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策倏地掀開錦衾坐起，支額擰眉坐在昏暗的帳內(nèi)，琢磨著對話中的細(xì)節(jié)。

    “臨幸，皇長子？”冷笑聲從喉嚨深處發(fā)出，看來自己這挑剔的性子，竟然無形中阻礙了敵人的計劃。

    若他當(dāng)初安排了選秀，后宮嬪妃多了起來，屆時想要找出這個人勢必需要耗費更多的時日。

    如今只有三名嬪妃，無非就是三選一而已。

    男人掀開帳幔下了床，將吳六一喚了進來，低聲命道：

    “去查后宮三名嬪妃的父兄，在朝中與何人往來甚密?！彼?fù)手在殿內(nèi)來回踱步，瞇起雙眸看向落地連盞燈上的燭火，“身份也會造假，給朕細(xì)細(xì)的排查。甚至當(dāng)初是誰推選入宮，也要記錄在案，朕全部都要看到?！?/br>
    吳六一聽著這道旨意，心中大為詫異，他恭謹(jǐn)應(yīng)諾，剛要離開就被他喚回：“通知□□和忠勇侯府，明日取消狩獵?！?/br>
    慕容策緩緩坐在書案后。

    懷王是否知道二哥已在自己手里。

    前幾日他命人暗中前去隋國公府上詔安，想必是不知曉。

    這幾日又命后宮蟄伏的暗線加快下毒的進度，必是認(rèn)為二哥這條線已無大用處。

    二哥被俘，定然無法與隋國公取得聯(lián)系，他能揣測出一二，這并不奇怪。

    若按照二哥的說法，他命隋國公不得與懷王私下聯(lián)系，李氏定然不敢輕舉妄動。如果他并未說謊，那么知曉這件秘密的另有其人。

    會是誰？

    *

    清晨，王徽妍迷迷糊糊覺得后背很是溫?zé)?，她不滿足地往后靠了靠，心中想著錦衾真暖和?？墒悄_下的冰涼像是血液凍住了那般，她努力將身子蜷起，試圖讓腳處在溫?zé)岬奈恢谩?/br>
    少女并不知，此時她臀部抵在男人腹部前，看起來是多么的令人浮想聯(lián)翩。

    身后的慕容策意識還未醒來，身下的九千歲不滿地抬起了頭，觸發(fā)了體內(nèi)最原始的躁動。他睜開眼，立即感受到不同尋常的觸碰，迅速扶住女人的腰身，艱難退后一個身位，面紅耳赤地命道：“莫要再動！”

    王徽妍被兩只大手握住細(xì)腰，迫使她睜開眼轉(zhuǎn)身看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距離他這般近，她扭動兩下，掙脫了他的控制，默不作聲地裹著錦衾爬回了里側(cè)，躺下后才發(fā)現(xiàn)枕下一片冰涼，忍不住嘶了一聲，打著哆嗦將身子再次蜷縮起來，并裹緊了錦衾。

    慕容策看著她負(fù)氣挪走的樣子，嘆了口氣，強壓下身體的反應(yīng)，緩了緩這才坐起身，雙手探入她的錦衾，握住了冰涼無比的玉足。

    少女轉(zhuǎn)身瞪著他，“你做什么？”試圖將腳從他的手中掙脫，卻徒勞無功。

    雖然他手上的溫度是那般溫暖，令他留戀不已?？伤幌『?，咬牙繼續(xù)掙脫著。

    “皇后，朕昨晚夢見了一名女子，”慕容策見她一怔，隨即緩緩道來：“這名女子面容極美又不失靈動，她拉著朕的手說喜歡朕，還說她也是士族出身，入宮服侍朕也使得?！?/br>
    男人見她低垂著雙眸，面上并無怒氣，心中不由得低落起來，只好繼續(xù)說道：“朕剛要問她是哪家女子，結(jié)果她卻消失在重重迷霧中?！?/br>
    王徽妍緩緩坐起了身，捋了捋頭發(fā)，淡淡詢道：“陛下需要臣妾怎樣做，直說便是，臣妾定當(dāng)配合?！?/br>
    慕容策見她起身后微微瑟縮了下，拿起身旁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朕想著這兩日，以你的名義將士族內(nèi)適婚的女子傳召至清寧宮，逐一核對。你身子不好，可命三名嬪妃陪同在側(cè)，也讓她們借此機會歷練一番?！?/br>
    少女微微頷首：“遵旨。”拿掉披在身上的衣袍下了床，將素蕓等人喚了進來。

