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尚意料中的笑笑，也可能是因為巧合的‘不期而遇’綻出舒心的笑。

    他往前走了兩步，從煙盒里抽出一根香煙含在唇瓣間，手掌隆起打火機，‘擦’地一聲，火星明滅間，淡藍(lán)色的煙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形成一道浮動的屏障。

    許晗煙腦海里跟著出現(xiàn)那個‘人間神顏’的超話，陸尚不同時期各個角色抽煙的經(jīng)典畫面逐一呈現(xiàn)。

    邪性得讓人著迷的，頹靡得讓人疼痛的，性感得讓人臉紅的，帥氣得讓人心動的……

    配合到位的眼神，一眼從銀幕望到現(xiàn)實。

    手機屏幕上出現(xiàn)‘game over’，許晗煙回過神，對失敗的結(jié)果無奈的撇撇嘴，重新開始這一局。

    陸尚的一舉一動，總是很容易讓她分心。

    他本人慣來清楚這一點，走到她的身后，居高的目光把她整個人籠住，就像之前用掌心占有的護住打火機的火芯。

    深入肺腑的煙與他融為一體，她也是他的。

    樓梯間不如暖氣充裕的會場，偶有穿堂風(fēng)經(jīng)過，泛起一陣陣的冷意。

    許晗煙早有準(zhǔn)備，不知從哪里弄了件短款的羽絨服穿，云朵一樣純白蓬松，她半身陷在里面，不顯身材，反而多出一種說不出的可愛。

    為了更專注的玩游戲，她將有些礙事的長發(fā)撈到左肩，不經(jīng)意的露出漂亮的頸部曲線，綴在耳垂上的母貝花耳環(huán)偶爾發(fā)出輕微晃動，折出若有似無的華彩。

    挺夢幻的。

    當(dāng)初他在選擇這套飾品時，就設(shè)想過她穿戴的畫面。

    今天特地送去她房間時被氣到了，走紅毯時見她直接戴上，心頭那點兒郁結(jié)煙消云散，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自己的情緒受她牽動，這一點，陸尚同樣清楚。

    她這身造型出挑，如無意外，應(yīng)該能評個‘最佳著裝’，倒是他的擔(dān)心顯得多余。

    思緒至此，陸尚開口道：“聽說顏姨帶了一隊人來給你做造型?！?/br>
    許晗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原先約好的造型師放我鴿子，氣不過，只好申請最強外援了。”

    “怎么不跟我說？”她對自己的見外，陸尚意難平。

    “沒有這個必要吧……”許晗煙蔥白的手指在屏幕上點點點，收割小太陽。

    之前不說是不想給他看笑話，現(xiàn)在說，是因為戴了他送的生日禮物。

    承了他這份情，委實無法繼續(xù)擺冷臉。

    陸尚不知道個中曲折，但他有理由懷疑事發(fā)突然，自己送的禮物剛好派上用場，否則原封不動的退回來都是有可能的。

    眼下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

    他適時打住，將燃至末尾的煙深深的吸了一口，仰頭吐出辛辣的煙霧。

    送個禮物送出劫后余生的慶幸感，也是夠了……

    陸尚一支煙的功夫，許晗煙卡那一關(guān)反反復(fù)復(fù)失敗三次。

    他在這兒，惹她分心。

    游戲都打不好了。

    樓梯間就在會場對面，只隔了條走廊，能將頒獎的情況、嘉賓間的相互調(diào)侃聽得一清二楚。

    許晗煙放下手機，沒精神的耷拉著肩膀，頗有些煩躁的盯著前方空蕩蕩的樓道，催他：“透完氣就回去吧，待會兒頒最佳男主角找不到你人，那也太不像話了?！?/br>
    陸尚偏不如她意，走下去跟她肩碰肩的擠著坐成一排，還特別有道理：“最佳女配在我前面頒?！?/br>
    許晗煙被他擠得斜擰著身子，另一邊肩頭貼在冷冰冰的墻壁上，靈俏的小鹿眼里滿是詫異：“六句臺詞拿什么最佳女配?！?/br>
    他笑著道：“又不是只比臺詞多，對自己這么沒信心？”

