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淑回頭看向李衾，問道：“子寧，你信我嗎？”

    李衾愣怔：“嗯？”

    東淑道：“你會心無芥蒂的接受我，同我相處如初嗎？”

    李衾沉默。

    東淑心頭如同針刺，抬手撫著臉笑道：“你看，就算再像，畢竟也是換了個(gè)身子。有時(shí)候連我自己想起來都覺著如同做夢呢，何況是別人？自打我記起以前的事后，唯一對我如初的，只有哥哥?！?/br>
    她喃喃說著，神色寧靜之中略帶幾許傷感。

    李衾微震：“你……”

    “是啊，”東淑的眼中卻已經(jīng)潮潤了：“只有哥哥才是完全相信我的。我本來不該讓哥哥生氣的?！?/br>
    李衾忖度著問：“你、莫非跟蕭憲鬧了不快嗎？”

    東淑道：“嗯，哥哥不愿意我跟你相認(rèn)，他讓我選，可是我還是堅(jiān)持……因?yàn)?、因?yàn)樽訉帉ξ襾碚f，也是很重要的人啊，我不能放下你。但是大概我想錯(cuò)了?！?/br>
    “為什么這么說？”李衾微微瞇起眼睛。

    東淑盯著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你不像是之前的子寧了……”

    話音未落，李衾忽然毫無預(yù)兆的張手將東淑擁住。

    他的力道這樣大，隱隱地令人窒息。

    東淑下意識想掙脫，但卻紋絲不能動，她一時(shí)有些慌了：“李衾！”

    話說蕭府之中，蕭憲因?yàn)殛P(guān)心情切，一時(shí)的口不擇言。

    可從東淑院中離開之后，人還沒到前頭，就已經(jīng)后悔起來了。

    “我怎么能那樣跟東寶兒說話，”蕭憲皺著眉，抬手打了自己的頭一下：“她好不容易才回來，這還是第一天，我就跟她吵起來……她指不定多傷心呢。”

    蕭憲這樣想著，又跺足惱怒道：“都怪李子寧那混賬從中挑撥，沒有他的話，我跟東寶兒自然仍是和和美美的。”

    他長吁短嘆，情緒復(fù)雜，想到東淑就覺著愧悔，想到李衾卻又暴怒，覺著是他用下作手段誘惑了東淑。

    都說紅顏禍水，怎么輪到他這里，就是妥妥的男色最禍呢！

    思來想去，蕭憲下定了決心要回去，至少得亡羊補(bǔ)牢安撫東淑，別叫她傷了心，這才是當(dāng)哥哥該做的。

    蕭憲想著便要轉(zhuǎn)身，誰知一個(gè)小廝匆匆跑來到：“三爺，老爺那邊兒著急叫您，且快去吧?！?/br>
    蕭憲忙問：“什么事？”

    小廝見無人，便上前一步悄悄地說道：“是順義侯趙大人來了，好像是有什么機(jī)密跟老爺商議?！?/br>
    蕭憲心頭一動，略一猶豫，便想：“順義侯消息靈通，一定是聽說了有關(guān)江家告狀的事情特來報(bào)信，罷了，我先去過去，待應(yīng)付了父親再回來也不遲。”

    于是他便跟著小廝往前頭蕭卓的書房而去。

    而這會兒在蕭卓的書房中，順義侯趙申平正說道：“既然老爺知道此事，有所準(zhǔn)備，我也就放心了?！?/br>
    蕭大人有些心不在焉，聞言一笑道：“我也不瞞你，這件事……李子寧曾先一步跟我透過消息?！?/br>
    趙申平極為機(jī)靈，聽了這話，又想到從蕭夫人那里聽說的要收“江雪”為義女的事情，頓時(shí)明白了幾分，便笑道：“原來是這樣，李尚書到底是不同凡響，事事總能料得先機(jī)。這樣的話我更不必?fù)?dān)心了?！?/br>
    說話間，蕭憲就到了，趙申平起身跟他行禮招呼。蕭憲點(diǎn)點(diǎn)頭，上前見過父親。

    蕭卓道：“方才順義侯跟我說，大理寺那邊兒，有個(gè)江家的人去立了案，要告蕭家的人呢?！?/br>
    “是，這件事兒子今日也才聽說了?！笔拺椈卮?。

    蕭卓眉頭一皺：“你既然聽說了，怎么不早點(diǎn)來回我？”

    “請父親恕罪，”蕭卓道：“一是怕父親聽了著急，二則是想等事情明朗些再說。”

