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琰不愿住在安樂院看母親和弟妹們的臉色，求了陶芳林想依然搬去霽朗院住。

    這件事被周王一口否決：“吳王宮內(nèi)苑，住進(jìn)她這么個非親非故的婦人是個什么規(guī)矩？連李大太太都不認(rèn)她這個女兒了，李大郎也不愿再認(rèn)她這長姐，她倒有臉求上咱們收容？也不想想若非咱們看在李家的情面上，為何給予個非親非故的婦人關(guān)照，要么她便求得自己家人的寬恕，安樂院還有她容身之地，要么她就干脆離了吳王宮，愛去哪里且去哪里。”

    陶芳林“關(guān)照”李琬琰無非是為了惡心春歸，自是不會為她與周王爭辯，但眼珠子一轉(zhuǎn)，這天便拉著李琬琰來找春歸。

    第665章 從此陌路

    因著挑是生非被周王警誡了好幾回，陶芳林這回終于學(xué)了乖，她不打算再和春歸嗆聲，只說和稀泥的話：“李表姐也真是，明明和表嫂是姑舅親，無非讓表嫂另安排一處住地的事兒，她竟不好張這口了，光說要去外頭住的置氣話，這哪里合適？”

    “怎么大舅母不讓表姐繼續(xù)住在安樂院了么？”春歸看向李琬琰。

    李琬琰的臉又黑了幾分，冷笑道：“顧宜人又不是不知道，為著我堅持和馬伯碩和離的事兒，母親和大弟對我心生埋怨，連英meimei都不體諒我的難處，我在安樂院住著既礙他們的眼，自己也不自在。”

    “大舅母和表姐是母女，大表哥與表姐是手足，雖說他們對表姐的行事并不認(rèn)同，難免會因此責(zé)備表姐一段時日，可到底是一家子骨rou，總會關(guān)照衣食居處，就這樣還讓表姐覺得不自在，旁人還真是愛莫能助了。”春歸的點(diǎn)醒也就只能至此。

    李琬琰并非愚頑不靈，但卻企圖著能嫁進(jìn)太師府做個貴妾，好徹底和她的“慘淡人生”揮別，她難道不明白而今的世俗，連寡婦再嫁都會受到誹責(zé)，更何況是拋夫棄子的和離婦？但她偏要相信老太太的話，認(rèn)為老太太能夠助她成事，春歸再告誡她老太太有意將她置于絕路以便完擺控利用她妨害蘭庭這長孫，還有任何必要么？

    什么人才是李琬琰最終的依靠？可笑的是她鐵了心的要和所有家人絕裂。

    “旁人愛莫能助？”李琬琰卻頓時惱羞成怒：“我這是在相求旁人么？表妹別忘了這都是虧欠我家該當(dāng)補(bǔ)償予我……”

    “我對外公對舅舅確然負(fù)愧，但我不欠表姐任何人情，所以從前也好今后也罷，我不會給予表姐任何補(bǔ)償，尤其當(dāng)表姐若自己都不再將自己視為李家女，我和便更加有如陌路了，安樂院里表姐都嫌不自在，吳王宮恐怕也沒有另外的地方能容表姐棲身?！?/br>
    “顧春歸，當(dāng)吳王宮是私產(chǎn)，說到底不也是客居？吳王宮還輪不到當(dāng)家作主！”

    “那么娘子何必來求我呢？娘子還請相求能夠當(dāng)家作主的人?！贝簹w掃了一眼陶芳林。

    陶芳林：……

    她為了繼續(xù)挑撥李琬琰給春歸難堪，可沒說周王殿下“不肯相助”的話，結(jié)果倒好，顧春歸又把這個包袱推回到她的身上?。。?/br>
    陶芳林終于體會到了何為搬起石頭砸腳。

    李琬琰又哪能料到陶才人這靠山根本有名無實(shí)，氣沖沖的從安平院出來后，還只顧泄憤：“顧氏真是恬不知恥，若不是她，我祖父和父親怎會遭遇飛來橫禍？她的榮華富貴可都是腳踩著祖父和父親的尸骨才能享獲，我就根本不該來找這等忘恩負(fù)義的小人！”

    陶氏只好陪著笑臉兒：“我雖同情李表姐的處境，但到底不像表嫂與李家表姐間才是實(shí)打?qū)嵉墓镁擞H，沒有越過了表嫂，由我關(guān)照李表姐的道理，是以才勸李家表姐先和表嫂商量，怎知……總之是我的錯，惹得李表姐白受這場氣。”

