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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遭遇苦痛的時候, 總會下意識地叫mama。 好像這樣就會減輕自己的疼痛一樣。 就像是受到了致命一擊的小獸, 在瀕死之時,慘烈地呼喚著自己的母親。 “阿鶴!” 宋宜身體快于神智, 幾乎是沖向病房的大門, “阿鶴,阿鶴,mama在這里,mama在這里………” 一道熟悉的氣息將宋宜拉住, 將她攬進懷里,“阿宜, 你不能進去。” 宋宜抬起頭,看見不知何時趕來的丈夫。 蘇其慕這陣子臉上添了不知多少皺紋, 臉上有著明顯的淚痕, 宋宜舉起手就拍打起來,“都是你, 都是你!你說過要好好護著阿鶴的,那是你的親生女兒,你這輩子就這么一個女兒,你為什么沒有護好她!讓她受這樣的苦!” 她用盡了所有力氣, 想掙脫蘇其慕,沖進去看自己的女兒,“阿鶴在叫我, 阿鶴在叫mama, 你沒聽見嗎?她在叫我啊!” 蘇其慕的手臂像鋼鐵一般, 一動不動地困著宋宜。 “啊…..” 蘇碧曦發(fā)出了一聲不似人類能喊出來的痛呼。 蘇彬檀一拳頭打想墻壁,在墻壁上留下了五個紅色的血痕,牙關卻是緊緊咬著。 宋宜根本站也站不住,癱坐到了地上,不停地拍著門,哭喊著,“阿鶴,mama在這里,mama陪著你,mama的阿鶴,mama的心肝寶貝………” 蘇其慕抓著一旁的欄桿,手上的骨頭都要凸出來,像是一座隨時可能爆發(fā)的火山。 他這一輩子自問沒有做過什么惡事,也沒有傷天害理,為什么他的女兒要經(jīng)歷這樣的痛楚? 妻子像是失了魂一樣,衣裳凌亂地坐在門口痛哭失聲。 兒子的雙手鮮血淋淋,卻好像不知道痛一樣,錘擊著墻壁。 女兒在里面,不能打麻醉,被一刀一刀割在身上。 這是在剜他的心。 他像小公主一樣養(yǎng)大的女兒。 他這輩子最寵愛的孩子。 究竟為什么,要她來承受這樣的痛苦? 把刀割在活生生的人身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究竟有多痛。 親眼看著蘇碧曦的賀鑄然知道,這有多痛。 曦曦本來就瘦,癱瘓了這幾個月以來,更是瘦得只剩下了骨頭。 這樣大面積的褥瘡,已經(jīng)爛到了骨頭。 醫(yī)生用手術(shù)刀,把傷口切開,一眼就可以看見白色的骨頭。 曦曦是全身癱瘓,但不是死了。 骨頭上的神經(jīng),還是能傳導痛覺的。 賀鑄然作為醫(yī)學院的學生,在小白鼠,兔子,青蛙,乃至于尸體上做過無數(shù)次手術(shù),哪怕是第一次碰觸尸體,也沒有現(xiàn)在萬分之一的惶恐。 他旁觀過多少次這種看見白骨的手術(shù),切割整齊的傷口,卻是第一次感覺到了,這些刀像是切在自己身上的。 用生理鹽水,雙氧水沖洗傷口的刺激。 因為曦曦是癱瘓病人,為了避免對神經(jīng)的再次傷害,不能使用麻醉,在曦曦腿上,背上,手臂上,肩膀上,脖子上,直接劃開了傷口,將灰白色跟紫色的皮膚,腐rou,一點點,一點點地切掉。 就像是切在他的心里。 曦曦白皙的身上,出現(xiàn)了數(shù)不清的血口。 猙獰地讓人作嘔。 曦曦那么愛護自己,跟個玉人一般,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瑕疵。 他不停地親吻曦曦的臉,一次次把她咬得出血的嘴唇搬開,把紗布放進去。 他恨不得此時聾了,也不想再聽見曦曦的痛喊。 可是他坐在這里,親眼看著曦曦受這些苦。 那么拂花照水,光風霽月,絢爛奪目到讓天地失色的曦曦,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平時哪怕是紙張割破了手指,曦曦都要皺著眉頭,一個星期都不高興。 曦曦現(xiàn)在,身上哪個傷口,都有幾厘米寬。 一個個血窟窿,豈止是觸目驚心。 醫(yī)生們終于處理完了所有的褥瘡,護士再次用生理鹽水清洗傷口。 曦曦的聲音已經(jīng)漸漸小了下去。 她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 人痛到了極致,根本不會有淚水,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哭什么。 比起在身上割出白骨,生理鹽水,實在不算什么了。 “爸爸救我!” 蘇碧曦用最后的力氣喊叫了一聲。 醫(yī)生已經(jīng)在進行最后的縫合。 賀鑄然痛得麻木的心再次被撕開了一個口子,聲音嘶啞地哄她,“很快就好了,縫合以后就好了……..” 門外的蘇其慕凄然地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一滴滴地滑落,喃喃自語道,“爸爸救阿鶴,爸爸一定會救阿鶴……..” 阿鶴小的時候,是他手把手教他走路。 每次阿鶴摔倒的時候,不叫mama,不叫哥哥,就哭嚷著叫爸爸救我。 她以為,摔倒了就要死了。 蘇其慕第一次被她這么喊,著急得不得了,急急忙忙跑過去看,卻發(fā)現(xiàn)阿鶴只是摔倒了,連皮都沒有擦破。 阿鶴爺爺奶奶也嚇到了,沖過來看。 結(jié)果什么事也沒有,就是小丫頭不知在哪里聽見了電視劇里面的話,就機靈地用上了。 再也沒有改過來。 這么多年來,無論是學騎自行車摔跤,還是跟小朋友打架,一旦哪里痛了,就會大喊“爸爸救我”。 蘇其慕就會像天神一樣,來到她的身邊,救回他的小公主。 但是他的小公主,這輩子再也不能跟人打架,再也不能跟他騎馬,再也不能跟他一起打球,再也不能跟他一起游泳……. 他的小公主,現(xiàn)在就在里面經(jīng)受千刀割rou之苦。 爸爸卻不能去救她。 蘇其慕捂住自己的臉,終于忍不住,極其壓抑地哭了出來,“阿鶴,爸爸的阿鶴,爸爸對不起你,爸爸對不起你……..” 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才讓你發(fā)生了車禍。 是爸爸沒有辦法,讓你好起來。 爸爸答應了,一輩子都會保護好我的小公主。 可是爸爸是個背信棄義的壞蛋。 爸爸沒有做到。 療養(yǎng)院的病房里面,蘇碧曦已經(jīng)疼暈了過去,頭發(fā)像是水洗過一樣,蒼白的唇上血跡斑斑,臉上不知道有淚水還是汗水。 病房外面,正午的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 夏末的時節(jié),這時候還熱浪滾滾。 走廊上或癱坐在地上,或站著的三個人,卻像是來到了數(shù)九寒冬,遍體生寒,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熱力。 自此以后,他們最親的親人,將會永遠都活在今日這樣的痛苦里。 他們束手無策。 神說,光明跟希望終將來臨。 可是他們,早已經(jīng)墮入了地獄,根本無法超生。 ※※※※※※※※※※※※※※※※※※※※ 我是一個狠心的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