    順義侯聽到這里便笑道：“哥哥本是孝心，卻給我攪了?！?/br>
    蕭卓忙道：“跟你無關(guān)，你也是好意，何況我早就知道此事，只是他自作聰明的瞞著罷了?！?/br>
    順義侯看蕭憲看似平靜，卻隱隱透著篤定之色，想必這件事沒什么大礙，何況他們父子相見，恐怕有什么不為人知的話要私底下說，于是便笑道：“我來了半天，也該去了?！?/br>
    蕭卓道：“何不吃了飯?jiān)偃ツ?？?/br>
    順義侯笑道：“今兒一整天在外頭，還沒著家呢，怕他們惦記著，就不多留了，改天再來。”

    說著又行了禮，這才出門而去。

    這邊兒看趙申平去后，蕭卓才又問蕭憲道：“怎么順義侯說，宮內(nèi)也派了人出來，這件事情竟這么快給皇上知道了？”

    蕭憲道：“現(xiàn)在看來皇上的確知道了，但父親放心，涉案的人只是蕭家的遠(yuǎn)親，就算皇上知道也未必有礙，明日我會進(jìn)宮面圣，當(dāng)面向皇上請罪?！?/br>
    “唉，”蕭卓長嘆了聲，眉頭深鎖：“族內(nèi)人多，自然也是良莠不齊的，總會有些害群之馬，你若面圣可要好好跟皇上解釋?！?/br>
    蕭憲答應(yīng)了。

    “其實(shí)，”蕭卓瞥了他幾眼，終于道：“這件事多虧了子寧先前提醒我，我才知道的。若不是他事先跟我透過，今日驟然叫我聽說這個(gè)，還不知驚嚇得怎么樣呢！你的行事，到底不如子寧縝密?！?/br>
    蕭憲心中正是對李衾成見最深的時(shí)候，可是父親的話也不好反駁，便只道：“是，兒子以后行事會再考慮周詳?shù)??！?/br>
    “這件事……最好就風(fēng)平浪靜的過了便是?！笔捵块L嘆了聲，看著蕭憲別有深意地說道：“若是無礙于家族，我又何必cao心呢。”

    說了這句，蕭卓又道：“如今事兒也挑明了，那個(gè)江雪從此就是我府內(nèi)的干女兒，算是名正言順，但是你得明白，這不過是個(gè)過場，而且她再怎樣，也是個(gè)外人！你以后跟她不要太過親密，畢竟還有些不懷好意的人會背地嚼舌，別叫人再抓了把柄。知道嗎？”

    蕭憲聽到“她是個(gè)外人”，心頭咯噔了聲，瞬間竟?jié)M心酸澀。

    卻只道：“知道了?！?/br>
    蕭卓見他答應(yīng)的很痛快，略覺滿意，便道：“你去吧。好好想想明兒面圣該如何應(yīng)答?！?/br>
    當(dāng)下從蕭卓的書房里退了出來，蕭憲總是揮之不去那句“外人”的論調(diào)，此刻忽然有些心驚——他不顧一切費(fèi)盡心思讓東淑回來，本是好意，然而就算她回來了又能怎樣，所有人照舊不知她就是東淑，照舊當(dāng)她是個(gè)“外人”！

    一念至此，蕭憲心中竟隱隱作痛，尤其是想到之前自己口沒遮攔說的那“沒你這個(gè)meimei”，更是悔之不及，便忙忙地加快腳步往后宅而去。

    誰知才走幾步，就有小廝飛奔而來，說道：“三爺，江少奶奶走了！”

    “走了？”蕭憲不明所以。

    “先是里頭丫鬟來說的，”小廝道：“說是突然就叫備了車轎，他們也不敢阻擋……如今已經(jīng)走了一刻鐘了?！?/br>
    蕭憲感覺腳下一滑，整個(gè)人仿佛跌入了寒潭之中：“沒用的東西們！為什么不攔著！”

    他激惱的扔下這句，卻忙轉(zhuǎn)身往門外奔去。

    等蕭憲出了大門，只見門口空空如也，留春急忙叫了一個(gè)管事來問。

    那管事的卻也是才在跟底下的議論此事，此刻便道：“先前江、江夫人出來，本是叫了我們備車的，誰知還沒來得及上車，忽然李大人到了?！?/br>
    蕭憲因沒看見東淑，本來正眼冒金星呢，聽了這句，眼前萬點(diǎn)星火陡然消失無蹤：“什么？！”

    管事支支唔唔道：“就是李尚書大人，他也不知是來有事還是如何……跟江夫人說了幾句話，就帶了她乘轎去了?！?/br>
    蕭憲人雖還站在原地，魂魄已經(jīng)離體了，心中有一萬句罵人的話要說。

    留春忙問：“去了哪里？”

    管事打量蕭憲的臉色不對，便忐忑地小聲道：“這個(gè)我們怎么敢問呢……”

    蕭憲極快的定了定神，叫備了車轎，又吩咐留春：“派個(gè)人去別院看看是否在那里?！?/br>
    當(dāng)下急忙叫了個(gè)小廝，騎快馬往別院去了。

