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_分節(jié)閱讀_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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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步在門檻,盡歡帝伸出手指觸在門上,卻半晌不見動(dòng)作,只沉默了良久,而后將整個(gè)手掌平平覆在門框上猛力將其往一邊推了開來,音量大地甚至蓋過了煙火轟炸的聲音。 等震耳欲聾的‘哐幾’聲落定,盡歡帝再行往里張望時(shí),卻仍是痛入骨髓的畫面: 因著慶賀自己生辰而著華服,已過舞勺之年的逝水修長挺拔,少年成年間青澀與淡然并存,寬大的袖袍中伸出的瑩潤雙手緊緊摟著嬌小的墨妃,兩唇相觸,而且似乎是難分難解,以至于方才大力的撞門聲都沒有能將偷歡的兩人分開。 隆冬的寒氣逼入房間,‘啵’的一聲,仿佛方才的吻激烈至極。 逝水方才抽回濕濕的舌,慢慢放開了懷中小臉緋紅的人兒,轉(zhuǎn)身向著盡歡帝低垂下首來,淡淡道:“兒臣,參見父皇。” 墨雨臉上亦是全無張皇,只突然間失去的溫暖讓她無措地微微搖了搖頭,烏發(fā)間穿插的金釵搖輕輕晃了晃,而后便安然垂了下來。 未等盡歡帝開口,身后跟隨的侍衛(wèi)便魚貫而入,想當(dāng)然地上前按住了兩人的手,猛頂膝蓋強(qiáng)行讓其跪倒在地,心中甚至比當(dāng)場被‘捉j(luò)ian’的兩人還要恐慌。 盡歡帝腳步有些虛浮,竭力牽了牽嘴角,方才覺得要笑出來,實(shí)在太難太難。 如此嘹亮的腳步聲,如此明火執(zhí)仗的闖入,還刻意留出時(shí)間來讓皇兒逃脫,起碼與墨妃分開些距離也好,卻讓自己看到更加如膠似漆的一幕。 明明是那么通透的人,居然也會(huì)沉湎在溫柔鄉(xiāng)里,耳不聞目不視,錯(cuò)過了自己創(chuàng)造的所有生機(jī)。 若這是‘愛’的話,真是很盲目,很瘋狂,很刺眼。 刺地自己的眼眶,居然開始發(fā)酸…… 走到逝水近前,盡歡帝問道:“皇兒,是喜歡墨妃嗎?” 逝水咬唇,而后點(diǎn)頭。 一旁的墨雨置身事外般歪著頭,見狀突然牽起了笑意,仿佛生死之危盡皆不存在了一般。若是被一同賜死,你我生命就此終止,當(dāng)然算是許給了我一生一世。 以你所見,在壽辰當(dāng)晚擅自離席,與我私通,那個(gè)皇帝便會(huì)一怒之下斬殺你我二人。 但,若是沒有呢? 你是不是真的會(huì)陪我,余生的一輩子? 盡歡帝幽深的鳳目只看著逝水低垂的頭,突然啞了啞嗓子,不相信似的說道:“抬起頭來,看著父皇,而后回答。” “父皇親眼所見,應(yīng)當(dāng)無需兒臣回答?!?/br> “眼見不一定為實(shí),所以逝水抬起頭來,看著父皇的眼睛,父皇要親口聽逝水說?!?/br> 盡歡帝深吸了一口氣。 逝水闔了闔眼,似乎有些驚詫于盡歡帝的執(zhí)著,但是終于慢慢揚(yáng)起臉來,竭力克制住喉間的顫音,文不對題地溫聲道:“今日是父皇的壽辰,普天同慶,兒臣卻未竟席,兒臣不求父皇原諒,只愿父皇松鶴延年,事事如意,自此笑容常在,笑口常開?!?/br> —哪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了。 盡歡帝眼神黯了黯,而后堅(jiān)決地問道:“祝壽時(shí)辰已過,逝水現(xiàn)下只需回答父皇的話?!?/br> 看著盡歡帝隱忍的表情,逝水突然淺淺地笑起來,本來被人硬迫著跪下的身體輕輕一掙,便從侍衛(wèi)的手中掙出身來,未等侍衛(wèi)再行施壓,逝水便一叩到底,瑩潔的額頭狠狠撞在地板上,沉悶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從地面升起,經(jīng)久不停。 