    慕容策衣袖內(nèi)的手攥了攥，也并未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進了凈房。

    王徽妍趁他不在，假裝路過書案瞧了眼像是連夜所作的人像，總覺得哪里眼熟，卻說不上來。

    畫像雖只用墨汁勾勒，卻依舊見到女子含情的雙眸和俏麗的身姿。

    她撇撇嘴，徑直走到妝奩前，看向鏡中的自己。

    本少女比那畫兒上的人好看多了，狗男人眼光奇差，被他看上必然是一件很倒霉的事。她還真是萬幸萬幸。

    片刻后，慕容策從她身旁走過，命道：“皇后，為朕更衣?！?/br>
    男人見她不情愿地起身，接過吳六一奉上的衣袍走了過來，喉結(jié)一動，目光匆匆略過她的面容，無聲配合著她。

    王徽妍為他系玉帶時，只想著動作快些，將他打發(fā)走。

    感受到搭扣時就掛上了，誰知另身前的男人吸了一口氣，彎腰小聲在她耳旁說道：“公報私仇！”

    少女沒好氣地回應(yīng)：“以德報怨?！?/br>
    “強詞奪理。”慕容策揚眉看著她。

    王徽妍本想松開他的玉帶，重新為他調(diào)整寬度。見他又開始挑釁，嗤笑道：“臣妾知曉，陛下這是在考校臣妾的學(xué)識，這句臣妾也能接的上來?！贝竽懹纤哪抗猓鹱终f道：“無—理—取—鬧?！边€一臉歡喜地問道：“陛下，臣妾接的可好？”

    男人見她身子微微前探，忍不住一把將她摟住，令她猝不及防地靠在自己身上，凝視著她低低說道：“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彪S即像沒事兒人那般扶正了她的身子，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回頭看著一臉怔忡的女人，揶揄道：“你莫要多心，這句話的意思是辦好這件事，朕重重有賞。”說罷勾唇一笑，負(fù)著手向殿外走去。

    “娘娘，那句什么桃什么搖的是啥意思？”素寧端著茶盞，起身看向陛下的背影問道。

    “就是他說的那個意思。”王徽妍轉(zhuǎn)身拿起玉梳，忿忿地嗤笑：“我多想？他才多想，他全家都多想！”

    素寧撓撓頭，念叨著這句話，去殿門外的廊下端補藥。

    熬藥的宮女是有名的書呆子，她悄悄戳了戳宮女，小聲兒問道：“什么投一個桃，給你一個搖是啥意思？”

    宮女平日里頗為自負(fù)，見自己頂頭上司這般詢問，搖頭晃腦地解釋：“娘子送我鮮桃，我還以美玉。我會永遠與娘子相好如初的意思。”

    看著上司一臉歡喜，她忍不住提醒：“頭兒？你可千萬別搞對食，那些都不是真男人！你是娘娘面前的紅人，以后前途無量啊……”

    “說什么呢你？！”素寧氣哼哼地瞪了她一眼，打斷了她的話：“看書多了的人，就是心思太多。”也不等小宮女，自行上前掀開簾子，端著托盤回到了殿內(nèi)，“娘娘，補藥已熬好，您先趁熱喝了。”

    王徽妍只得接過，正在發(fā)愁喝完它，早膳又變得沒有胃口。

    偏生還必須要膳前服用。

    她剛喝了一口，就聽得素寧小聲說道：“娘娘，您方才誤會了陛下。那句話是陛下想和您一直好下去的意思。”

    少女險些嗆著，推開她上前攙扶的手，“你們兩個日后再這般口沒遮攔，我定然不會姑息。”她拿出袖中的絹帕擦擦唇角，“既無事，你親自去三名嬪妃宮中傳旨，命她們明后兩日前來清寧宮，為陛下選新人?！?/br>
    素蕓驚訝地看著自家娘娘，又聽得她安排傳旨，又命內(nèi)監(jiān)去各家統(tǒng)計參選人名和年歲，忙得腳不沾地。

    *

    兩儀殿，正殿。

    吳六一見坐在上首的人眉頭緊蹙，趕忙命小太監(jiān)將銅鶴首內(nèi)的安息香點上。

    又親自準(zhǔn)備了楓露茶送至御案前，“陛下，?？悼ぶ鹘拥绞ブ己蠛苌鷼?。奴婢見她一身騎服，像是起了一個大早，早就候在了□□的前院?！?/br>
    慕容策手上翻閱著奏折，詢道：“秦王呢？”

    “秦王陪同郡主等在前院，還特意套話，詢問陛下緣何改了日子?！碧O(jiān)不等他問，徑直將自己是如何將話說的滴水不漏，如何安撫了父女兩個，圓滿完成差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辦的不錯，有賞。”男人指著御案上的一盤櫻桃畢羅，“派人去給張美人送去?！?/br>
    吳六一心中一驚，趕忙應(yīng)是。

    “陛下，楚昭儀娘娘前來問安?！秉S門內(nèi)侍躬身回稟道。

    慕容策握住朱筆的手一頓，沉默片刻命道：“宣她入內(nèi)。”

