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郎將看她一眼，點點頭，神情有些沉重。

    東淑又問道：“刺客是什么人？”

    中郎將勉強打起精神：“刺客假扮成西暖閣里的一名太監(jiān)，趁著添炭火的時候忽然間動了手。”

    東淑無法想象當(dāng)時的情形，又擔(dān)心蕭憲，眼見燕語公主走的遠了，便謝過那中郎將，隨著跟上。

    那郎官卻忙道：“我護送江少奶奶過去吧。”

    東淑道：“大人自有差事，不必特意為了我?！?/br>
    郎官才道：“不妨，我同鎮(zhèn)遠侯是極好的……”他不自主的說了這句，才察覺自己一時精神恍惚竟然失言了，忙訕訕地忙停住，只道：“您請。”

    東淑只好當(dāng)作沒聽見的，點點頭，就也往前走去。

    將經(jīng)過翊坤宮的時候，卻正也有個宮女兒在門口詢問門前的侍衛(wèi)，只聽道：“娘娘嚇得不輕，問到底是怎么樣？你快說明白些！”

    侍衛(wèi)才要回答，見中郎將來到，便先行禮。

    這會兒東淑才走到門口，無意瞥了一眼那宮門，心里竟掠過一絲寒意，急忙轉(zhuǎn)回頭來，目不斜視地仍舊往前走。

    誰知才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后有聲音道：“請先留步?！?/br>
    東淑愣怔的功夫，那中郎將已經(jīng)忙回過身行禮：“參見麗妃娘娘?！?/br>
    原來出門的正是麗妃，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驚嚇，她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一直向著東淑身邊走過來。

    因為李衾的關(guān)系，東淑跟麗妃本是極親近的，可是因為剛剛在燕語公主宮中的那一場噩夢所見，此刻看著麗妃走向自己，東淑下意識地竟想要退后。

    麗妃毫無察覺，望著東淑說道：“你打公主那里來嗎，也是要去西暖閣嗎？”

    東淑才有些回神，便俯身行禮：“回娘娘，是的?！?/br>
    麗妃道：“既然如此，就跟我一起去吧?！?/br>
    東淑只得答應(yīng)了，當(dāng)下跟在麗妃身側(cè)，一起往月華門走去。

    才穿過月華門，眾人就驚呆了，眼前西暖閣前原本空曠的場地上，有無數(shù)的侍衛(wèi)跟太監(jiān)們亂糟糟的穿梭，有人按刀巡邏，有人提著水桶，就近還有一輛水龍車，地上水漬橫流，狼藉滿目。

    靠墻邊還有幾具才拖出來的尸體，橫七豎八，又有受傷的人低聲慘呼，太醫(yī)們也在緊急救治。

    空氣中彌漫著焦炭跟血腥氣交織的氣味。

    麗妃掩住口鼻，她身邊的宮女忙攔著一個太監(jiān)問：“皇上呢？”

    那太監(jiān)見是麗妃，才忙道：“這兒走了水，皇上就近去了坤寧宮?！?/br>
    坤寧宮就在前面，不多會兒就到了，只是殿外重重圍著的都是侍衛(wèi)，燕語公主所帶的那些人都給留在外頭。

    侍衛(wèi)見是麗妃，不敢攔阻，只道：“娘娘，這會兒是非常時期，娘娘若要入內(nèi)面圣，這些人卻不能跟著進內(nèi)。”

    麗妃道：“這、這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庇只仡^看了東淑一眼，道：“這位江少奶奶跟我進去無妨吧？”

    東淑其實不是想來看皇帝的，她只是擔(dān)心蕭憲，但這會兒顯然不是多話的時候，且想必蕭憲也應(yīng)該在里頭，見侍衛(wèi)答應(yīng)了，便也隨著麗妃進了坤寧宮。