    這邊兒車才行到半路上，那人已經(jīng)回來，說道：“并不在別院?！?/br>
    蕭憲正在車中閉目凝神，聽了這個(gè)答案，雖然失望卻并不意外，仍是合著眼睛道：“去李府！”

    車外留春聽了這句，心里有些不安，覺著恐怕會出事，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忙叫馬車調(diào)頭。

    正要往李府而去，突然又聽到得得的馬蹄聲響從前方而來。

    留春眼尖，先道：“主子，是鎮(zhèn)遠(yuǎn)侯！”

    原來之前李持酒在五城兵馬司的時(shí)候，整天兒在街頭上晃悠，蕭憲幾乎每次出門都會遇上他，多的時(shí)候，一天總要碰見個(gè)三四次，難得李持酒不厭其煩，殷勤的令人發(fā)指。

    蕭憲雖然覺著他也是一只不大懷好意的黃鼠狼，所以從來都淡淡的。

    但是留春對這個(gè)總是眉開眼笑的小侯爺?shù)故歉杏X頗好，畢竟早先的時(shí)候，總是聽人說，這小侯爺如何如何暴戾，如何如何可怕難相處，誰知竟是這樣“叭兒狗”似的，每次見了自己的主子都搖著尾巴上來，說的話也動聽，加上長的也出色，實(shí)在不能不叫人喜歡。

    只是自打李持酒進(jìn)了內(nèi)尉司，多數(shù)在宮內(nèi)當(dāng)差，在外頭自然就有些少跟蕭憲見面了，這叫留春倒是頗為想念。

    所以這會兒見了鎮(zhèn)遠(yuǎn)侯，留春反而欣喜。

    說話間那邊鎮(zhèn)遠(yuǎn)侯一行人也靠近了，應(yīng)該是看清了是蕭府的車，遠(yuǎn)遠(yuǎn)的就是李持酒帶笑的聲音響起：“是蕭府的人嗎？不知是哪一位？”

    留春早揚(yáng)手招呼：“小侯爺！”

    鎮(zhèn)遠(yuǎn)侯一看他，便笑道：“喲，春哥兒啊，難道……是蕭大人嗎？”他說話間打了馬兒一下，顛顛的就靠了過來。

    留春打量他一身內(nèi)衛(wèi)武官服色，真是越發(fā)英武過人，氣宇非凡了，便笑道：“正是我們大人呢。小侯爺您是從哪里來？”

    李持酒道：“才出宮，換了班兒。哎呀，這些日子也沒大見到蕭大人，實(shí)在是令人想念啊。”

    留春喜滋滋的，才要接口，又想到主子今兒心情不佳，便向著李持酒使了個(gè)眼色。

    恰在這時(shí)侯，車中蕭憲喝道：“只管啰嗦什么？還不快走？”

    留春打了個(gè)哆嗦，不敢做聲了。李持酒卻打馬到了車窗邊上，俯身看著車窗問道：“蕭大人，這會兒天這么冷的，您又要去哪兒？有什么天大的事兒？”

    蕭憲心頭煩亂，喝道：“跟你無關(guān)?！?/br>
    李持酒嘆了口氣，喃喃道：“今兒是怎么了，先是撞見了李大人的轎子，本是要過去的請安的，那跟著轎子的叫什么魚的，忙不迭的就來攆我，我又沒有惡意……”

    他還沒說完，蕭憲道：“你說什么？你在哪里看到了李衾？”說著抬手打開車窗。

    李持酒仍是滿臉帶笑的：“就在前頭隔著一條街，怎么了蕭大人？”

    蕭憲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怒色越發(fā)明顯：“好個(gè)李子寧，你敢這么荒唐！我必然不饒你！”

    蕭憲在府外自然有幾處產(chǎn)業(yè)，包括給東淑住的別院。

    相同的，李衾也是一樣，自然不至于只有大宅一個(gè)地方盤桓。

    李持酒一說方位，蕭憲便想起來，前頭是安仁坊，李衾的那個(gè)藏梔小居便在那里。

    留春聽兩人對話，此刻便問：“三爺，這是不是……”

    話音未落，蕭憲道：“去藏梔居?！?/br>
    李持酒眨巴著眼睛，又鍥而不舍的繼續(xù)問道：“蕭大人你果然是去找李大人的？是有什么急事嗎？用不用我?guī)兔?？”他摩拳擦掌的，仿佛要大干一場?/br>
    蕭憲本來想叫他走開，可轉(zhuǎn)念一想，忽然改了主意，便道：“鎮(zhèn)遠(yuǎn)侯沒事的話就跟著同行吧。”

    “當(dāng)然沒事兒了，”李持酒立刻巧舌如簧的笑說：“就算是有，那也比不上蕭大人的事兒重要啊，我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