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唯一留在燕城的游茗選擇了閉門不出。

    方鶴姿見他有些許落寞，亦曾在把酒談心時(shí)笑話他過分兒女情長。

    沈知秋解釋道：“我只是不想與他們生疏了?！?/br>
    方鶴姿笑道：“他們與我相比，如何？”

    沈知秋想了想，道：“不一樣的?！?/br>
    方鶴姿：“如何不一樣？”

    沈知秋說不出來。

    方鶴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既然是方鶴姿，方鶴姿又怎么會(huì)和旁人一樣？如果我不是方鶴姿，我與旁人又能有什么不同？”

    沈知秋有些疑惑：“哪里有如果？”

    方鶴姿大約是喝多了，聞言便哈哈大笑起來，直到眼淚都出來了，才拍了拍沈知秋的肩膀：“你啊，真真是個(gè)傻瓜。”

    ……

    年少之事，如輕舟過岸，不過白駒過隙的片刻，已是行盡千山，浮萍萬里。

    忽然夢醒，恍然若悟，不外乎物是人非。

    沈知秋剛自睡夢中醒來，便已經(jīng)捉不住夢里任何的線索了，他輾轉(zhuǎn)反復(fù)，卻再難入眠，遂捧了劍出門，在院子里練起劍來，一時(shí)間花樹搖曳，如聞狂風(fēng)大作。

    蕭少陵與沈知秋是同門師兄弟，自然是被分在了同一個(gè)院子里，果不其然地被這動(dòng)靜吵醒，忍無可忍，翻身起床，推門而出。

    蕭少陵懶洋洋地靠在了門框上，道：“師弟，你可知道現(xiàn)在正是月上中天，最是適合睡覺的時(shí)候?！?/br>
    沈知秋聞言，緩緩收了劍勢，歉意道：“我又夢見了過往的事，便想著練劍靜心。”

    蕭少陵打了個(gè)哈欠：“困于往事，對劍道無益，你這是下下之策。”說著，他一屁股坐到了臺(tái)階上，嘆了口氣，“說吧，又是哪件事讓你如此心煩?！?/br>
    沈知秋有些羞愧：“仍是燕城之事。”

    蕭少陵語重心長道：“十年前之事，你已然是付出了代價(jià)，何必心中空留負(fù)擔(dān)？”

    沈知秋搖頭道：“我只是覺得，此事也許還有后文?！?/br>
    蕭少陵沉吟道：“那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大的事也不過是酣暢淋漓地打一場?！?/br>
    沈知秋聽他如此說，心下也一時(shí)間豁然開朗了，正想向蕭少陵道謝，卻發(fā)現(xiàn)蕭少陵早已經(jīng)倒在了一旁，抱著柱子睡著了。

    第7章 問信

    韓府，書房。

    伴以一壺清茶，配以一籠熏香，韓璧閑散地坐在窗邊，饒有興味地看著韓半步上躥下跳。

    韓半步一會(huì)兒作白鶴展翅狀四處飛舞，一會(huì)兒又一臉邪魅地站在一旁，道著“你若能接我十招，我就告訴你我叫什么”，故事講到了打斗部分，更是停不下來，一會(huì)兒模仿這個(gè)，一會(huì)兒模仿那個(gè)，表情動(dòng)作變化萬千，直把自己弄得氣喘吁吁才肯罷休，最后，更是期待地向韓壁投向了一個(gè)信賴的眼神：“少主，我這故事說得如何？”

    韓璧言簡意賅：“噗。”

    韓半步憂郁了：“您是在笑誰？”

    韓璧正色道：“都有?！?/br>
    韓半步向來很懂得自我安慰：“這說明我除了相貌上的出眾，還是有一些別的長處，比如我還能逗少主開心?！?/br>
    韓璧向來也很懂得安慰下屬：“眉毛能動(dòng)得如此靈活，你確實(shí)出眾?！?/br>
    韓半步有些心酸：“少主，你方才果然是在笑我?！?/br>
    韓璧笑道：“是在笑你，也是在笑你故事里那些人。”

    說罷，韓璧又嘆為觀止地?fù)u了搖頭，道：“又是四方白鶴盤旋，又是仙人騎白鹿而來，這個(gè)方鶴姿是什么神仙話本看多了吧？盡是一些裝神弄鬼的本事。”

    韓半步：“這就叫瞎貓碰上死耗子，燕城人沒見過這等陣仗，自然就信了他的邪?！?/br>
    韓璧又點(diǎn)評道：“最可笑的還要數(shù)那燕城城主沈知秋，這擺明就是個(gè)騙子，他竟然還能死心塌地信了。要是真正的方鶴姿，怎么會(huì)有空跟他在燕城這種破地方廝混，還到處挑釁生事，以此為樂？”

    “鶴洲人向來有禁令，無事不可擅出，我估計(jì)這個(gè)燕城方鶴姿十有八九是假冒的?！表n璧向來習(xí)慣凡事不說死，因此，但凡他說了八成可能，那么在他心中跟十成十也并無不同了，說到這里，他又話鋒一轉(zhuǎn)，“至于那個(gè)沈知秋……若有機(jī)會(huì)，我倒是想推薦他入墨奕?！?/br>
    韓璧這話說著古怪，實(shí)際上卻很有道理，畢竟在他心里，喜歡玩劍的傻子，不就天生注定應(yīng)該進(jìn)墨奕么？就讓那個(gè)傻不楞的蕭少陵，帶上他那個(gè)木頭樁子師弟，再加上一個(gè)傻子城主，他們?nèi)齻€(gè)就是吉祥如意的一家。

    韓半步卻摸著下巴好奇道：“少主此話何解？那沈知秋不早就進(jìn)了墨奕么？”

    韓璧：“……哦？”

    韓半步難得見韓璧也是一臉茫然，忙補(bǔ)充道：“少主難道忘了，蕭少陵那個(gè)木頭樁子師弟，就叫沈知秋啊?！?/br>
    韓璧聞言，仔細(xì)在腦海里搜刮了兩圈，最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竟然真的不知道蕭少陵那師弟姓甚名誰，遂不禁問道：“那塊木頭樁子，就是燕城城主沈知秋？”

    韓半步：“他畢竟是蕭少陵的師弟，再籍籍無名，消息也是藏不住的，何況他從來就沒掩藏過出身，墨奕上下誰不知道沈知秋來自燕城？阿普不過是去隨意問問，便什么消息都套出來了?！?/br>
    韓璧向來擅長聞弦而知雅意，然而上回與沈知秋一席話，竟然放松警惕到了如此地步，最后連人的名字都沒套出來，不禁感覺沈知秋此人相當(dāng)?shù)母呱钅獪y，并非是個(gè)傻子。

    韓半步不知韓璧心中所想，只是一股腦地把目前所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倒了出來：“燕城那邊的消息說，十年前，方鶴姿忽然出現(xiàn)，不過一年左右，又一夜之間消失于燕城，繼而沈知秋又自囚一年，城主便交由他的好友宓臨接任，一直到了現(xiàn)在；墨奕那邊的消息和這也是對得上的，七年前，蕭少陵在游歷途中碰見了沈知秋，喜愛他的心性和韌勁，便把人帶回了墨奕?！?/br>
    韓璧思忖了片刻，問道：“沈知秋自囚一年，為何？”

    韓半步搖搖頭：“阿普說，暫時(shí)還不知道，燕城人對此大多三緘其口?！?/br>
    韓璧：“仔細(xì)去查，必要時(shí)可從宓臨身上下手?！?/br>
    韓半步低聲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