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xiàn)在，西園寺織一個人突兀地跌坐在中間，無論哪邊都無法留下，無法融入。

    她的神色麻木而呆滯, 像是被摧毀了靈魂和信仰, 只留下了空茫的軀殼。

    宮澤千里隱約聽到對方嘴唇張合地說：“找不到了，哪里都找不到了……我的名字，我真正的樣子……”

    然后，她看見西園寺織顫巍巍地抬起手，忽然開始機(jī)械地用指甲摳挖自己的臉頰。

    “刺啦……”

    完全沒有意想中的鮮血淋漓出現(xiàn)，西園寺織的指甲劃過本該細(xì)膩的臉，卻分明地發(fā)出了一種尖銳到刺耳的聲響，就像劃過了堅硬的石灰石。

    宮澤千里詫異地瞪大了眼睛：“這個是……”

    “是兇面?！?/br>
    付喪神們不知何時緩緩走到了她的身旁, 新加入的兩位源氏重寶顯然對于妖鬼一事十分熟悉，當(dāng)下便認(rèn)了出來：“原本是附身在人的臉上，從而cao控其行為的妖怪。”

    “不過，她現(xiàn)在戴的，是用兇面的尸體做成的面具。這種面具比所有的偽裝都更為真實。只不過, 一旦戴上，便終生都無法取下?！?/br>
    “并且，兇面殘余的妖氣會不斷腐蝕人體……估計，她現(xiàn)在面具后的真正容顏，已經(jīng)完全潰爛了吧?！?/br>
    說完，髭切微不可查地嘆息道：“雖然之前就覺得那張臉有點可疑，不過，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會這么做?！?/br>
    一旁的膝丸贊同地點了點頭，語氣復(fù)雜地感嘆道：“人類，有的時候真是比妖鬼還要可怕。”

    西園寺織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忽然慢慢地伏下身子，整個人蜷縮成一團(tuán)，崩潰地哭了出來——

    “我是我自己！不是別人??！”她歇斯底里地哭叫著，揪著自己的頭發(fā)：“我叫什么？！我長什么樣？！我不是西園寺織，不是替身不是傀儡不是工具……那我到底是誰，是誰?。?！”

    但是，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付喪神們只是冷漠或嘆息地望著她，然后平復(fù)下各自心中翻涌的情緒。

    ……

    “他們是誰？”

    隨性的鶴丸國永率先轉(zhuǎn)移了視線，然后發(fā)現(xiàn)了宮澤千里身后跟來的幾人。

    宮澤千里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帶來了一大票人，于是有點心虛地打了個哈哈：“嘛，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啦，隨意就好。”

    由于剛剛來還不清楚事態(tài)的發(fā)展，所以一直安靜旁觀的冰帝眾：“……”

    黑色的鶴聞言瞇起了猩紅的眸子，慢悠悠地掃了一圈。在把眾人看得幾乎要發(fā)毛的時候，卻忽然迅速收回了目光。

    他靈活地穿梭回了沈沉的身邊，嗓音清朗：“似乎已經(jīng)引起別人的注意了呢，如何，要撤退嗎？”

    雖然鶴丸嘴上說著“撤退”，然而實際上卻完全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巴不得慫恿對方留下來繼續(xù)。

    沈沉也沒有看他，只是仰望著天空，緩緩說道：“確實，退場的時候到了。”

    他說完，就張開了雙臂，做出了迎接什么的姿態(tài)。暗金色的眸子凝望著天空中的高懸之劍，眼底被掩映出一抹絢爛的金紅，像是下一刻就要洶涌而出的煌炎。

    然后，所有人都能夠清晰得看見——

    那把原本已經(jīng)停止下落的巨劍，再度開始了移動。

    那鬼斧神工的雕工紋理，一點一點地越發(fā)明晰。

    最下方的劍尖垂落，有著炙熱的灼燙和銀翼的寒芒。

    沒有人愿意去想，如果這樣一把劍掉落下來究竟會怎樣。

    那一定是末日般絕望與寂滅，真正的人間地獄。

    在場的除妖師忽然就失去了抬頭的勇氣，他們被龐大到無可估量的威壓籠罩著，宛如被這個世界單獨割裂了出來，為此世所摒棄。

    不少除妖師都開始艱難地挪動自己的手腳，頂著巨大的壓力想要逃跑。

    所有的抱怨悔恨都為時已晚，甚至連恐懼都變得蒼白，此時此刻，他們唯余下了求生的本能。

    “安心吧，并不是要對你們趕盡殺絕?！?/br>
    赤發(fā)的付喪神緩緩開口，眼瞳熠熠生輝：“只是想要在走之前，給這個世界留下一點紀(jì)念罷了?！?/br>
    雖然這個世界的王劍沒有辦法實體化，不過，如果在劍身附上一層火焰的話，那么就能夠達(dá)到他想要的效果。

    終于，那巨大的赤紅之劍墜落了下來。

    赤發(fā)的付喪神躍身跳到劍上，然后，居高臨下地踩著王劍，一路穿刺而下。

    王劍的周身裹挾著火焰，所有與之接觸的事物于瞬息化為飛灰。

    寬闊的宅邸在王劍之下不值一提，房屋于頃刻間坍塌，掀起一片塵土。

    地面脆弱得宛如一層薄紙，輕而易舉地被撕裂刺穿。

    巨大的赤紅之劍并沒有就此停下，而是繼續(xù)向著地面之下墜落，墜落……像是要直抵地心，撼動世界的根本。

    大地在震動，雷鳴似的隆隆炸響?；鹧嬖谌紵?，熔巖般的轟然爆裂。

    那是蝴蝶最后的振翅，是隕星最后的流光，是寂滅前夕最后的輝煌。

    最終，當(dāng)王劍停下來的時候，地面已經(jīng)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比群星墜落更加的聲勢浩大。

    而且，出于沈沉自身的惡趣味，地面的巨坑隱約還能夠看出一柄劍的形狀——

    這可真是，相當(dāng)別致的“到此一游”。

    西園寺家已經(jīng)被夷為平地，目之所及只剩下廢墟瓦礫?；覊m四處地?fù)P起，鼻息間彌散著嗆人的石灰氣。

    不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