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縱然有御令在上，富戶大賈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仍然會賄賂地方官員，官員既然牟獲了這么大筆財利，也必然會想盡辦法讓富戶大賈規(guī)避攤派，導(dǎo)致朝廷的政令成為空文，根本不能得到真正的推廣執(zhí)行。

    說到底，關(guān)鍵之處仍在肅清官制，蘭庭認為要在短時之內(nèi)大見成效，不但需要地方要員的大力支持，也不能缺乏富戶大賈的認同效力，這就是他今日爭取婁藏的重要原因。

    “但咱們也不是非婁藏不可。”周王道。

    “婁藏于大賈之中，在杭州府，乃至江浙兩省名望都算最高，這不僅僅因為他的資產(chǎn)家業(yè)，還包括了他因為仁厚的美名在百姓之中的影響力。如果咱們連他都無法說服，難道還寄望說服張況岜之流？”蘭庭堅持道。

    春歸頷首，但她并不發(fā)表自己的見解。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走訪，單說費家、武家，彭氏的前夫和武家老爹便都是因為采礦發(fā)生意外，一個不幸罹難一個終生殘疾，但礦主張況岜卻沒有給予礦工分文賠償，壓根不會搭理礦工家眷的死活，視人命如草芥，根本不能指望這樣的人會舍棄利益效力新政，而婁藏儼然與張況岜不同，他更有遠見，且的確心懷仁厚，他已經(jīng)是最有希望也最有必要爭取的富賈。

    “我今日雖只是初見婁藏，交談也不算深入，不

    過在我看來，他并非為了利益得失和心存顧慮推拒，這背后或許還有更深的隱情，我們需要想辦法摸清這背后的隱情，再針對實況加要說服?！碧m庭道。

    “所以更有必要接下龔家這樁案件了?！敝芡跻驳?。

    “龔家這樁案子來得太巧，相當(dāng)于正當(dāng)我們渴睡時，塞過來的一個枕頭，背后有無陰謀還難以確斷，我們不能相信龔敬宜的一面之辭樹敵張、婁二姓?！?/br>
    周王抬起自己的手臂，給了自己額頭一記巴掌：“我竟然忘了張、婁兩家是姻親。”

    “張況岜的庶女嫁給了婁藏的嫡親侄子，不過婁藏與張況岜行事卻大有不同，甚至似有爭執(zhí)，兩家人交從并不親密，這些是我們所掌握的表面情況。”蘭庭沉吟一陣，又再搖頭，似乎否定了某個計劃，最終決定：“還是先等我見過龔敬宜再說吧?！?/br>
    于是當(dāng)日蘭庭一行便正式拜別葛公，但也是次日才動身前往臨安縣城，如計劃那般，直接就往龔敬宜住宅“投宿”，龔敬宜自然是欣喜若狂。

    龔家的人口也的確凋薄，龔敬宜的父親便是獨子，龔敬宜七歲喪父，是被寡母撫養(yǎng)長大，娶妻納妾，竟然多年無出，直到龔敬宜快至不惑之歲，他的妻子才生下龔?fù)?，但龔妻產(chǎn)子后不到一年就病逝，龔敬宜沒有再續(xù)弦，甚至遣散了小妾，自己看顧著兒子長大，擔(dān)保兒子不受一點苛虐。

    龔?fù)鳛槿鷨蝹?，必定被養(yǎng)得性情驕縱，不過他也是天資聰穎，能詩善賦，故而越發(fā)被龔敬宜寄予厚望，以為兒子總算能夠繼承高祖之志，再度考取功名。

    但又沒想到的是，龔?fù)巡欧艜?，鄙惡官場，不肯與祿鬼蠅鼠同流合污，只與名士清流結(jié)交，龔敬宜為此也與兒子有了嫌隙，不過大腿竟然擰不過胳膊，龔敬宜最終也約束不住兒子放任自流了。

    他這時便沖蘭庭嘆息道：“犬子喜交游，但杭州府里所謂的名士清流，著實也不少都是浪得虛名，犬子年輕

    ，且放闊，交好的人當(dāng)中良萎不齊，他也沾染上不少紈绔習(xí)氣，張家的小子張洇渡，與犬子是自幼交好，兩個人近些年來，幾乎都是同出同回，犬子沒有兄弟，把張洇渡視同手足。”

    蘭庭已經(jīng)聽周王和莫問說過一些案情，問：“死者靜玄，其實乃張洇渡先結(jié)識？”

