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第二天一大早，何令頂著個黑眼圈喊醒寧寧，和他一起吃了早飯后，拎起了放在門旁的一只較大的竹籃，上面還蓋著一塊小灰布。

    寧寧調(diào)皮地去掀，看到里面盛滿了櫻桃。

    “哥哥，你怎么買了櫻桃？”

    何令騙他：“季哥總給你好吃的，我們送一籃櫻桃給他?！?/br>
    寧寧開心地拿了一顆吃，結(jié)果酸得整個人都皺起了眉頭，這是一籃又酸又澀的櫻桃。

    自然的，季幕收到后，也被酸澀到了。但礙于是何令和寧寧的一番心意，他還是禮貌地感謝了他們。

    季幕的手機(jī)剛收到陸秋遠(yuǎn)的信息，說是順利辦完了離婚手續(xù)。正當(dāng)季幕不知道該回一句什么時，他看到何令呆愣愣地站在嬰兒車邊，盯著小草莓看了好久，苦著臉，內(nèi)心不知道在猶豫什么。

    直到季幕喊了他一聲，他才立馬回過神來。

    季幕看他一臉沒睡好的樣子，當(dāng)他是有心事，心一軟，問他要了手機(jī)，把自己的號碼存了進(jìn)去：“我大后天就要出院了，你和寧寧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難，可以給我打電話?！?/br>
    也是在這幾天，季幕才知道，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只有一個重病在床的父親。

    何令怔了怔，鼻子發(fā)酸，他內(nèi)心煎熬地別過身去：“謝謝季哥?！?/br>
    等他們走后，季幕還在糾結(jié)到底要回復(fù)陸秋遠(yuǎn)什么，感覺說什么都不太合適。恰好這時，季幕接到了顧遠(yuǎn)琛的來電。

    那邊的顧遠(yuǎn)琛剛坐上駕駛座，一旁的副駕駛位上，放著一沓工作資料。

    “爸也和我說了，他應(yīng)該只是告知一聲，不用回復(fù)?！鳖欉h(yuǎn)琛說，“不過我剛才碰到盛秘書，他告訴我，爸昨天和父親辦完離婚手續(xù)后兩人心平氣和地聊了很久?！?/br>
    顧遠(yuǎn)琛聽到電話那頭的季幕微聲嘆了一口氣，就告訴他：“其實他們離婚也不算壞事，這么多年來，爸從不愿意和父親單獨吃飯。但剛才盛秘書告訴我，說是父親和爸下周會一起吃個飯，就在那間二十七樓的公寓中?！?/br>
    雖然是頓散伙飯。

    季幕恍然大悟：“爸爸下周是不是就要去w國了？”

    但季幕和顧遠(yuǎn)琛說歸說，他們也不想太多地去干涉父輩間的感情問題。

    季幕最近的心態(tài)樂觀了許多，他總是為之后的事情做考慮：“不管怎么樣，爸和顧伯父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說話，就已經(jīng)很好了。等以后事情都解決了，我們可以帶著小草莓去w國看爸爸?！?/br>
    “好，聽說那邊風(fēng)景很好，盛產(chǎn)櫻桃?！闭f起來，顧遠(yuǎn)琛許久沒吃櫻桃了。

    “剛才何令和寧寧給我送了一籃櫻桃，不過真的太酸了，我想著讓張嫂拿回去熬點櫻桃醬。”

    “這兩個孩子還真是喜歡你，好在啊，大后天我們就出院了?！鳖欉h(yuǎn)琛一想到寧寧那個電燈泡就悶悶不樂，可他也不能真的和一個小孩置氣。

    “好久沒回家了?！奔灸粚χ欉h(yuǎn)琛的語氣永遠(yuǎn)是軟軟的，“好想念家里的秋千，梔子花應(yīng)該都開滿了吧？”

    顧遠(yuǎn)琛勾起嘴角，他真想快點回到季幕身邊，吻一吻這朵每日都綻開的梔子。

    “是啊，都開滿了?！?/br>
    …………

    翌日，令季幕沒想到的是，顧遠(yuǎn)琛前腳剛走，何令后腳又送來一籃櫻桃，依舊用一塊小灰布蓋著，說是在昨天那個水果店買的，問季幕還要嗎，如果不要的話，就拿去隔壁樓病房給何志旬吃了，何令扯謊說自己的父親還沒吃過櫻桃。

    說這句話的時候，病房的門半開著，外面的保鏢都聽到了。

    這么酸澀的櫻桃，季幕當(dāng)然是不想再要。

    一聽何令這樣說，季幕拒絕道：“昨天的都還沒吃多少，這個就給你父親吧?！?/br>
    何令把櫻桃籃子放在了一旁，試探著問：“季哥，顧哥又不在嗎？”