    太監(jiān)再次帶著震驚的目光看向他，接收到他凌厲的眼神后，迅速低頭轉(zhuǎn)身向殿外走去。

    正好與楚昭儀在殿門處相遇，聽得她嬌聲問道：“吳總管，陛下在做什么？”

    “昭儀娘娘，陛下正在批閱奏折?！眳橇灰娝舆^小宮女手中的托盤，面帶激動地說：“既如此，陛下許是累了。臣妾這就入內(nèi)侍候?！?/br>
    “昭儀娘娘辛苦?！碧O(jiān)看著楚昭儀的背影，覺得這心里別扭的很，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

    他一大早宣個旨，回來后怎得就變了樣呢……陛下開始召見后宮嬪妃了，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慕容策聽著身旁女人陌生而嬌美的聲音，“陛下，臣妾為您打扇?！彼嶂碜佣阒矍皫е鴿庥粝銡獾膱F扇，蹙眉說道：“朕不喜這個味道?！?/br>
    “陛下恕罪?！背褍x驚慌地將團扇放在御案下方的地毯上，端起一盤白玉方糕，面紅無措地說道：“臣妾聽聞陛下喜好素膳，這幾日除了紡織，還親自下廚學(xué)了幾道養(yǎng)生小菜，這道甜點是臣妾在家中經(jīng)常做給長輩的，都說好吃，您嘗嘗？”

    男人看著她手中的點心，本想挑毛病，卻不由得想到一個楚昭儀都能打聽他的喜好，清寧宮的女人卻視他為洪水猛獸，整日里不是橫眉冷對就是躲著他。

    “放下罷，朕會嘗的?！彼钢率渍f道：“昭儀也累了，不若坐下陪著朕說說話?！?/br>
    楚昭儀感激涕零地拜謝，剛要轉(zhuǎn)身，想到坐在下首不就距離陛下越來越遠了么。

    她扭扭捏捏地懇求道：“陛下，臣妾的推拿手藝還不錯，不若為您松快松快？”

    想到皇后娘娘說，該上時一定不能退縮。她剛抬起刻意保養(yǎng)過的玉手，想要放在男人的肩膀上，就聽得內(nèi)監(jiān)唱喏：“陛下，皇后娘娘拜見?！?/br>
    慕容策立刻抬手想要通傳，看著身旁的楚昭儀，目光閃了閃說道：“昭儀有心了?！?/br>
    楚昭儀聽聞皇后來了，有些踟躕不前。見男人瞪著她，一副你怎么還不開始的意思，只得緩緩捏著他的肩膀。

    慕容策強忍著不適，趕忙命道：“宣。”

    作者有話要說：　　王徽妍：狗男人終于開竅了，今晚安排上

    張美人：臣妾身體不適（陛下說的）

    楚昭儀：同上

    吳才人：臣妾無能為力

    慕容策：聽到了嗎，皇后說給她安排上，朕復(fù)議

    ——

    繼續(xù)發(fā)紅包，這幾天都發(fā)！

    第59章

    王徽妍前來兩儀殿是有一事不明，又很重要，需要和他當(dāng)面確認(rèn)。

    少女提裙邁入正殿，抬眸看過去，見慕容策坐在龍椅上，身后站著的楚昭儀惶恐地看著她，一副不敢說話的樣子。

    “陛下萬安?！?/br>
    “皇后前來何事？”慕容策側(cè)首看向身后的楚昭儀，溫聲說道：“舒服多了，昭儀歇歇，一起聽聽皇后說些什么?！?/br>
    楚昭儀不敢看向?qū)γ嬲玖⒌幕屎螅椭^訥訥下拜：“臣妾拜見皇后娘娘。”

    王徽妍含笑道：“昭儀免禮。”完全一副上司給予下屬鼓勵的樣子。

    她這才轉(zhuǎn)頭說道：“陛下，關(guān)于選秀，臣妾還需與您確認(rèn)一事。”她沒那個功夫等他問，便主動說道：“士族女子大多及笄前定親，若除去定親之人，那么剩下也所剩無幾了?！?/br>
    士族之中的貴女，尤其是五大家族出身，根本不可能拖到及笄后才說親。除非有著眾人皆知的殘缺，或者其父母有過為人不恥的事發(fā)生。雖然定親，但還未過定卻是很多。還會出現(xiàn)定親兩載后，女子與另外一名郎君有了首尾，匆匆解聘另嫁他人的事。

    這在民風(fēng)開放的大燕并不新鮮。

    眼下涉及選秀，定親到不怕，誰敢與皇帝爭女人？但是這對于逐漸漢化，提倡儒家思想的慕容氏后人來說，為了一個女人，能否接受詬病，那就兩說了。

    這件事若不問，那么日后說不定就會將一頂督辦不利的帽子扣在自己頭上。

    她才不想擔(dān)這個責(z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