    隨便笑笑都好看得犯規(guī)……

    許晗煙真想拿只紙盒把他的腦袋罩起來，眼不見心不煩。

    “跟信心沒多大關(guān)系。”她認(rèn)真想了一下拍攝中的表現(xiàn)，還有成片里的效果，不謙虛的笑了，“大學(xué)生電影節(jié)的最佳女配……好像可有可無？”

    說完意識到了什么，先賊似的回身看連接著會場長廊的那道門，再往下看樓下一層，確定兩端都無人后，她才小小的松一口氣。

    這話讓誰聽到，傳出去，明天的娛樂新聞里必有一條‘新人許晗煙不屑大學(xué)生電影節(jié)獎項’，等著記者黑你到死吧……

    陸尚被她探頭探腦的樣子可愛到，“理解你的想法，但聊勝于無?！?/br>
    許晗煙拿眼色奚落他，“你當(dāng)然理解了，三大電影節(jié)拿了個遍，今天這一座都沒算在實績里?！?/br>
    上輩子陸影帝那七座獎杯只算了國際a類電影節(jié)上拿的，國內(nèi)外全算進去的話，一雙手?jǐn)?shù)不完。

    “羨慕？”陸尚眉開眼笑的，問得故意。

    他最近請假在外景地拍《兵臨城下》，那種硬漢戰(zhàn)爭片，每天高強度的拍，加上年前針對性的做運動，比起農(nóng)家樂那次見面，整個人壯了一圈。

    都這樣了，還要和她擠在窄窄的樓梯道里坐著，談獎項？

    心里沒點兒數(shù)！

    “羨慕死了?！痹谶@件事，許晗煙無法違心，只有羨慕的份。

    巴掌大的蘋果4被她捏在手里，翻過來轉(zhuǎn)過去，一如她翻騰的內(nèi)心活動。

    過了一小會兒，她皺起眉頭納悶：“也不知道我上輩子怎么選的劇本，平白錯過好多機會，演了一堆爛片?！?/br>
    陸尚誠然道：“很少有演員在扛起票房的同時兼顧到獎項，你拍的多是商業(yè)片，總票房超過一百億，國內(nèi)沒幾個女演員有你這份實績。”

    成就一部優(yōu)秀的電影，需要出色的劇本，有能力的導(dǎo)演，充足的資金，專業(yè)的團隊，后期、剪輯、配樂……

    而演員，只是其中一個組成部分。

    道理許晗煙都明白，她就是執(zhí)念。

    “可是我拍的幾部文藝片也沒點兒水花，十幾個國際a類電影節(jié)，不要求三大，東京、上海或者蒙特利爾都好啊……年年有提名，年年都陪跑?！痹挼竭@兒，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向身旁的影帝專業(yè)戶請教：“你跟我說句實話，我演技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陸尚回視著她，整個人包括目光在內(nèi)，靜止了大約五秒，然后用那種極其命運的語氣，說：“你那天不要求離婚，我們沒在路上出車禍，一周后你就是東京電影節(jié)影后?！?/br>
    許晗煙：“……”

    許晗煙：“？？？”

    許晗煙驀地站起來，“你確定？！”

    “我是評委會主席，我騙你做什么?！标懮袥]有故作姿態(tài)去強調(diào)，淡得正常的口吻態(tài)度，更顯真實性，“《狂想曲》里六句臺詞確實少，那《喝咖啡的女人》人格分裂從頭話癆到尾，你覺得自己演得不行？”

    她陷入自我懷疑，“該不會因為你是那屆評委主席，所以大家才投的我？”