    “這兩天公司有點忙，他馬上就過來的。”等季幕帶著孩子回別墅了，顧遠(yuǎn)琛也要開始正常去公司上班了，已經(jīng)耽擱很長時間了。

    何令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門，沒話找話：“季哥，今天不去下面嗎？”

    “外面起風(fēng)了?！奔灸浑S口說道，但其實只要是顧遠(yuǎn)琛不在他身邊，季幕還是比較習(xí)慣待在病房里。

    身旁，寧寧撲過來：“季哥哥，我還想和你一起踢毽子?！?/br>
    “下一次，好嗎？”季幕笑著說。

    “嗯！那我今天能在這里和你玩一會兒嗎？”

    “可以啊。”季幕揉了揉他的腦袋。

    寧寧見此，撒嬌地抱著季幕的手臂：“哥哥今天給我拿了一本童話書，你可以念給我聽嗎？”

    剛說完，小草莓蹬了蹬腳，貌似也想和兩個小哥哥一起玩。

    何令問：“我能抱抱他嗎？”

    “你要小心一點?！奔灸环畔峦挄?，幫著何令抱起小草莓。軟綿綿的嬰兒在何令手中像一團(tuán)棉花，還有一股奶香味。

    季幕的手始終托在何令的手臂下方，生怕他摔著孩子。

    何令見季幕擔(dān)心，夸了兩句可愛后，很快就把小草莓放回了嬰兒床上。

    季幕頓時安下心來，當(dāng)作打發(fā)時間，他給寧寧念起了故事，何令就坐在一旁，時不時地看一眼小草莓。

    聽故事的寧寧是個缺愛的孩子，劉冬彥雖然是他的“爸爸”，卻也只是表面上對他關(guān)心，實則更關(guān)心何令。眼下，有個溫柔的季幕和寧寧相處，寧寧就如同一只跟屁蟲一樣，甩都甩不掉。

    季幕連續(xù)給他念了三個故事，口干舌燥。

    何令體貼地起身，去給他們倒了兩杯水。與此同時，他悄悄地在水杯中各自放下了一顆細(xì)小的藥丸。

    白色的藥丸迅速融化在水杯中，何令的心臟開始跳得急速，仿佛要到嗓子眼了。

    他生硬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有那么一瞬間，何令想到了季幕對他們的善意。忽地，他真的很想把這兩杯水倒了?？上В瑒⒍瑥┠峭淼氖Э卦诤瘟畹哪X海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那是陌生的、可怕的。

    甚至在何令的手臂上，還留有明顯的淤痕。

    身后的季幕還在給寧寧念著故事，他轉(zhuǎn)身看了一眼嬰兒床里的小草莓，一咬牙，把水杯端了過去。

    …………

    沒過多久，何令一手抱著睡著的寧寧，一手拎著蓋著小灰布的籃子，出了病房的門。

    “季哥有些累了，我們先回去了?！彼麑﹂T口的保鏢道。

    保鏢往門內(nèi)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季幕確實側(cè)身躺著，嬰兒床上蓋著一床小被子，“小草莓”很是安靜。

    何令先是慢慢地走，照著劉冬彥的話，聰明的他沒有露出一點破綻。直到轉(zhuǎn)彎的那一刻，他開始冒汗，大口喘氣，整個人都火燒火燎，他的眼淚奪眶而出，第一次做壞事的他像是被人勒緊了脖子。

    他快步下樓，連電梯都忘記坐了。

    手里的籃子很沉，小草莓被顛簸得大哭起來。

    幸虧逃生通道的樓梯沒什么人，何令顧不上小草莓的哭聲，一路狂奔。直到他跑到了一樓，才稍作歇息?？蛇€沒等何令看清眼前的事物，他就被幾個人圍住，強(qiáng)行帶上了一輛面包車。

    車內(nèi)，劉冬彥和丘鶴都在，唯獨季沐不在。

    “劉叔叔，我們要去哪？父親還在醫(yī)院里，我不想現(xiàn)在就走……”

    “你偷了顧家的孩子，不走沒人會放過你，要坐牢的?！眲⒍瑥┮幌氲胶沃狙R死都見不到孩子們最后一面了，心中就覺得莫名爽快。

    聽到這句話，何令心一驚，磕磕巴巴地說：“不是、不是偷啊！你不是說看一看就還回去嗎？我只放了一顆藥，要在季哥醒來前……”

    “不是讓你放三顆嗎？！”劉冬彥嗓門猛地大起來，這是何令第一次不聽他的話，但很快，劉冬彥為了穩(wěn)住何令害怕的情緒，逐漸放輕了聲音，“爸爸終于要帶你們走了，你不高興嗎？”

