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在?！?/br>
    “這么說來無窮苑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張公并不知情？”

    “事后聽小犬詳細(xì)說明了。”

    “所以張公知道的也僅是令郎的一面之辭？”

    “案發(fā)日小犬與靜玄出門往無窮苑去，張某家中門仆皆乃親眼目睹，怎會如黃文、黃武所說案發(fā)前一日靜玄的尸身是被搬運(yùn)至無窮苑？張某當(dāng)然相信小犬所說，他親眼目睹了龔家子龔?fù)麣⒑o玄！”

    “張公與無窮苑主丁無窮可是舊識？”蘭庭忽然問。

    但這個問題實(shí)則并不出乎張況岜的意料：“張某確然認(rèn)識丁無窮，過去便有生意上的交道，后來丁無窮經(jīng)營船運(yùn)蝕了本，在臨安縣開設(shè)無窮苑時還是找張某借的本錢，他為了答謝張某雪中送炭，張家人只要有在無窮苑設(shè)宴的需求，丁無窮都會提供方便?！?/br>
    “傳人證丁無窮?！碧m庭又將驚堂木輕輕一拍。

    張況岜立時做好了展開又一輪辯論的準(zhǔn)備，他原本以為蘭庭之所以膽敢當(dāng)眾傳喚丁無窮上場作證，必然已經(jīng)取得了丁無窮的口供，又必然丁無窮已經(jīng)是體無完膚、遍體鱗傷，這樣他就能夠質(zhì)疑這人證是被屈打成招，而丁無窮身上還有一條人命，他萬萬不敢和自己當(dāng)堂對質(zhì)，就自然會順著屈打成招的說法翻供。

    張況岜甚至露出一絲微笑來：趙蘭庭雖則的確有些手段，竟能設(shè)計把黃文黃武和丁無窮三人逮獲，但到底還是乳臭未干的小子，他以為開堂公審就能坐實(shí)我張家的罪名，贏得民眾信服，這回必定會搬起石頭砸腳，這回要是能夠再把龔家小子送進(jìn)牢獄，不但渡兒能得保全，甚至還能拉一把唐李杜和卜觀時，袁閣老能不感激張家？張家替尤公爭光添彩，能為齊王效力，日后自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躋身朝堂還不成了輕而易舉？我總算是宿愿達(dá)成，不但保住了祖宗所創(chuàng)的基業(yè)，還能使家業(yè)更加興旺發(fā)達(dá)。

    但丁無窮帶上來卻是毫發(fā)無傷，只不過比從前rou眼可見的消瘦了一些。

    張況岜：？

    丁無窮甚至都沒見過蘭庭，膝跪一拜，說的是：“小人冤枉，望殿下主持公道。”

    張況岜：？？

    周王翻了個白眼：“本殿下在這兒，正座那位是趙副使?！?/br>
    丁無窮呆滯了。

    一應(yīng)圍觀的人也是面面相覷，不大明白為何關(guān)鍵人證竟然連主審都不認(rèn)識。

    龔?fù)嶂韮阂е芡醯亩洌骸暗钕?，趙副使的庭審

    策略還真夠撲朔離奇，別說張況岜滿頭霧水，連小子也鬧不清趙副使是何打算了，不過小子心里直泛酸水，這丁無窮也是謗毀小子的其中一個，憑什么他就能不受刑訊呢，你看他身上那件衣裳都是干干凈凈的！”

    周王：……

    這孩子居然拈酸吃醋起來，心該有多大？

    “我跟你說，要如果這場公審咱們趙副使失了手，你還是得回死獄里呆著的，你這時還有心思計較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

    “這不能夠，我對趙副使的信心有若泰山般堅定不移?！?/br>
    “我倒覺得趙副使也許還在記恨你調(diào)戲他家娘子的仇?！敝芡醵褐?fù)?/br>
    龔?fù)泽@的盯著周王：“殿下你竟然在背后說趙副使壞話？詆毀趙副使公報私仇，殿下你大失厚道啊?！?/br>
    “龔大少爺你可別光顧著和我貧嘴了，瞅瞅，張洇渡看過來那像要吃人的目光，你就不覺得rou痛？”周王撐著龔?fù)哪X袋，把他往過推了一推，眾目睽睽之下這小子挨得這么親密簡直不成體統(tǒng)，萬一傳出本殿下有斷袖之癖該如何是好。

