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更加手足無措。

    她這樣的女人？

    從一開始春和就知道她的身份遠(yuǎn)遠(yuǎn)配不上他。她是一個考了二十年都未能中舉的落魄秀才的女兒，她嫁給他，家中沒拿出一點兒妝奩做陪嫁。而紀(jì)初霖的父親紀(jì)慎是退隱的三品高官，即便紀(jì)初霖是個被趕出家門的兒子，也給他購置了房屋地產(chǎn)還給了不少錢財。

    她配不上他。

    她一開始就知曉。

    但自己心知肚明和聽別人說出來卻是兩件事。何況說這件事的，還是紀(jì)家的侍女。

    春和忽然明白了自己在紀(jì)家究竟是個什么地位。

    一個連下人都瞧不起的所謂的少夫人。

    門忽然開了，紀(jì)初霖紅著眼睛打開門讓春和進來。

    春和進門后紀(jì)初霖介紹說這位夫人是紀(jì)慎的二房，趙姨娘。也是他的親生母親。

    春和趕緊行禮?！捌牌??！?/br>
    趙姨娘卻也不回應(yīng)。她目無表情地將春和上下打量。

    “秀才的女兒？”說著，趙姨娘眼眶中涌出淚來。“我的霖兒居然娶了一個秀才的女兒！你那幾個兄長，才能遠(yuǎn)不及你，家中的娘子卻非富即貴！可憐我的霖兒……”

    春和默不作聲，沉沉地垂下頭。

    紀(jì)初霖扯著春和坐在身邊，緊握著她的手，用自己手的溫?zé)峤o她力量。

    “娘。春和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木已成舟。這三年來春和一直很照顧我。何況我現(xiàn)在不過是一個被趕出家門的庶子，娶秀才的女兒也不算折煞了身份。”

    趙姨娘無言，只是憤憤地瞪著春和，復(fù)又垂下眼，沉沉嘆了一口氣。她伸手握緊紀(jì)初霖的一只手，看著紀(jì)初霖握著春和的那一只手，目光似乎被定住了。

    紀(jì)初霖會意，放開春和手。

    趙姨娘趕緊握住?！拔业牧貎?，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頭。這一雙手舞文弄墨的手……竟然長了這么多繭子?！笨粗汉停w姨娘神情越發(fā)一絲不甘。“你是如何照顧你相公的？怎么讓相公的手這般粗糙！”

    春和只能聽著。

    紀(jì)初霖笑道?！笆俏易约合胍苫?。多干活，人會變得結(jié)實。”

    趙姨娘便摸了摸紀(jì)初霖的胳膊。含淚笑了，“真比過去結(jié)實了不少?！毖蹨I涌出，砸落在桌面匯成一灘水?！盀槟镞@些年來一直想去探望你。想去，卻不敢，老爺他……”緊握著紀(jì)初霖的手，說著，趙姨娘又泣不成聲。看著春和，更有了火氣：“成親兩年，肚子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一塊長不出莊稼的破地?！?/br>
    春和沉沉低下頭。手不安地扯著衣角。

    紀(jì)初霖臉色微變。卻還是溫言解釋說此事和春和無關(guān)，不過是自己從未碰過春和?！爸暗€給我?guī)Щ⒈蕖！毖酝庵猓恍小?/br>
    趙姨娘聞言神色卻微舒展。

    “我兒真是聰慧，這種窮人家的女兒自然不能正式進門。若我兒恢復(fù)了身子骨，這女子倒也是個累贅。就是這幾年委屈了我兒?！?/br>
    語罷，趙姨娘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里面是一對兒金鑲玉的耳墜。她說這是前幾年得來的。

    “霖兒拿去換些錢，也去秦樓楚館尋尋樂，別委屈了自個兒?！?/br>
    紀(jì)初霖終有些無措，瞥了眼春和，見她只是乖乖坐著，頭埋得越來越低。微嘆了一口氣，終于接過那對墜子。

    “娘親。我既然娶了春和，就沒有休妻另娶其他女子的想法?！?/br>
    見兒子的態(tài)度這般堅決，趙姨娘終是認(rèn)了。再度上下打量春和，取下手腕上的翠玉鐲子給春和戴上。聲調(diào)高了不少?！斑@不是什么貴重物品，但配上你這樣的身份倒也合適?！?/br>
    “謝謝婆婆?！贝汉偷穆曇艏?xì)得像蚊子在哼哼。

    “鄉(xiāng)下人的女兒，說話倒像個小姐。”趙姨娘看著春和，一臉蔑視。

    “娘親。別這樣?！?/br>
    趙姨娘見紀(jì)初霖面有慍色，終于住了口?？创汉偷难凵褚琅f憤怒，依舊鄙夷，卻緩和了不少?！澳?，既然進了我家的們，就得照顧好我孩兒?！?/br>
    “婆婆放心。”

    “也罷。我孩兒喜歡就行。說來娘家無權(quán)無勢也好，我孩兒不會被欺負(fù)。霖兒你是不知，你大哥娶的那個縣令的女兒，她爹又升官了。你大哥又沒有功名，在紀(jì)家倒是威風(fēng)八面，一見到岳父就渾身發(fā)抖。這也算是活該。之前的夫人對你娘我各種挑剔，哼，現(xiàn)在輪到別人挑剔她的寶貝麟兒了。真解氣?！?/br>
    趙姨娘一陣歡悅，看著紀(jì)初霖，卻又落下淚來。

    “我的霖兒若不是因為那一場病，定能考取功名名列三甲。何況霖兒還是個俊美無雙、身姿卓越的年輕公子，雖說是庶子，家室卻不差。何況京城的高官為女兒榜下選婿也不會太看重身份。他們自然能選中我孩兒，我孩兒自然能飛黃騰達(dá)……沒想到……”

    紀(jì)初霖握緊趙姨娘的手，勸慰道：“兒子就算沒有功名，也能好好活著。雖說現(xiàn)在還未做好。但兒子一定能有辦法。”

    “也好，也好。我孩兒開心就好?！壁w姨娘說著，伸手替紀(jì)初霖理了理額發(fā)。“從你懂事起你就不愿意搭理我這個當(dāng)妾的娘。偏是你瘋了，才愿意和我這做娘的說幾句話?！?/br>
    趙姨娘輕撫著紀(jì)初霖的臉頰。

    紀(jì)初霖努力笑了笑。

    門外，貼身丫鬟三秋提醒她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回去，被太夫人知道會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