    “所以還得要請才人給予方便，論是

    霽朗院也好，還是其余院庭，總之先讓我從安樂院搬出來，免得受我大弟和小妹的白眼擠兌。我那大弟，打小就對我心懷成見，母親又偏心他……我也真是命舛，我難道為李家做的犧牲受的委屈還不夠？當(dāng)年要不是我像賣身一樣嫁去了馬家，他們在鐵嶺衛(wèi)哪里能夠活得那樣舒坦，而今回了京，攀上顧春歸，我就成了棄子，憑什么他們個個都能榮華富貴，偏我就必須永遠(yuǎn)陷在馬家那個泥潭里?！崩铉拱炎约赫f得垂淚不止。

    但陶芳林卻再無閑心安慰她，干咳了兩聲：“李家表姐，不是我不想幫，著實(shí)是……而今這情境，我也不能再瞞著了，這吳王宮，至少是內(nèi)苑的事務(wù)，還真就靠表嫂作主，從一開始殿下便叮囑我，讓我對表嫂言聽計從……表嫂既不肯給予李家表姐方便，她只要在殿下耳邊言語一聲兒……我才是當(dāng)真的，愛莫能助?！?/br>
    李琬琰驚疑道：“殿下怎會？”

    忽然才醒悟過來，陶才人雖有才人的品階，畢竟也只是個妾室，周王妃又和顧春歸又有姐妹之名，顧春歸可是認(rèn)了周王妃的生母易夫人為義母的！

    李琬琰眼眶就越紅了：“顧春歸這jian巧的小人，靠著三寸不爛之舌硬是攀交了晉國公府，仗著有易夫人和周王妃給她撐腰，連陶才人都敢挾制！”

    這話卻忽然觸動了陶芳林的靈機(jī)，眼中一涼，笑容一深：“李家表姐可別誤解，我們王妃是真賢良，從不會苛責(zé)側(cè)庶，殿下讓表嫂主持吳王宮的內(nèi)務(wù)，可不是因?yàn)橥蹂慕ㄑ?。”也就點(diǎn)到即止。

    李琬琰也果然生了疑。

    暗忖：顧春歸隨著周王于江南私巡，雖有趙副使在旁，但這么遠(yuǎn)的路程又輾轉(zhuǎn)了不少地方，不怕找不到機(jī)會和周王孤男寡女私/處，她原本就不是個規(guī)矩人，說不定一躍成為太師府的長孫媳后，心生更大的貪欲！周王若是得儲，且日后位及九五……

    念頭一及此，便忍不住要確證，但陶芳林自然不會親口說出詆毀的話，飛快轉(zhuǎn)移了話題：“所以我只能勸慰李表姐，還是先忍一時氣辱，李大郎對再是涼薄，畢竟也不敢做把和離的長姐驅(qū)逐家門的惡行?！闭f完還長嘆一聲。

    李琬琰頓時焦急：“我再留在李家，況怕是活不長久的……”

    她要再留在安樂院，就算日后隨周王離開南京，她也必須隨家人回汾陽，為祖父、父親服喪，她的母親和大弟豈不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阻止她往京城？況怕就算除服后，也連大門都不再讓出，縱然趙府的太夫人還記得應(yīng)諾，母親一口拒絕了太夫人也沒有強(qiáng)行把她納入太師府的道理。

    所以李琬琰才非要和家人絕裂，逼得家人將她驅(qū)逐除族，她才能自己作主婚嫁。

    但這些話是不好和外人直言的。

    李琬琰哭得就更凄涼了：“我也不再瞞著才人，我那大弟李牧著實(shí)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為了榮華富貴就敢昧著良心不擇手段，才人也看在眼里了，顧春歸根本不贊成我和離，是因她認(rèn)為李家出了個和離婦會對她的聲名有損，李牧而今是一門心思巴結(jié)

    顧春歸，他根本就容不下我繼續(xù)活著。

    過去有祖父和父親在，李牧還會心存顧忌，如今兩位親長已經(jīng)被顧春歸害死了，李牧作為長子，家事還不由他說了算？我母親偏又是個糊涂的，刻守著夫死從子的教條，根本就不想也不能夠保我。

    我也不愿為難才人，只是……我在太師府的時候，看得出江太夫人是個善心人兒，而今我走投無路，也唯有相求著太夫人收容了，我手上也還有些微薄積蓄，回京的盤纏不用發(fā)愁，只我一個婦道人家，南京離京城又是山長水遠(yuǎn)，唯有相求著才人安排靠得住的人送我回京?！?/br>
    陶才人終于恍然大悟了。