    龔員外忙不迭的點頭：“那靜玄就是個帶發(fā)修行的女尼，原本是寄住在杭州城里的離塵庵，說起來她也是官宦之后，但因自小就體弱，不得已才出家，后來身子雖養(yǎng)好了，家門卻遭遇不幸，父親被判了斬決，母親上吊死了，多得她是自小就帶發(fā)修行，才沒被沒為官婢，流落在離塵庵里，張家小子偶然結(jié)識，憐惜靜玄的身世，便時常照恤，一來二去，犬子也認識了靜玄……

    那女尼生得貌美，又善詩賦，身世也確有可憐之處，犬子一時動了惻隱之心，認為離塵庵的生活太清苦，便想接了女尼來我家中修行，我本來是不贊同的?！?/br>
    “為何？”蘭庭問。

    龔員外呆了一呆，才嘆息一聲：“罷了罷了，我也不瞞著趙郎君，犬子是看中了那女尼的容貌和才情，但……犬子的姻緣，我早已經(jīng)有了打算，是亡妻的外甥女，那姑娘出身詩書之族，與犬子門當(dāng)戶對。犬子卻一直沒答應(yīng)，所以定親的事就耽延下來，但犬子乃三代單傳，且老兒也一直沒有死心規(guī)勸犬子入仕，怎能答應(yīng)他……在婚姻大事上如此兒戲。”

    “但結(jié)果員外還是沒有拗過令郎?！?/br>
    “是，我雖反對，犬子卻把靜玄直接帶進了家里，還說我若不贊同，干脆把他一齊掃地出門……老兒也無奈，只能睜一只閉一只眼。不過犬子也沒想著娶靜玄為妻，后來兩人因為這事翻了臉，靜玄便說要離開，犬子根本就沒有阻攔！張家那小子為靜玄打抱不平，來找犬子鬧，我才知道靜玄離了我家，就被張家小子接去了張家?！?/br>
    說到這里龔員外一掃愁容，眼睛里直噴怒火！

    第576章 內(nèi)部爭執(zhí)

    靜玄并非死在龔家，當(dāng)然也不是死在張家，她死在臨安城郊的一處游苑。

    這處游苑乃是商賈興建，賃出供富家子弟聚會逛玩，案發(fā)時乃舊歲深冬，江南也是雨雪交加的季候，故而游苑并沒有別的客人，據(jù)那東家聲稱，是龔?fù)擦速灼唾U下游苑，東家認得龔?fù)馁灼停艘螨復(fù)?jīng)遣了這僮仆租下游苑，并與靜玄住了數(shù)日，這得花耗一筆重金，所以讓游苑東家印象深刻。

    “直到唐縣令差人來拿人，老兒才知道那小尼姑死在了無窮苑，開審那日，是張洇渡這小子上堂指供犬子殺人，還說他是親眼目睹！但犬子那日根本就沒有出門！犬子懼冷，雨雪天根本就不會出門！唐縣令根本便不理會老兒及家人的申辯，硬說老兒是捏造證辭包庇犬子，還道老兒為圖讓犬子脫罪，有賄賂朝廷命官的罪行，連老兒都挨了刑杖！”龔敬宜說到此處忍不住放聲痛哭：“多得是老兒的小舅子，和金陵盧門楷庵公的子侄還算交好，請了盧門子侄斡旋，老兒才得以脫身囚獄，一條老命也被折騰得沒了大半條，最近好容易才能從病榻上起來?！?/br>
    蘭庭原本就知道龔家的基本情況，龔敬宜娶妻譚氏，譚家在杭州也算大族，不過譚氏這一支并不算興旺，與龔敬宜可謂門當(dāng)戶對。

    “龔員外為何不曾向省提刑司申訴？”蘭庭問出了他心中的疑問。

    “老兒的小舅子有個知交，他是京城人士，姓卜字有蒿，據(jù)這位卜郎君分析犬子這樁飛來橫禍，稱既然是張家子有意陷害我龔家子，必定先下手為強買通了唐李杜，唐李杜背后的人可是袁閣老，就連楷庵公也會忌憚幾分。老兒若是在省內(nèi)申告，恐怕不會有好的結(jié)果，指不定還未見到童提刑，便會再次被張家陷害。所以老兒只好請托了小舅子，讓其先去京城打點，以期在刑部最終復(fù)核時為犬子洗清冤情，但犬子至今仍然關(guān)押在縣獄，老兒怎能安心？聽聞兩位趙郎君竟然是童提刑故人之后，且為桃源村的農(nóng)家女作主察明一起命案，老兒才想到相求兩位?！?/br>
    蘭庭微微頷首，不再疑惑龔敬宜主動登門求助的動因，又問：“無窮苑那商家說是令郎的僮仆賃下了他的游苑，僮仆如何說？”