    坤寧宮內(nèi)殿門口，幾個掌管內(nèi)宮守衛(wèi)的武官將軍都站在那里，一個個臉色凝重，看到麗妃進門，才忙低頭行禮。

    再往內(nèi)，是太醫(yī)院一干好手，正湊在一塊兒忙著商議什么，竟沒注意到麗妃跟東淑。

    麗妃見狀，便跟東淑道：“不知道皇上怎么樣了?！?/br>
    她皺著眉頭，好像很擔(dān)憂的模樣。

    東淑聽了這句不由看了她一眼，心里的滋味無法形容。

    就在兩人往內(nèi)去的時候，有個太監(jiān)捧著一盆水出來，麗妃無意中瞥了一眼，見竟是通紅的，她嚇得當(dāng)即驚呼了聲，往東淑身邊一退。

    東淑忙扶了麗妃一把，但她自個兒也看見了那血水，一時間不由心驚rou跳。

    也因這聲驚呼，讓在場的人留意到麗妃，眾太醫(yī)惶然行禮。

    麗妃還未定神，就有一個宮女從內(nèi)殿走了出來，上前躬身道：“參見麗妃娘娘?！?/br>
    “皇上、皇上在里頭嗎？”麗妃顫聲問。

    宮女道：“是，皇上正在里頭休養(yǎng)，太醫(yī)看護著，皇后娘娘也在。娘娘吩咐了，皇上如今正需要靜養(yǎng)，暫時不能見人，就請麗妃娘娘不必入內(nèi)了?！?/br>
    麗妃正要邁步向里，聞言大為詫異：“你說什么？”

    宮女道：“皇上如今不便相見娘娘，請娘娘先行回宮等候消息?！?/br>
    麗妃瞪著她，越發(fā)有些色變了。只是也知道，這必然是皇后的意思，畢竟這里是坤寧宮。

    “我只是、來探望皇上的，這也不能見？”麗妃有些無法置信地問道。

    宮女自始至終都只半垂著頭并不跟她目光相對，也仍舊看似恭敬的說道：“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不止是娘娘您，別的宮里的娘娘們也一概不能見的?！?/br>
    麗妃咬了咬唇，半晌才苦笑道：“好吧，只要皇上能夠無恙，我不見也無妨?！彼行鋈坏恼f了這句，緩緩地才要轉(zhuǎn)身忽然看到東淑，“你……”

    東淑因聽宮女這樣答復(fù)，就知道自己也不能進內(nèi)了，畢竟人家正經(jīng)的娘娘都給拒絕了，何況是她。

    于是問道：“蕭大人呢？”

    宮女道：“蕭大人在內(nèi)伺候?！彼@才看了麗妃一眼，對東淑道：“江少奶奶可以在這里稍等片刻，奴婢進內(nèi)稟告蕭大人您到了，看他會不會出來見您或者如何。”

    東淑很意外，忙道謝。宮女退后兩步，自去了。

    麗妃聽如此，便跟東淑說道：“本想先帶你到我那里的，既然是這樣，那我便先回去了。”

    東淑正巴不得留下，免得跟她多接觸，便忙道：“是，多謝娘娘，娘娘請?！?/br>
    麗妃看她一眼，幽幽地嘆了口氣，出門而去。

    這邊兒東淑見她身影消失眼前，也無端地松了口氣。

    正在這時，卻見有人從內(nèi)殿走了出來。

    她本以為是蕭憲，一錯眼的功夫才發(fā)現(xiàn)竟是李持酒。

    東淑愣了愣，旋即發(fā)現(xiàn)李持酒的雙手跟身上血跡斑斑的，也不知是受傷了還是怎么樣，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正瞪大眼睛看他身上是否有什么傷口的時候，鎮(zhèn)遠侯走到她身前，淡淡說道：“這不是我的血。”

    東淑沒想到他一照面就看出她心里想什么，忙要收回目光，又見他手上的血漬醒目，不由皺了眉：“那這是……”

    “是皇上的?！崩畛志频穆曇舴诺土?，沉沉的，也沒了素日的戲謔。

    李持酒身上這么多的血，就算他自己受了傷也很嚇人了，如今說是文帝的，那文帝會傷到什么地步？

    東淑驚心，不由地仰頭看向他：“皇上、傷的……”

    李持酒擰眉，并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東淑也不敢再問，只按捺著心跳問道：“那、那哥哥呢？”

    李持酒道：“蕭大人在里間近身伺候著，皇上如今身邊時刻少不了人，他一時才不能出來見你?！?/br>
    東淑默然道：“只要他無事就好了，對了，刺客……”

    李持酒道：“已經(jīng)死了兩個，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同黨。嗯對了，你要不要出宮？這會兒非常時期，宮外只怕還安全些，你若要走我親自送你。”

    東淑忙道：“不必，就算還有刺客，也不至于盯上我。”

    李持酒聞言卻笑道：“你確信嗎？”