    張洇渡也的確正在仇視龔?fù)?，不過龔?fù)稽c(diǎn)不在意他的仇視，甚至還挑釁，指著自己的鼻尖，夸張的用嘴型無聲卻清晰的“說”：“想咬我啊？”

    張洇渡眼睛都因?yàn)閼嵟瓱闪藘闪；鹛壳颉?/br>
    蘭庭沒在意周王和龔?fù)母`竊私語，卻自然留心張洇渡儼然已經(jīng)洶涌翻滾的情緒，但他沒有急著盤問這個案件關(guān)鍵人，仍然有條不紊的按部就班：“丁無窮，你再供訴案發(fā)當(dāng)日情形?！?/br>
    丁無窮這才開始了他被逮拿來縣衙的首回供訴：“案發(fā)當(dāng)日，龔家少爺?shù)馁灼颓皝硇∪碎_設(shè)的游苑，說要賃下游苑整整一日，并交待他家少爺吩咐不讓閑雜打擾，所以非但小人，連游苑里的眾多傭仆都被遣散?！?/br>
    這符合唐李杜初審無窮苑命案時上呈的堂錄記載。

    張況岜：？？？

    這是什么情況，趙蘭庭竟然沒有取得丁無窮的口供就膽敢公審這樁命案？

    “龔?fù)?jīng)是否來過無窮苑？”

    “自是來過的，隨張家小少爺就來過許多回，還有一回龔少爺賃下無窮苑數(shù)日，正是與死者靜玄逛玩短住，那回便是龔少爺?shù)馁灼团c小人交涉，龔少爺出手大方，所以小人記得龔家僮仆的長相?！?/br>
    “龔?fù)?，你如何說？”蘭庭問。

    “小子在舊歲中秋節(jié)時，確然賃下無窮苑小住了幾日，那時小子還不曾識穿靜玄，為了討好她特意賃下了無窮苑，不過案發(fā)日小子可沒再遣仆從賃這游苑，小子當(dāng)時已經(jīng)和靜玄直說了各不相干，根本沒那耐煩心再搭理她的糾纏?！?/br>
    “舊歲中秋時，你花耗多少錢款賃下無窮苑？”

    龔?fù)袅艘淮簦骸摆w副使這樣一問，小子才想了起來，因著小子一直知道張家和丁無窮交好，且中秋那段兒租下無窮苑飲宴逛玩的客人也多，所以請托了張洇渡先給丁無窮打聲招呼，后來花了多少賃金來著？小子記不得了，趙副使可以問問張洇渡，這事情是他找丁無窮交涉的，小子后來是直接把賃金給了張洇渡。”

    “你胡說！”張洇渡憤怒的指

    向龔?fù)谋亲印?/br>
    “嫌犯張洇渡，我給予首回警告，若非本官問話你不能貿(mào)然開口擾亂庭審?！碧m庭一拍驚堂木，對圍觀眾人說明：“舊歲中秋，確有不少客人意欲賃下無窮苑宴客聚會，甚至有人預(yù)先一月便付了定金，后來被丁無窮退還，丁無窮對這些客人的解釋是，因?yàn)閺埣倚∩贍斝枰U下游苑招待友朋?！?/br>
    他話音剛落，就有好幾人出聲作證：“當(dāng)時丁無窮確然是說張家小少爺需求。”

    “我也是因?yàn)橹蓝o窮多得張老爺資助才能東山復(fù)起，所以沒怪丁無窮出爾反爾?！?/br>
    “我與張十三郎是好友，為此還問起他來，張十三郎承認(rèn)是受龔大郎所托出面賃下無窮苑?！?/br>
    蘭庭看向丁無窮：“既是如此，你便根本不會記得龔家一個普普通通的僮仆。”

    “小人的確做了不實(shí)的口供?！倍o窮冷汗幾乎都淌了下來，他是聽從張況岜的授意才做的假供，那時縣令唐李杜根本就沒有究問他，他哪里想到“鐵證如山”的案子還有重審的一天，更不曾在意他的口供其實(shí)存在漏洞，偏偏還被今日的主審察覺證實(shí)了！不過丁無窮畢竟是混跡商場的人，還有幾分圓謊的能耐。