    “僮仆……僮仆在證辭上畫押，承認……但僮仆也被逮拿到縣衙，分明是被屈打成招！庭審那日老兒便未見僮仆，唐李杜竟說僮仆畏罪自殺！而今是死無對證了。”

    蘭庭微微蹙眉，這起案子又多了一條人命。

    他這時自然還不能評斷龔?fù)欠駸o辜，道：“我答應(yīng)龔員外，將此案察斷明白，所以我們幾個需要在貴宅借住一段時日……”

    龔敬宜自然不會推脫，忙起身行禮：“小郎君愿意相助，老兒感激涕零，莫說借住，只要小郎君能助犬子洗清冤情，老兒傾家蕩產(chǎn)縱使舍出性命相報也在所不辭，老兒這便讓出正院，讓小郎君幾位安置，老兒去住客院。”

    蘭庭哭笑不得，自然是不肯“雀占鳩巢”，道：“老員外不需如此，只是……趙某因是與內(nèi)子出

    行，所以還望老員外安排一處妥當(dāng)院落，便于內(nèi)子起居?！?/br>
    一旁仍著男裝的“內(nèi)子”：……

    不過春歸也很快意識到蘭庭主動揭穿她的身份必有用意，應(yīng)當(dāng)是她這時恢復(fù)女兒身更有利于解決這樁聽起來著實撲朔迷離的案情，所以當(dāng)在龔家那處十分方便女眷起居的偌大客院安置下來后，春歸相詢蘭庭：“逕勿是打算自曝身份了？”

    “我既然要干預(yù)這件命案，當(dāng)然不能再遮遮掩掩?！碧m庭道。

    周王有些不滿意他被安置去了別的院落起居，但他只能裝作是對即將自曝身份的抗拒：“我們這還沒走出浙江了，就擺明了身份，接下來的私訪還如何進行？這身份一旦明了，我們?nèi)诉€未到，地方官員就加緊了防范，那就不用指望再能察到那些貪官污吏的破綻把柄了，這大大不利于改革江南四省的官場積弊?！?/br>
    “私訪如何進行下去只能另想辦法，但而今我們必須察明的是靜玄這樁命案?！碧m庭解釋道。

    “不一定非要曝露身份吧？讓童政出面難道不行？”

    “這樁案件與桃源村命案不同，后者乃唐李杜等縣官不受訴狀，省提刑司才能名正言順受理，可這起案件唐李杜已經(jīng)作出判決，童公只能審察臨安縣上呈的卷錄，且童公根本不曾對我們提起這樁命案，說明在他看來卷錄無疑，既是如此，省提刑司便應(yīng)當(dāng)上呈刑部，若無確鑿證據(jù)證實龔?fù)麩o辜受冤，童公不能干預(yù)重審此樁命案，而且龔?fù)F(xiàn)今被關(guān)押在縣獄，倘若他真乃無辜，唐李杜一旦發(fā)現(xiàn)有翻案的危險，勢必會搶先動手，造成死無對證，而今我們也只能說明身份，直接接手這起命案，才能萬無一失?！碧m庭極其堅定：“雖說而今我還不能斷定龔?fù)欠駸o辜，但萬一他真是被陷害，就不能坐視他因此喪命?！?/br>
    周王舉手投降：“好，人命為重，我贊成副使的主張?！?/br>
    “我昨日見輝輝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滿殿下自作主張一口答應(yīng)了相助龔員外？”蘭庭這樣問，自然是因為春歸昨天那張“麻木不仁”的臉。

    “倒不是不滿殿下自作主張，不過殿下與小道僅憑龔員外一面之辭，竟都相信了龔?fù)麩o辜，是張洇渡謗害龔?fù)?，我知道小道的動因，明顯是為財帛所動，至于殿下的動因嘛，就恕我不敢妄度了。”

    周王：……

    難道我作為堂堂親王，天潢貴胄，還沒有自作主張的資格了？這夫妻兩到底還有沒有主臣有別，尊卑有別的cao守？！好吧，本親王胸懷寬廣，不和自己的左膀右臂拿架子，但顧宜人這說法，難不成也懷疑本親王竟和莫問小道一樣是被那兩托盤金元寶給晃花了眼，晃傻了腦袋？！

    周王中氣十足大吼一嗓子：“是直覺！本親王直覺龔敬宜沒有說謊！”