    “誰跟我是大家？”陸尚笑得不著邊際，還有點兒嘲諷的意思，“那幫老家伙對我意見可大了，知道你提名女主角，卯足勁針對你，算你爭氣，壓倒性通過票選?！?/br>
    什么叫‘算你爭氣’？？

    許晗煙來不及計較，撿了重點問：“有多壓倒？”

    陸尚照實回答：“只有兩票沒投給你?！?/br>
    她不說話了。

    心心念念的、實至名歸的影后獎杯，距離她只有短短一周，中間卻隔著上輩子和這輩子的巨大鴻溝！

    “你真沒騙我？”這種時候，她倒寧愿前夫只是隨口一說哄自己開心！

    陸尚抬起手做發(fā)誓狀，“有半句假話，我是你孫子?！?/br>
    許晗煙：“…………”

    瞬間，她全身發(fā)麻，瞠大的眼睛漲熱得好像要涌出眼淚，肺腑里五味雜陳，血液完全凝固了，想哭，想掀桌，更想暴打面前的男人來泄憤！

    又在這個時候，頒獎典禮現(xiàn)場響完過場音樂，嘉賓登臺，下面開始頒發(fā)最佳女配角獎。

    樓梯間內(nèi)，許晗煙保持與陸尚的視線接觸，兩個人都沒說話，連微表情都控制住！

    只聽會場內(nèi)依次播放提名女配的電影片段，到許晗煙那段時，全場安靜。

    她演繹的小茉只有六句臺詞，而全片當(dāng)中，就連她自己都認(rèn)為最出彩的一段里，有夏日的蟬鳴，有涌動的熱風(fēng)，有暴雨來臨前的和平……

    對未來充滿迷茫的少年枕在女孩兒單薄的肩頭，在她包容的目光下尋獲到短暫的安寧。

    鏡頭拉遠(yuǎn)，那是她在全片中的高光時刻。

    兩位頒獎嘉賓齊聲宣布：“第十屆中國大學(xué)生電影節(jié)最佳女配角，得獎?wù)呤牵骸犊裣肭吩S晗煙！”

    掌聲雷動！

    許晗煙只感覺此情此景太不真實了，怔怔然的盯著陸尚，問他：“我獲獎了？”

    是大學(xué)生電影節(jié)的小小女配角，還是東京電影節(jié)的最佳女主？

    陸尚也沒在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狀似淡定的點了點頭，表情猛然一變！

    許晗煙跟著嚇回神，提起裙擺噔噔噔的往會場沖，高跟鞋掉了一只也顧不上了。

    臥槽！

    她獲獎了，她還在樓梯間吹冷風(fēng)是在作什么死！

    陸尚撿起她掉的鞋追上去，笑了一路。

    第16章 為何16

    業(yè)界在盤點一名演員成就時，通常不會將大學(xué)生電影節(jié)這類獎項算在內(nèi)。

    就怪陸尚告訴許晗煙獲封東京電影節(jié)影后的時機太要命，以至于她匆匆忙忙跑回頒獎典禮現(xiàn)場，被鏡頭捕捉的一剎，呈現(xiàn)在大屏幕上的就是一個意料之外、毫無準(zhǔn)備，得知自己拿獎之后受寵若驚的……新人。

    怪可愛的。

    為她頒獎的嘉賓是中影表演系的主任，許晗煙從她手中接過獎杯，聽到前輩在耳邊低聲：“演得很好，加油！”

    捧著沉甸甸的獎杯站在發(fā)言臺前，她看著臺下的電影人，與此同時，感受他們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百感交集之余，心里又還不斷的提醒：不是東京電影節(jié)，不是影后，你淡定點好不？

    都快精分了……

    “我沒來得及準(zhǔn)備獲獎感言?！彼曇纛澏兜恼f完，抱歉的聳了下肩，持續(xù)語塞。

    場內(nèi)響起包容的笑聲，鼓勵的掌聲。

    其實，大家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若在座的各位都不能理解許晗煙，那就沒有人能真的理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