    難怪李氏好端端的堅持要和丈夫和離呢，感情打的是給趙蘭庭做妾的主意？她也真夠不自量力的，不過，李氏犯蠢有犯蠢的好處，白白送上前來給她利用，她若不成豈不可惜？

    所以這晚，陶芳林便把李氏的請求告訴了周王：“這婦人說得雖是假話，把她所有的血緣至親都一口氣詆毀中傷，卻也能看出她一心要進(jìn)太師府為妾的決心，真要把她強(qiáng)行留在安樂院，指不定她還會鬧出多大風(fēng)波呢，顧宜人是勢必不會容李氏這一人，有損外家的名聲門風(fēng)，所以妾身是想，不如先成了李氏，也算斷絕一個隱患?！?/br>
    這話聽來雖是為了春歸和其外家著想，但陶芳林的言外之意可沒有這樣的善良。

    她也是看出了周王對春歸的企圖心不死，那么把李氏送去給老太太“聚首”，說不定還真有機(jī)會讓趙蘭庭和顧春歸夫妻之間產(chǎn)生嫌隙，對于周王的企圖心有利無害。

    周王一這回果然沒有再喝斥陶芳林“多事”，一番交待。

    陶氏次日就找到了大舅母，把李氏那番話一字不漏說給了大舅母聽。

    大舅母氣得臉色發(fā)青，對長女也徹底放棄治療了：“她這樣中傷她的尊長和手足，看來是鐵了心的要和家門絕裂了，我也留不住她，想來她的祖父和父親也不需要這樣的不孝子孫服喪，我這就寫封切結(jié)書，了斷李琬琰和汾陽李家的干系，陶才人幫不幫她，陶才人自個兒看著辦吧?！?/br>
    到底是讓李琬琰如愿以償了。

    大舅母見都不愿再長女一面，倒是李牧借著給予切結(jié)書的時機(jī)，和他的長姐進(jìn)行了最后的談話。

    “大姐可得考慮好了，一旦收下這封切結(jié)書，與母親，與我，與汾陽李門所有人便是如同陌路，從此生死各不相干，榮辱各安其命。”

    李琬琰毫不猶豫就收下了那封切結(jié)書：“我只恨我早沒有痛下決心?！?/br>
    李牧冷冷的看著李琬琰：“這樣無情無義，我還得顧及畢竟和曾經(jīng)為血親手足，聽好，我最后一件為著想的事，便是倘若日后有人問起，我會承認(rèn)是因執(zhí)意和馬世兄和離，汾陽李才將驅(qū)逐除籍，只要信任的陶才人不四處張揚(yáng)，我李牧絕對不會聲張為了那見不得人的心思，誣謗親長手足的惡行，李琬琰，望今后好自為之?！?/br>
    而周王也把這件事，理所當(dāng)然的告訴了蘭庭。

    第666章 不可尾隨

    周王說起這事時是一派調(diào)侃的口吻。

    “逕勿這才貌雙全可真名符其實(shí)，也難怪桃花旺盛。”

    “不要侮辱桃花?！蹦橙撕艿?。

    但周王沒理解錯的話，趙副使是接受了才貌雙全的恭維？調(diào)侃著反倒是自己卻忽然覺得怪不是滋味了，周王摸了摸鼻梁：“那到底送不送李氏去太師府?。磕愫么踅o句準(zhǔn)話，否則又該埋怨我添亂了?！?/br>
    “老太太要的人，就給老太太送去吧?！碧m庭這回倒沒有聲明事不關(guān)己，他拍拍周王的肩膀：“知道我最羨慕殿下的是什么？殿下當(dāng)真是有位好祖母?！?/br>
    周王：……

    一點(diǎn)都不覺得被安慰到了是什么心情。

    “那我可就真安排人手送李氏去太師府了。”他追著蘭庭確定。

    “安排吧?！?/br>
    “可安排親衛(wèi)護(hù)送顯然不合適，我也不愿在這關(guān)鍵時刻調(diào)走個親衛(wèi)，想來想去只能安排個小宦官，宮人倒是可以抽調(diào)出個把……”

    “那就有勞殿下了。”蘭庭顯然不愿更多過問。

    “逕勿，這事……你不和令內(nèi)先商量下？”

    “不用?！碧m庭頭都不抬：“李氏和內(nèi)子已無瓜葛，她現(xiàn)在既然已是老太太的人，我可以決斷滿足她的意愿，送她和老太太團(tuán)聚。”

    周王：……

    很好，李氏竟然就這樣成了太師府老太太的……妾室？

    趙副使真是相當(dāng)詼諧了。

    但春歸到底還是知道李琬琰即將啟程前往京城的事，她也根本不愿過問。

    李琬琰畢竟是大舅舅的女兒，春歸當(dāng)然不是全然不顧她的安危，不過所謂的強(qiáng)扭瓜不甜，倒也不僅僅限制于男女之間的關(guān)系，同樣適用于親情，不過春歸敢肯定的是，李琬琰就算自尋死路，她還不是必死無疑。

