰(zhàn)死沙場獲得先帝褒獎，連同她加封不說，還擴(kuò)大了封邑。坐擁諸多產(chǎn)業(yè)，豢養(yǎng)面首無數(shù)，還傳出與得道高僧成為了紅顏知己，簡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駙馬撒手人寰，公主也是可憐?！?/br>
    “錯，是先皇為了安撫外祖家，這才賜的婚?！鄙倥H為感慨的說：“人生在世，哪有事事稱心的，有舍就有得，相比之下她可真是不枉此生?！弊约汉螘r才能不看人臉色行事，恐怕要等狗男人……算了，過早咒死他，對自己也沒什么好處。

    “娘娘，劉二將您要的書籍拿來了?！彼厥|一臉興奮，就是從袖中拿出書冊時，有些皺眉頭。

    “這什么味道，這么腥氣！”素寧捂鼻問道。

    “想必是他跟著采購魚蝦的內(nèi)侍一同回的宮城?！?/br>
    王徽妍顧不上異味，接過來紙質(zhì)粗糙的書冊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

    “媽呀！”素寧一嗓子喊出來，顧不上捂鼻，立刻蒙上了雙眼。

    素蕓也轉(zhuǎn)過身，不好意思在看，嘴里不住地解釋：“劉二不好意思地說，這是他去平康坊花了五兩銀子買的。說那里的姑娘賣……身之前都是必學(xué)的……”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說他怎么不好意思看我，把書給我以后扭臉就跑了，給銀子也不要?！?/br>
    王徽妍忍著辣眼睛翻看了幾頁，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這本書冊就是“壓箱底”的畫冊版，來自民間的東西自然少了內(nèi)造的雅趣，更加簡單……粗暴一些，卻不是她要找的內(nèi)容。

    總要先吸引男人前來，才能行此之事。男人見了人就跑，或者根本不愿召見，就算學(xué)會了全套動作也無用武之地。

    她苦惱地錘了錘發(fā)頂，拎起書頁示意素蕓接過，“找個地方燒了罷?！?/br>
    *

    此時皇后羨慕的汝陽長公主正在和皇帝敘話。

    慕容策親自為眼前梳著高髻，妝容妖艷卻不失風(fēng)華的女人斟茶，“阿姊，你這一趟入蜀可是去了幾月?！?/br>
    慕容珺嘴上稱謝，行動上并未客氣，接過茶盞輕啜一口，飽含歉意地說：“還請陛下降罪，臣回來遲了，路上緊趕慢趕還是未能見上太后娘娘最后一面?！?/br>
    “朕聽聞阿姊直接去了皇陵祭拜，多謝你這份惦記?！蹦饺莶吆柕溃骸翱低醯恼写蛇€滿意？”

    慕容珺莞爾一笑，“帶著防備之心迎接，滿心歡喜送走。見我只是和姘頭出來游玩，自然皆大歡喜?！?/br>
    她打量著眼前這位九五之尊。尚在皇子時期，他平日里極少言語，不爭不搶，課業(yè)始終最優(yōu)。太后出身不高，連帶他也并未有多少機(jī)會在父皇面前嶄露頭角，要不是三載前那場以命換來的軍功，若論資排輩，這皇位還真不一定花落誰家。幽州那位，至今依舊虎視眈眈。

    從他大婚后至今未見，算了算也將近有半載之久。瞧著眼前龍章鳳姿的面容越見沉穩(wěn)，能迅速將災(zāi)情控制減少損失，不惜砸下重金，這份決斷足以令她佩服。

    慕容策見她自嘲，想到她的經(jīng)歷，溫聲詢問：“阿姊有沒有看上哪家郎君，朕為你做主?！?/br>
    “臣覺得現(xiàn)在這般過活很是瀟灑，還望陛下繼續(x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才是?！蹦饺莠B頗為自信地笑著。

    聽聞新冊封的皇后古板無趣，她湊近眼前的九五之尊，帶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語氣說道：“陛下，不若臣為你挑選一些得趣的女子，人生得意須盡歡吶。”

    慕容策飲盡面前的清茶，彎唇一笑，“朕整日里這般忙碌，前朝政事百廢待興，哪有心思顧念其他?！?/br>
    慕容珺來時聽聞陛下這幾日均宿在清寧宮，見他推脫，不由得心生逗弄，“既然陛下不愿擴(kuò)充后宮，那臣去拜見皇后娘娘，順便開導(dǎo)開導(dǎo)她?！?/br>
    她看著男人捻著手串瞬間失神，忍住笑安撫道：“出身士族的女子，端莊矜貴是她們的頭面，一時間轉(zhuǎn)變不過來也是正常?！?/br>
    “她有什么可開導(dǎo)的，”慕容策擺擺手，故作淡然道：“皇后病了，長姊去看看也好，只不過她太過于無趣，長姊略坐坐即可，朕怕你時間久了會厭煩。”