    “小人記性從來就好，那僮仆跟著龔少爺來過幾回?zé)o窮苑，小人便記得他了，只是當(dāng)日庭審，小人擔(dān)心證辭會遭質(zhì)疑，所以才編造了之所以記得那僮仆的理由?！?/br>
    “你可還記得僮仆的名姓？”

    “這……小人并沒問過僮仆名姓?！?/br>
    “這是你上回的供辭?！碧m庭示意衙役把供辭示眾：“供辭上寫明白了僮仆的名姓，你看過供辭才在上頭畫押，你竟說不知僮仆名姓？你分明就是不記得僮仆的名姓了，就這樣，你還說你記性從來就好？”

    原本無窮苑命案的詳錄已經(jīng)被毀，不過因?yàn)樘评疃女?dāng)時已將薄錄上報省提刑，這一份口供，蘭庭是找童政調(diào)回的。

    “這……小人只記人臉，對文字的記性沒這么好……”這話聽起來就像狡辯。

    蘭庭卻沒有繼續(xù)糾纏：“入冬之后，無窮苑生意如何？”

    這個問題是無法胡編亂造的，因?yàn)橛械氖菓?yīng)證的辦法，丁無窮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入冬后天氣寒冷，無窮苑又是開設(shè)在城郊……生意十分冷淡。”

    “既然生意極其冷淡，案發(fā)日你為何還守在無窮苑？難道你有未卜先知之能，料到那日會有生意上門？”

    丁無窮本想說不管生意是否冷淡他都會守在無窮苑，又突然意識到那些天他都是住在城里，雖因天氣寒涼窩在家中沒怎么出門，但這時并不能肯定他有沒有見過外客了，萬一再有人證……謊話還怎么圓？

    “那日小人正好去游苑察看，以防雇工躲懶?！?/br>
    “但據(jù)本官察證，案發(fā)前日，無窮苑的一應(yīng)雇工便突然得允休假，無窮苑空無一人，你防的是哪家雇工躲懶？”

    丁無窮：……

    “就連你雇請的掌柜，那日也突然被你從無窮苑叫走，他也是好容易才得一日空閑，所以回到臨安城中去了妓坊吃酒?！?/br>
    這就是又有人證了。

    丁無窮幾乎沒有虛脫。

    第592章 謊話連篇

    蘭庭重重一拍驚堂木：“丁無窮，你說案發(fā)當(dāng)日你因龔家僮仆賃下無窮苑，是聽龔?fù)麌诟啦徘采⒐凸?，但?shí)則本官已經(jīng)察明你于案發(fā)前日便已經(jīng)遣散雇工，為何？”

    “是、是，小人記錯了……實(shí)則龔少爺是案發(fā)前日就賃下的無窮苑。”

    “還真是好記性。”蘭庭嘲諷道。

    底下的觀眾沒忍住發(fā)出一片哄笑。

    “本官再問你，此時盛夏，無窮苑生意正忙，你卻為何突然匿藏在臨安城中，你有家不回偏偏偽造名姓賃下一處小院，你的妻兒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去向，以為你當(dāng)真回了老家，也就只有張況岜知道你藏身何處，要不是跟著張家仆從，本官還真找不到你的蹤跡，你為何藏匿？你在害怕什么？”

    “是我讓丁無窮暫時藏匿的。”張況岜這時只能親自出馬搭救他的“好友”：“張某聽說趙副使要重審無窮苑命案，料定趙副使必定是收受了龔家的賄賂，從死獄里撈出龔家小子，豈不是就要誣告小犬殺人？這案子原本與丁無窮沒有多大干系，張某擔(dān)心累他也受嚴(yán)刑逼供，所以才讓他暫時躲藏?！?/br>
    蘭庭頷首：“張公既這樣說，本官也就姑且聽之?！?/br>
    說是姑且聽之，但圍觀眾人當(dāng)然不信這位年輕的主審就真聽信了，見主審官又一次拿起子驚堂木，眾人竟然自覺的停止議論，現(xiàn)場突然鴉雀無聲。

    蘭庭只好把驚堂木輕輕放了回去。

    “丁無窮，本官可曾對你刑訊逼供？”