    至少對于那個殺害外祖父和舅舅的元兇而言，沒有必要把李琬琰也滅口，李琬琰留在吳王宮也好，前往京城也罷，都不會有遭受飛來橫禍的風(fēng)險。

    可以說只要春歸還愿意給李琬琰一條活路，她就不會死。

    給條活路，這就是春歸對于李琬琰這表姐，最大的寬容了，看在的是她的體內(nèi)，畢竟流著大舅舅的血液。

    李琬琰走的時候，也就只有陶芳林送了一送，送到吳王宮的門口就止步了。

    春歸這天忙著趕制冬衣，是孝敬兩位舅母的，自是不需精美的繡工，但縫制時針腳必需精細(xì)，春歸只能夠靠著力盡所竭，關(guān)照兩位舅母，這樣她才能夠減輕幾分愧疚，有些悔恨難以啟齒，她知道自己所做的遠(yuǎn)遠(yuǎn)不足夠報答親人，但她不能因?yàn)殡y以報答就什么都不做。

    忙了大半日，著實(shí)有些頭昏目眩、肩酸腰痛，春歸才終于趁著這日陰雨稍歇的近晚，就在安平院里散步一陣兒，后來又坐在涼亭里緩一口氣，今日有些不同的是，眼看已經(jīng)到了傍晚，夕陽卻散發(fā)燦光，拖緩了暮色逼近的步伐。

    京城的這個季候，也不知有沒有迎來今冬的第一場雪。

    她數(shù)日前收到易夫人的書信，知道明珠一切安好，已經(jīng)將近臨產(chǎn)，也許不久就有好消息傳來。

    她夢境里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的那個孩子，應(yīng)當(dāng)就是明珠所生，很慶幸，不管有多少事情已經(jīng)改變，這個孩子的降生沒有出現(xiàn)差錯，日后倘若她回到京城，這一次，應(yīng)該不用躲避著羨慕，她能夠抱著那孩子，逗他喊自己姨娘了。

    春歸早已確定在原本的軌跡里，自己一定就是周王府的顧才人。

    這應(yīng)當(dāng)不符合她的意愿，但原本的命運(yùn)，沒有另外的道途可以容她選擇，她不是輕踐性命的性情，固然百般不愿，為了活著，應(yīng)當(dāng)會順從安排。

    但應(yīng)當(dāng)不會妒恨明珠的吧。

    可在多數(shù)人眼里，周王為了她，可能會寵妾滅妻，如果命定不改，她確定的是必然會疏遠(yuǎn)明珠的孩子，不讓人具備危害那孩子再栽贓給她的任何借口。

    過去而今，原定眼下，紛紛亂的糾葛和線索，一時讓春歸陷入了沉思。

    嬌杏就是在這時急匆匆進(jìn)來安平院，她先一眼看見的是菊羞，不知為何坐在院門邊上的廊廡底下發(fā)呆，她便過去問道：“阿菊meimei，我要有事得稟報大奶奶，未知大奶奶現(xiàn)在何處可還方便？”

    就見菊羞呆呆直直看著前頭長嘆一聲兒。

    嬌杏轉(zhuǎn)過來去就看見了獨(dú)自坐在涼亭里的春歸，雖隔得有些遠(yuǎn)，不難辨清的是眉宇間的憂愁郁慮，才知菊羞那嘆氣的因由，又道：“那我這就去見大奶奶了。”

    菊羞沒說話，自然也不阻攔。

    嬌杏才往涼亭的方向走去，她一靠近，春歸便瞧見了她，也沒覺著有什么蹊蹺可疑，菊羞對嬌杏

    的態(tài)度早有改觀，不再時時提防為難，莫說這時她是在院子里悶坐，但凡沒在屋子里處理要緊的人事，菊羞都不會讓嬌杏等著由她先來稟報一聲了。春歸擺擺手免了嬌杏禮見，聽她說來意。

    “今日午后，華郎君看了陣書，就出了院門兒，奴婢遠(yuǎn)遠(yuǎn)尾隨著。”

    “不是讓你不可尾隨嗎？”春歸凝重了神情。

    “奴婢小心得很，起初并沒讓華郎君察覺。奴婢尾隨著華郎君，先見他去了安樂院，應(yīng)是和李二郎君說了會子話，也就一柱香的時間，出來后便繞去了瓊林苑，只是奴婢不敢跟得太近，只遠(yuǎn)遠(yuǎn)瞧著華郎君似乎進(jìn)了瓊林苑的一間齋舍，門窗關(guān)合著又看不真切，奴婢原本想藏在齋舍外的楠竹叢里，等著看華郎是否和人約好了在這里碰面，怎知剛躲進(jìn)去沒多久，莫名就被人從后頭掩住了口鼻，沒一陣兒就覺腦子里迷迷糊糊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