叩首,再叩首。 逝水似乎要在叩首中,慢慢聚集起勇氣,聚集起親口承認(rèn)心中歡喜的人是墨雨,而非那個(gè)自四歲初見,便已經(jīng)刻入骨髓,永世難忘的人。 盡歡帝任由逝水磕著頭,華服下的身體卻愈發(fā)失卻了溫度。 良久,逝水方才抬起頭,紫紅色的淤塊深深嵌在額間,逝水卻恍若未覺疼痛般看著盡歡帝,便如尋常時(shí)候那般溫文爾雅,一字一句地道:“回父皇,逝水,愛墨雨?!?/br> “愛?!北M歡帝喃喃了一聲,而后又無意識般看著逝水,低低地道:“愛,愛?逝水,真的愛墨妃?” “回父皇,是?!笔潘值痛够仡^,生怕盡歡帝識破般破釜沉舟道:“兒臣只知墨雨,不知墨妃,墨雨陪同兒臣凄苦三年有余,兒臣早已情根暗種,即使墨雨已為貴嬪,與兒臣以母子相稱,但兒臣仍然難以自拔,兒臣知道今次鑄成大錯(cuò),不敢求父皇恕罪,兒臣只求父皇對墨雨從輕發(fā)落,違背倫常之罪由兒臣一力承擔(dān)。” “逝水不是想要繼承帝國大統(tǒng)么,若是如此固執(zhí),那逝水的前途,定然盡毀了?!?/br> 盡歡帝卻像是沒有聽到逝水的答言,兀自隨著自己的思路,倔強(qiáng)地像個(gè)頑童一般問著,期許著逝水能收回之前所說的話。 逝水清淺的眼眸定定地在冰涼的地板上來回奔波,半月形的指尖卻已然嵌入了掌心的紋路。 —帝國大統(tǒng)。 呵,父皇當(dāng)真以為,自己在乎帝國大統(tǒng)么? 若不是想要卸掉父皇周身的束縛,讓他不再被‘責(zé)任’二字壓迫,讓他從怨怒中抽身,自此萬世逍遙,自己又何苦做那野心勃勃的大皇子,與年方十一歲,對皇位有些期翼的天鉞爭權(quán)? 年余的相處,自己對父皇放肆過,笑鬧過父皇避而不見的弱勢,甚至與父皇相擁而眠,呼吸過與父皇同樣的空氣,亦已經(jīng)接觸過父皇幽深若崖的寂寞。 然而父皇想要的,終究不過是一個(gè)與尋常妃子無差的溫暖物什,可以在清冷的夜里擁著入眠,而若是那個(gè)物什比妃子更無欲無求,又有取樂的價(jià)值,那自然再好不過。 因而自己在乎的究竟是什么,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父皇當(dāng)真,從來都沒有意愿知道。 所以事到如今,父皇所在意的,終究不過便是自己的半途而廢,讓他失去卻看了好戲的頭牌座次么? —呵呵,真是萬事皆因果,且因且果,卻真真不由了自己的。 想到這里,逝水肝腸寸斷,卻又瞬間釋然,只溫聲接著盡歡帝的話,靜靜地道:“前途,逝水不想在管,逝水現(xiàn)下只想與墨雨泛舟姑蘇,自此朝堂權(quán)位兩忘,世事不問?!?/br> 一語既出,盡歡帝卻不再說話,連無意識的喃喃都不再發(fā)出,只愣愣地站在當(dāng)?shù)?,沒有焦點(diǎn)的眼眸中似喜似悲,全然沒有了專屬帝王的霸氣專斷。 某一瞬間,盡歡帝甚至茫然地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猶如初生孩童,目不視物,手里攥住的唯一一樣依靠被人狠狠抽走,任他如何哭鬧索取,涕泗橫流,都再也要不回來。 而其他人更是不敢答言,心中惶惶然于大皇子的膽大妄為,又驚詫于盡歡帝的,似乎是循循善誘,勸說大皇子回頭的舉措,墨雨的在場竟變得若有似無。 悄然流逝的不只是時(shí)間,盡歡帝的耐心亦似被磨滅。 半晌后盡歡帝轉(zhuǎn)身倒負(fù)著手,開口卻不再對著逝水說話:“來人,擬旨。” 卷四 江山拱手請君留 第三十九章 曲終人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