    劉冬彥一廂情愿地抱住了何令，不允許他再說話，懷里的寧寧一動不動。

    “我是要保護(hù)你們，你是個好孩子，你以后會懂爸爸的苦心的。”

    劉冬彥的聲音很冷，他看到丘鶴拎過那只裝著小草莓的竹籃，掀開了灰布。小草莓正漲紅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丘鶴抬眼，拿起手機(jī)對著小草莓拍了幾張照片：“還挺肥?！?/br>
    他對這個胖崽子十分不喜歡，痞氣的臉上滿是不耐煩：“誰會哄孩子？”

    劉冬彥沒應(yīng)聲，他知道這是顧黔明和陸秋遠(yuǎn)的孫子后，一眼都不想看。要是可以，他甚至想把這個孩子丟到路邊，讓他自生自滅。

    反而是何令，他舍不得小草莓這樣哭，弱聲說：“我會?！?/br>
    “哄好他?！?/br>
    何令立刻掙脫開了劉冬彥，抱起小草莓，和平時哄寧寧一樣，抱著輕晃。

    劉冬彥看著心煩，側(cè)身小心翼翼地問丘鶴：“你答應(yīng)我的事情……”

    還沒說完，丘鶴“嘖”了一聲，嚇得劉冬彥立刻噤聲。車子一直開，也不知道要開去哪里，沒人敢問丘鶴。開車的小弟為了避開各個路面上的監(jiān)控，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約莫開了一個小時，到了一片荒郊野外。

    他讓何令把孩子放回籃子里，自己單手拎著下車。

    有幾個beta早等在這里，其中一個手里抱著一個和小草莓差不多大的嬰兒。那人給兩個孩子調(diào)換了衣服后，把另一個孩子放到了竹籃中，交給了丘鶴。

    丘鶴沒有接下，他隨隨便便地把籃子擱在地上。

    而在他身后，不論是劉冬彥，還是何令和寧寧，都被綁了起來。

    劉冬彥拼命地掙扎，大聲呼救，被丘鶴的小弟直白地打了一拳，掉了一顆牙，滿口鮮血。這舉動嚇得一旁剛醒的寧寧大哭起來，卻又不敢動彈。劉冬彥的耳朵嗡嗡直響，瞬間慫了下來。

    三人都被帶到一個干涸的石橋下，分開綁著。

    小草莓被放到了何令身邊，丘鶴特意叫人在地上墊了個厚毯子，生怕磕壞了這個顧家的寶貝孩子。

    一切就緒后，丘鶴等人分別坐上了兩輛車，揚長而去。

    丘鶴看著籃子中這個換上小草莓衣服的嬰兒，慢悠悠地?fù)芡思俱宓碾娫挘骸凹旧贍數(shù)搅藛?？?/br>
    季沐顯然已經(jīng)到了丘鶴讓他去的地方，可他眼前除了一座廢樓，什么都沒有：“你耍我？”

    丘鶴隨手一逗弄籃子里的嬰兒，瞬間，孩子發(fā)出刺耳的哭聲。

    “季少爺，孩子我可是到手了。但我后悔了，再給我一筆錢，我就把孩子送到?！鼻瘊Q獅子大開口。

    季沐扯了扯嘴角：“誰知道你那孩子是不是真的?！?/br>
    “是不是真的你可以立刻聯(lián)系一下你要搞的人啊，你看看他急不急，看看他會不會來？”丘鶴一點都不慌，心想著季幕的藥效大概已經(jīng)過了，“要是他真的來了，看到你手里沒有孩子，你拿什么當(dāng)護(hù)身符？你怎么全身而退？”

    “……”

    “最后一筆錢了，事兒成不成都看季少爺?shù)囊馑??！?/br>
    他報了個數(shù)，胸有成竹地掛了電話。順便，他還把籃子里的嬰兒用手機(jī)拍了個沒有正臉的照片，發(fā)給了季沐。

    隨后不到十五分鐘，他的賬戶收到了一半金額的轉(zhuǎn)賬，附帶著季沐發(fā)來的一條信息：[我要半小時內(nèi)看到這個小**后，再轉(zhuǎn)另一半。]

    丘鶴一邊嘴上笑道“蠢貨”，一邊讓一個beta開一輛車，提前把孩子給季沐送了過去。

    小弟轉(zhuǎn)過身來：“大哥，離登機(jī)時間大概還有一個小時，我們現(xiàn)在就過去機(jī)場嗎？”

    “嗯?！鼻瘊Q算著時間，很快，他收到了來自季沐的另一半轉(zhuǎn)賬。

    而在飛機(jī)起飛前，他給一個陌生的號碼發(fā)送了幾張小草莓的照片：[韓森，我送你和顧家一個人情，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