    東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給他身上的血腥氣熏的心慌，終于道：“侯爺，你把手洗一洗，衣裳也換一換吧。而且宮內(nèi)出了事，你留在這里才好，畢竟皇上跟蕭大哥都在，有你在自然可以保護他們?！?/br>
    李持酒看看自己的右手，說道：“可我到底也沒保護好?！?/br>
    東淑本來是不肯跟他多話的，可是現(xiàn)在說的都是正事，鎮(zhèn)遠侯也一反常態(tài)的正經(jīng)肅然，于是道：“這也不是你的錯，畢竟當(dāng)時你不在西暖閣?！?/br>
    李持酒聞言，眼神有些奇異：“你……”

    東淑卻又后悔自己多話了，于是道：“既然這里這么忙亂，我就不在這兒添亂了，我先回去吧，蕭大哥那邊兒你若能照應(yīng)且多謝了?！?/br>
    李持酒笑了笑：“好吧。聽你的?！?/br>
    他說了這句，走到殿門口，低頭跟其中兩個內(nèi)衛(wèi)郎官說了幾句，那兩人頻頻點頭。李持酒才回來對東淑道：“我叫他們護送你回去?！?/br>
    東淑張了張口，又想到底不是他親自送，那就罷了。于是只淡淡道：“多謝。”

    李持酒不言語，送她出了殿門，又目送她下臺階。

    眼見東淑在那兩個郎官護衛(wèi)下身影漸漸消失，才又心事重重的回身，同時將負在腰后的左手放了下來。

    皇帝的傷的確不輕。

    那刺客假扮成西暖閣的太監(jiān)，借著進來添炭的功夫，先是出其不意潑翻了炭爐，銀炭滾落，也把垂地的絲緞帳子引燃。

    火光四起，他卻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沖上前去。

    因為這時皇帝正單獨跟蕭憲說話，身邊的內(nèi)侍都離的遠遠的，一時救援不及。

    文帝畢竟是上了年紀(jì)的，行動遲緩，踉蹌后退時候肩頭已經(jīng)給劃了一記。

    事出突然，電光火石間，蕭憲一邊大叫護駕，一邊隨手抓起桌上的金碗扔了過去，正打在那人的臉上，才讓那致命的第二刀失去了準(zhǔn)頭，卻仍是刺中了皇帝的肩胛，瞬間血流如注。

    這會兒內(nèi)侍跟侍衛(wèi)聞聲而至，可暖閣里的火也迅速蔓延開去。

    加上風(fēng)從敞開的門外沖入，攪動火焰，剎那濃煙滾滾，幾乎令人看不清眼前所見。

    頓時之間，西暖閣中大亂！

    蕭憲因為距離皇帝最近，便撲上前去扶住皇帝，勉強往外而行。

    眼睛給煙火熏的流淚，幸而近身太監(jiān)們也趕到相助。

    只不過因為煙霧跟火勢的原因，侍衛(wèi)們幾乎看不清刺客在哪里，一時間又給傷了不少，慘叫聲四起，情形更加危殆了。

    蕭憲懸著心，跟高太監(jiān)拼命扶著皇帝往外，漸漸地覺著手上濡濕一片，他知道那是皇帝的血，而且皇帝的身體越來越沉，起初還能隨著他踉蹌往外走，到最后已經(jīng)邁不動腳步了。

    只好拼命半扶半抱，出了里間的門，殿外的風(fēng)吹進來，煙霧才散了好些，也看清了來救援的侍衛(wèi)跟太監(jiān)們。

    直到此刻才松了口氣。

    這會兒里頭的侍衛(wèi)們鎮(zhèn)定下來后漸漸控制住局面，那刺客已然是插翅難飛了。

    而蕭憲跟太監(jiān)們一起護著皇帝往外殿門口走去，又正好見幾個太監(jiān)提了水桶沖進來救火，有的看見皇帝這樣情形，嚇得不知所措。

    蕭憲喝道：“愣著做什么？快去傳太醫(yī)！”

    有兩個太監(jiān)反應(yīng)過來，忙扔下手中東西，忙不迭的飛奔而去。

    還有一個太監(jiān)卻跑了過來，殷勤道：“蕭大人，我來攙皇上吧！”

    此時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蕭憲還以為這太監(jiān)倒是很有眼色，可當(dāng)這太監(jiān)湊過來的時候，蕭憲卻又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