    慕容珺流連于風(fēng)月場多年，什么樣的男人沒見過，像皇弟這般平時沉穩(wěn)，不肯多說一句話的人，如今竟然這般話中有話，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有意思，有意思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王徽妍：聽說你還請了外援？

    慕容策：萬金都求不來的專家，專治你這種古板守舊的女人！

    王徽妍仰天長笑三聲：陛下，臭味相投，了解下。

    第22章

    慕容珺說到做到，拜別皇帝后登車前往清寧宮拜見皇后娘娘。

    此時她正坐在正殿內(nèi)飲茶，順勢打量殿內(nèi)的擺設(shè)。

    想要了解一個人，要從細(xì)微之處著手。尤其生在皇家，自幼看人臉色說話辦事，懂得審時度勢，是皇子皇女們的看家本領(lǐng)。

    環(huán)顧樸實無華的正殿，寶座后的牡丹圖雙面繡屏風(fēng)，看上去平淡無奇，卻恐怕是這殿內(nèi)第二件貴重之物。是前朝的章毅皇后親手所繡。章毅皇后是死后才被追封謚號為賢，生前敢于納諫，我行我素，并留下了大量的游記，皆為隨父鎮(zhèn)守邊境時的經(jīng)歷。

    桌幾上擺放的汝窯瓷器和前朝的秘色瓷，看上去比后宮嬪妃喜愛的金玉器皿遜色許多，但對于文人墨客而言，則更加熱衷于收集瓷器傳世，彰顯學(xué)識。

    客座上的茵褥并不是上好錦棉，待客所用的茶湯也不是千金難求的敬亭綠雪，即便是她才剛回京，公主府中早已備好采摘的第一輪嫩梢，更何況這皇宮大內(nèi)。

    慕容珺眼中浮現(xiàn)一抹了然的笑意，心中已然有了評判。

    清高，自我，有主見，甚至不屑同流合污，統(tǒng)統(tǒng)隱藏在樸實無華之下，這名出自瑯琊王氏的皇后，不簡單。

    “皇后娘娘駕到?！?/br>
    慕容珺起身，含笑下拜：“臣參見皇后娘娘?！?/br>
    “免禮?！蓖趸斟従徸呱锨?，伸出雙臂親自攙扶，“長姊莫要跟本宮見外。”

    慕容珺起身后看向眼前這名宮裝美人，見她應(yīng)是聽聞自己前來拜見，臨時簡單裝扮，面上只是略施粉黛。搭配新式樣的春錦宮裝，端莊優(yōu)雅之下與眼尾遮擋不住的嫵媚竟然毫無違和感，身材如此之曼妙，比帝后大婚時見到她要驚艷多了。

    “聽聞娘娘身體不適，臣拜見陛下后，就馬不停蹄地前來探望，想是打擾娘娘休息了?！?/br>
    “不妨事，本宮聽聞長姊游歷川蜀，很是羨慕。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本宮深信不疑?！?/br>
    慕容珺頷首應(yīng)是，與皇后相繼落座。

    “川蜀真可謂人間極樂，美景、美食、美人兒全占了。嘉州的荔枝，臣吃的都是現(xiàn)采摘的熟果子。與那些文人墨客在吟詩樓上飲薛濤酒，品嘗香噴噴剛出籠的金線油塔，微醺之下倚欄眺望，欣賞夕陽下的嘉陵江，樂不思京?！?/br>
    她見皇后聽得十分專注，不像是面上的敷衍，心中越發(fā)有了算計，繼而飲了一口茶繼續(xù)說道：“臣說的美人兒可不是美女，川蜀的郎君膚白貌美，頗為秀氣。臣此次帶回來六名郎君，在琴棋書畫方面頗有造詣。娘娘若得空，隨臣回公主府消遣一日也是使得?！?/br>
    王徽妍心里早就喊了一萬遍“我愿意”了，平日里她只是從話本中的描述，想象面首是何等姿色。如今有個大好機(jī)會能見識一番，她腦子里的兩個小人早已大戰(zhàn)八百回合了。

    看著眼前眉眼間透著一抹慵懶的女人，身著紗羅大袖衫裙，在這倒春寒的天氣里竟然穿著如此涼爽，夸張發(fā)式和看上去價值連城的配飾，無不走在京城貴女的前端，周身透著不容置疑的富貴精致。對她的崇敬之心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終究念及身份，她只能強(qiáng)壓下一顆蠢蠢欲動的心，露出營業(yè)時的笑容：“多謝長姊誠邀，本宮得空時再與長姊聯(lián)絡(luò)?！?/br>
    皇后的婉拒并未令慕容珺感到意外。