    蘭庭：……

    春歸：……

    直覺斷案真驕傲多明智啊？？？

    “顧宜人難道認定龔?fù)褪菤⑷藘词?？”周王反問：“有何憑據(jù)，小王洗耳恭聽?！?/br>
    蘭庭笑著搖了

    搖頭，像極一個成年人正在包容無理取鬧的小頑童。

    春歸也頗有耐性，心平氣和的沖“秦三歲”解釋：“我并沒有認定龔?fù)莾捶?，但若是從最簡單的因果推斷，龔?fù)_然有作案的嫌疑。首先，連龔員外都承認其子龔?fù)_然為靜玄才貌所動，所以不顧父親反對，接了靜玄來家中居住，但后來始亂終棄。其次，張洇渡本與龔?fù)麨楹糜眩珣?yīng)當(dāng)也極賞識靜玄，他目睹靜玄被棄，到后來甚至被龔?fù)麣⒑?，義憤填膺，出面舉告龔?fù)淖镄泻锨楹侠?。?/br>
    “但顧宜人疏忽了一點，唐李杜是什么人？巴不得在他治下，臨安縣不起訟爭，所以他才對桃源村命案不聞不問，不受費聰訴狀，甚至要脅費聰撤訴！倘若不是他被張家買通，有意陷害龔?fù)?，怎會親自審理這起命案？”周王反駁。

    “因為龔、張兩家并非普通百姓?！贝簹w道：“張況岜在臨安縣乃首屈一指富賈，龔敬宜也能算是士紳門戶，原告乃是張況岜之子張洇渡，被告乃是龔敬宜獨丁龔?fù)?，唐李杜絕對無法要脅張洇渡撤訴，這起案件事涉富賈、士紳，換作另一個人擔(dān)任臨安縣令，也必然會親自審理?！?/br>
    也就是說，龔?fù)麣⑷?，張洇渡狀告，這在邏輯上至少是通順的。

    “龔?fù)她徏胰鷨蝹鞯莫毝。涓庚従匆孙@然對兒子十分寵縱，龔?fù)男郧楸闶锹狚従匆说恼f法，也著實驕縱，他不耐靜玄一再糾纏，憤而殺人至少符合案情，張洇渡因為關(guān)心靜玄，跟去無窮苑說合兩人也符合情理，龔?fù)孕澎o玄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孤女居士，而他則是士紳之后，張洇渡又是他的好友，就算憤而殺人張洇渡也不會因為一介孤女與他反目，這是龔?fù)南敕ǎ札復(fù)γ?，至少表面看來沒有違悖情理之處。”春歸繼續(xù)剖析：“但他沒有想到張洇渡對靜玄并非賞識而已，或許張洇渡對靜玄也暗暗動情，奈何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張洇渡親眼目睹心上人被殺害，憤而狀告檢舉龔?fù)淖镄校従匆水?dāng)然不能眼睜睜看著獨子被判斬決，所以他首先想到的是賄賂唐李杜，然后龔?fù)坏┍慌袩o罪，唐李杜就必須張洇渡誣告無辜，誣告殺人，可是會被以誣告之罪處決的！唐李杜并非大公無私，但龔家與張家兩者，龔家只是普通士紳，張家能夠拿下這么多開采礦務(wù)之權(quán)，必定攀交了權(quán)貴高官，唐李杜惹不起張家，只能拒絕龔家的賄賂，秉公執(zhí)法明斷靜玄命案。”

    周王張著嘴，滿臉的不服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了，他不得不承認春歸這番分析的確符合情理，他的直覺似乎……

    好吧，他是被龔敬宜的一番痛哭涕零所打動，認定龔敬宜不能夠是偽裝，再者根據(jù)他的探人對張況岜的摸察，張況岜在朝堂的靠山竟然隱隱似與齊王黨干連，這也符合唐李杜做為袁箕黨徒，相助張洇渡謗害龔?fù)膭右颉?/br>
    于是周王下意識的，因為敵人的敵人便是自己的友盟這一定則，就認定龔?fù)麩o辜了。

    他已經(jīng)以干咳掩飾自己的尷尬，但春歸的分析仍然“冷酷無情”繼續(xù)下去。

    第577章 故弄玄虛

    “咱們再假設(shè)另一種情況，倘若乃張洇渡謗害龔?fù)阌性S多無法解釋的疑點?！贝簹w這時還并沒有恢復(fù)女裝，天氣太熱，她抖開一把折扇重重的搖：“首先是張洇渡的動因。他與龔?fù)臼侵?，否則不可能引薦龔?fù)c靜玄結(jié)識，硬要說他妒恨龔?fù)A得靜玄芳心，所以謗害龔?fù)?，但死者是靜玄，張洇渡愛慕靜玄，那么靜玄是被誰殺害的？”