    這么多雙眼睛下，明明毫發(fā)無損的丁無窮當(dāng)然不能胡說八道，他滴著冷汗：“不曾?！?/br>
    “今日在場的父老，可都親耳聽聞了丁無窮的口供，分明是自相矛盾，大有編造之嫌，所以本官判定丁無窮根本不曾在案發(fā)當(dāng)日將無窮苑租賃給龔?fù)?，龔?fù)静辉孀惆赴l(fā)現(xiàn)場，接下來，本官便將盤問嫌犯張洇渡。”蘭庭卻看向張況岜：“相信張公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會干擾庭審，公然與嫌犯串供。”

    這就是警告張況岜至此必須閉緊嘴巴了。

    張況岜的臉色異常難看。

    “張洇渡，此時你是否還主張是龔?fù)跓o窮苑殺害死者靜玄？”蘭庭這才看向臉色同樣異常難看的關(guān)鍵人。

    “是我親眼目睹，靜玄就是被龔?fù)@混賬殺害！”

    “那好，本官便從頭問起了。”蘭庭道：“案發(fā)當(dāng)日，你與

    靜玄是何時出門前往無窮苑？”

    “朝早出門，約巳初抵達(dá)無窮苑?！?/br>
    張洇渡是午時趕到縣衙擊鼓狀告龔?fù)麣⑷耍运殴┏鲞@樣的時間線。

    “當(dāng)日你是如何告訴靜玄？”蘭庭又問。

    “我雖知道龔?fù)麑o玄辜負(fù)在先，不過靜玄尚且對龔?fù)С制诖f必須再見龔?fù)幻?，親耳聽聞龔?fù)f出一刀兩斷的話她才死心，我去找了龔?fù)麛?shù)回，龔?fù)K于答應(yīng)我再見靜玄?！?/br>
    “龔?fù)呛螘r答應(yīng)你？”

    “案發(fā)前日上晝。”

    “你可有憑據(jù)？”

    “有！”張洇渡冷笑道：“我怕龔?fù)椿?，逼著龔?fù)麜偶s定見面時間、見面地點(diǎn)，且將這封書信交給了靜玄，靜玄雖被殺害，但遺物仍在我張家，我今日帶來了龔?fù)H筆所寫的書信！”

    “是么？如此關(guān)鍵的證據(jù)，無窮苑命案初審時卻沒作為呈堂證供啊?！碧m庭話雖這樣說，但還是示意衙役接過物證來，他先過目了，又讓周王和龔?fù)^目。

    龔?fù)哪樈K于白了一白：“這字跡竟然與小子親筆所書如出一轍，但小子斷然沒有寫過這樣一封信，這是張洇渡仿照小子筆跡所寫，我與他本就要好，張洇渡熟知我的字跡，且他也的確擅長仿照他人筆跡?！?/br>
    “龔小郎不用著急?！碧m庭微微一笑：“筆跡雖然相似，但這內(nèi)容……張洇渡你出示這證據(jù)，上頭已經(jīng)寫明‘情斷義絕’，既是如此本官實(shí)在想不明白龔小郎為何還要在雨雪交加的天氣，不辭辛勞的跑去城外無窮苑與靜玄見面？就算要當(dāng)面再說清楚，擺脫靜玄的糾纏，龔小郎大可讓靜玄來龔家，又或者是他自己前往張家?！?/br>
    “是靜玄提出在無窮苑見面，龔?fù)庇跀[脫靜玄才無奈認(rèn)同?！?/br>
    “既是出于無奈，那龔小郎怎會主動租賃無窮苑呢？就算他體諒靜玄出不起這筆賃金，但龔小郎明明知道你張家和丁無窮相交匪淺，你又如此熱心的在其中說合，張張嘴的事總不至于不替靜玄辦好吧？”蘭庭用手指輕輕一叩長案：“本官認(rèn)為，你之所以咬定是龔小郎租賃下的無窮苑，就是為了坐實(shí)他才是殺害靜玄的真兇，但龔小郎案發(fā)當(dāng)日根本沒有出門，為了謗害他必須找個人證，這個人證也只能是丁無窮?！?/br>
    “趙副使一意為龔?fù)撟铮乓Фㄊ俏抑r害龔?fù)??！睆堜Χ晒Ｖ弊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