    不要緊，日子還長著呢，招數(shù)更是多得使不完。她什么場面沒見過，什么人沒引誘過，找出破綻對癥下藥，一切皆可破。

    王徽妍心中極度不舍她離開，方才聽得她一番描述，肚中十分饑餓，眼瞧著到了午膳時辰，不由自主地說道：“長姊若無事，不如留在清寧宮用膳，本宮還未聽夠這些見聞軼事?！?/br>
    “既然娘娘盛情邀請，臣恭敬不如從命?！蹦饺莠B豈有不應(yīng)之理。

    素蕓想到娘娘清晨點的青方，如今長公主在此，午膳時端出來是否不太好。

    可她無論怎樣使眼色，娘娘的目光像是長在了長公主身上，根本也不看她……

    素蕓只好想著，長公主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喜歡吃這種重口味的食物，興許沒見過這種民間小食也未可知。

    誰知，當(dāng)膳食擺好后，慕容珺瞧著皇后面前的幾道菜，指著青方說道：“娘娘居然也好這口？”這到令她很是驚訝。

    在大燕，貴族出行以及宴飲，均有定所。民間小食都被劃歸為不入眼之物。出身于頂級門閥的皇后，竟然將民間小食端上桌？

    有意思。

    轉(zhuǎn)念一想，能令陛下動了心思想要去探究的人，自然不會是凡夫俗子，心中越發(fā)感興趣起來。

    王徽妍見她問到青方時滿眼的驚訝和歡喜，心中的忐忑早已被尋到知己沖散的一干二凈。

    少女示意素蕓將青方分一些給長公主，大方承認(rèn)，“本宮無意中品嘗過一次，就再也無法忘記它獨特的口味，偶爾想吃了就命廚子做來打打牙祭?！?/br>
    慕容珺更加大方地夾了一塊直接放入口中，閉起眼睛享受般地點點頭，“是這個味道。娘娘，臣有個不情之請。”

    “長姊但說無妨?！蓖趸斟@頓飯吃的比陪著慕容策暢快多了，言談間也不愿說太多官話。

    慕容珺端起茶湯，遙敬，“臣想著下月為裴郎慶生，他也喜好這口，一直苦于找不到合口味的廚子。屆時娘娘可否將廚子暫借臣一日？”

    王徽妍第一反應(yīng)，這名叫裴郎的定然姿容無雙?？此崞鹋崂蓵r臉上漾著一抹嬌羞，真想見見被長公主寵在手心里的男人，是怎樣驚為天人的模樣。

    少女壓下八卦之心，也斂袖端起茶盞回敬道：“這等小事，舉手之勞，答謝就免了。”

    慕容珺仰頭飲盡盞中茶湯，搖頭打趣道：“那怎么行，除了顧及陛下，不能送娘娘面首，其他還沒有臣辦不到的事?！?/br>
    王徽妍突發(fā)奇想，若是長公主在如何邀寵方面給一些建議，這世上恐怕沒有比她更能勝任的人才了。不過向她提起此事有些為時過早，還需要接觸一段時日，在找機(jī)會提出。

    這個念頭一旦形成，猶如星火燎原般在她心底蔓延?？梢娝嵌嗝醇庇谙胍獢[脫慕容策。

    “那就依長姊所言，本宮有需求時，是不會客氣的?！蓖趸斟置厥|將自己喜歡的素rou賜給慕容珺。

    素蕓和素寧見這對姑嫂不僅午膳吃的很是盡興，又飲茶敘舊了半日。聽著長公主如此見多識廣，很多次都忘了添茶。

    待人走了，素寧這才托著快要合不上的下頜“嘖嘖”兩聲，“娘娘，婢子終于理解您為何羨慕長公主了。這女人，誰能不愛呢？”

    她抱著托盤喃喃道：“你說她妖媚，她又高貴無比，你說她霸氣，她眉眼間婉轉(zhuǎn)，又有數(shù)不盡的風(fēng)情。人間尤物如是也……”

    王徽妍支著頭盤腿坐在羅漢床上，無意識地?fù)嶂鳖i，盤算地想著，難道下次再見面，真要等到那個裴郎生辰之前么？

    她咳嗽兩聲，思緒依舊異?？簥^。無奈精神跟不上，只得緩緩躺倒，“我不行了，小憩一會兒?！?/br>
    *

    兩儀殿，正殿。

    吳六一聽聞徒弟的匯報，趕忙將情況向慕容策復(fù)述了一遍。

    坐在御案后看書的男人聽后一愣，扔下書拿起手串摩挲著，“不知長姊說了些什么，竟然能在清寧宮盤桓那么久?！?/br>
    吳六一心說，您這是嫉妒么？要是您去，午膳哪次不是草草結(jié)束。我們當(dāng)下人的，看著你們夫妻二人吃飯拿著勁的樣子，都覺得食不知味。

    太監(jiān)面上卻笑嘻嘻地迎合著：“長公主見多識廣，誰人不愛，就連奴婢都覺得駙馬早逝真是可惜了。”長公主聰明的很，每次來都少不了給自己好處，自然要不遺余力為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