    周王沉吟一陣，才道：“因愛生恨，這也許是張洇渡的動機?！?/br>
    “如果是張洇渡殺人，龔?fù)?dāng)日便如龔敬宜所說，根本便未出門，張洇渡先是殺害了靜玄，又要買通唐李杜等等，才可能達到他一舉兩得的計劃。唐李杜縱便與張家早有勾聯(lián)，會不會對張洇渡這么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言聽計從？所以必定是張況岜這家主出面，才可能說服唐李杜枉法包庇。

    但，龔家并非普通門第，和張家原本沒有仇隙，張況岜會不會贊同兒子的計劃，貿(mào)然樹敵？是不是雖然知道兒子已經(jīng)殺害了靜玄，捏造靜玄乃是自盡，方為擺平這件事端的最佳方式？靜玄原本就是孤女，且她還被龔?fù)紒y終棄在先，龔家人不可能替靜玄出頭，無論靜玄是因何而死，無人狀告，官府不究，更不說這個假設(shè)成真，唐李杜與張況岜早有勾聯(lián)，張況岜更無必要樹敵龔家，和龔敬宜鬧得不死不休了。”

    周王這回是徹底服氣了。

    但春歸卻道：“咱們再回到龔?fù)麣⑷说募僭O(shè)，這件案子也的確還有疑點?！?/br>
    “有何疑點？”周王精神一振。

    “龔?fù)豢赡苁菓嵍鴼⑷?，但靜玄是被刀殺，縱然有張洇渡居中斡旋，龔?fù)饝?yīng)再去無窮苑見靜玄一面，但他不可能有預(yù)謀，所以他為何身攜刀具？且他在殺人之后，必定不會相瞞龔敬宜，龔敬宜應(yīng)該會想到先把出面賃下無窮苑的僮仆滅口，造成死無對證，但龔敬宜沒有這樣做，僮仆竟然被唐李杜拿獲。

    而且僮仆既然已經(jīng)招供了，他又為何畏罪自殺？唐李杜若是秉公執(zhí)法，必定會保留確鑿證據(jù)，怎會疏忽大意到了放任關(guān)鍵人證畏罪自殺的地步？要知道一件命案的發(fā)生，已經(jīng)不利

    于他的考評，更何況嫌犯還非普通百姓，唐李杜應(yīng)該想到龔敬宜絕對不會善罷干休，他必須將這件命案做成罪證確鑿，但他卻如此大意，這是不符常理之處?！?/br>
    周王看向蘭庭。

    蘭庭頷首認同春歸的話：“所以這件命案的確撲朔迷離，而今我們掌握的案情甚少，線索更加幾近于無，并不能夠認定真相，太多事情都需要察證，我想到最穩(wěn)妥的方式，就是咱們宣告身份，名正言順接手重審這起命案。”

    “那還等什么，咱們立時便去臨安縣衙！”周王說著話就當(dāng)真從椅子里站了起來。

    “不忙?！碧m庭卻道：“說明身份前，我還需要故弄一番玄虛?！?/br>
    ——

    又說那張況岜，做為臨安縣首屈一指的富賈，他行事原本就極其張揚，正妻之下，足足納了有九房小妾，嫡子庶子加起來的數(shù)量蔚為可觀，張洇渡是他最小的一個兒子，庶出，然則極受張況岜的寵愛，自幼就請了名師教導(dǎo)張洇渡學(xué)習(xí)經(jīng)史，應(yīng)當(dāng)也是往考取功名的路子栽培。

    不過張洇渡能與龔?fù)缓靡膊皇菦]有原因的。

    兩人當(dāng)真是物以類聚，都是恃才放曠的人物，根本無心應(yīng)考，熱衷與名士結(jié)交。

    張洇渡除了詩詞之外，興趣最大的便是造園，對廚藝也有所涉獵，相傳他仿唐朝士人，練得一手好刀工，時常在聚會時來一手“鲙盤如雪怕飛吹”，貢獻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所以就連江南名士衛(wèi)貫之，竟然都與張洇渡有所交集。

    衛(wèi)貫之乃金陵人士，而今并不在臨安，但他有個知交好友卻正好是臨安縣人，蘭庭自從被任命為監(jiān)察副使，就托了衛(wèi)貫之書告他的親戚友朋，以方便行事，所以當(dāng)蘭庭遞上名帖求見衛(wèi)貫之在臨安的友朋魏軒時，魏軒幾乎倒履相迎。

    “唉呀呀，趙副使竟然來了臨安？軒竟一點不曾耳聞！”

    “私訪，私訪，還望魏兄能替庭暫時守口，魏兄也不用與庭客套，你我以友交相謂，雙方自在更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