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思嘉剛才摔了好幾回，每一次都摔得很重，膝蓋難免磕碰，足底也有些細小的傷口。

    他不以為意，“沒事，一點小傷?！?/br>
    付淺見賀思嘉似乎心情不錯，心念一動，取出保溫盒里的碗，舀了一勺姜湯，故意打趣說：“大郎，該喝藥了。”

    賀思嘉哈哈笑了兩聲，并未錯漏付淺眼中的緊張和期待，他略一猶豫，沒有讓對方難堪。

    付淺心中雀躍，正想再喂一勺，余光無意間瞟過門口，忽地手一松，勺子摔落碗中，濺起幾滴姜湯。

    賀思嘉下意識回頭，就見吳臻站在那里。

    付淺僵住了，實在想不通怎么每次都能撞上吳臻，對方身上難以名狀的氣場令她坐立難安，只好將碗還給賀思嘉，借口說待會兒有戲便匆匆離開。

    “我怎么覺得付女士好像很怕你？”賀思嘉半笑著說。

    但吳臻眼中并無笑意，“你知道付淺是康天娛樂的藝人嗎？”

    賀思嘉敏銳地察覺到吳臻態(tài)度有異，輕皺了下眉，“知道啊?！?/br>
    “那你應(yīng)該清楚，康天娛樂最擅于炒作，尤其是明星間的緋聞，以前還干過混進劇組偷拍的事?！眳钦檎Z氣尋常，說的話卻不太客氣，“別給你自己、還有劇組惹麻煩。另外，她有男朋友，是家電競俱樂部的老板，就算你真想約……”

    吳臻止住話頭，意思卻明明白白——也要有底線。

    賀思嘉瞬間被激怒，除了生氣外，還有些自己也解釋不清的隱秘難堪，“你誰??？憑什么教訓(xùn)我？真以為賀瑾找了你，你就有權(quán)利管我了？”

    “我愛約不約，愛跟誰約跟誰約，關(guān)你屁事！”

    吳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長睫下掩藏著暗流與旋渦。

    賀思嘉不甘示弱，怒目回視。

    良久，吳臻挑了下唇，轉(zhuǎn)身出了化妝間。

    沒走多遠，他就遇上賀思嘉的助理之一綿綿，綿綿一見他便禮貌問好，吳臻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般笑了笑，隨手將一袋東西塞給對方，半句話也沒解釋就走了。

    綿綿茫然拎起塑料袋，見里頭竟全是藥，除了防治感冒的，還有專治跌打損傷的，比她從醫(yī)務(wù)室里領(lǐng)的還齊全。

    給老大的嗎？為什么不進去？

    綿綿一頭霧水，還想問問賀思嘉，結(jié)果就見自家老大坐在沙發(fā)上生悶氣。

    她恍然明悟，兩人多半鬧不愉快了。

    綿綿假裝一無所知，藏起醫(yī)務(wù)室的藥，只遞出吳臻那一份。

    賀思嘉卻從袋子里找到張寫著用藥注意事項的便簽紙，他立刻就認出字跡屬于吳臻。

    “吳臻給你的吧？”

    綿綿看到便簽紙就預(yù)感瞞不住，尷尬地點頭。

    賀思嘉冷笑，將袋子扔回給她，“他自己就病得不輕?！?/br>
    綿綿：“……”

    賀思嘉一直氣到晚上，沒覺得身上有哪里不對勁，隨便喝了杯板藍根就睡了。

    次日被電話鈴聲吵醒，他艱難地睜開眼，頓感頭疼眼花渾身乏力，手機一個沒拿穩(wěn)掉下了床。

    他懶得去撿，模模糊糊想起今天不用拍戲，遂扯著被子捂住頭繼續(xù)睡大覺。

    “不接電話？”片場里，余楓隨意問道。

    副導(dǎo)便說要不先通知賀思嘉助理，反正也只是有投資方下午過來，大家陪著一塊兒吃飯的事。

    副導(dǎo)這邊剛給綿綿打了電話，沒一刻鐘對方又回撥過來，他聽完臉色驟變，顧不得余楓正跟吳臻講戲，沖上去就說：“余導(dǎo)，賀思嘉發(fā)燒了。”

    吳臻一下抬頭，“幾度？”

    “還沒測，綿綿慌得不行，說很燙。”

    “人醒著嗎？”

    “醒著?！?/br>
    吳臻和余楓同時舒了口氣，高原環(huán)境含氧量低，高燒容易引發(fā)腦缺氧，導(dǎo)致腦神經(jīng)受損、昏迷、甚至死亡。但現(xiàn)在的情況也足夠危險了，余楓一面喊人去聯(lián)系車，一面領(lǐng)著副導(dǎo)和吳臻趕去賀思嘉房間。

    他不是個迷信的人，此刻卻暗自求遍神佛，祈禱賀思嘉千萬別出事。

    “余導(dǎo)，我想陪思嘉去醫(yī)院，戲能往后排嗎？”吳臻看似在詢問，語氣卻不容置喙。

    余楓瞬時想起賀思嘉是由吳臻推薦進組的，吳臻還跟賀思嘉哥哥有交情，如今應(yīng)該比誰都著急。

    他稍一思索便同意了，“也好，他助理都是女的，很多事不方便，再說去的是縣醫(yī)院，你懂本地話也好交流?！?/br>
    幾人很快到了賀思嘉房間門口，正打算敲門，門卻從里邊被打開了。

    賀思嘉裹著件厚厚的羽絨服，拉鏈拉得很嚴實，只露出半張小臉，臉色慘白中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他左右兩邊各站了一名助理，三人似乎都有些驚訝。

    “思嘉，你感覺怎么樣了？”余楓見賀思嘉還能好好站著，又安心一分。

    賀思嘉視線掃過眾人，最后停留在吳臻身上。

    吳臻只當(dāng)他又要講些不中聽的，哪知賀思嘉卻委屈地說：“我真不該扔你的藥，我難受死了。”

    第11章

    測了體溫，賀思嘉已燒到38.7°，但除了頭疼乏力外，并沒有別的癥狀。

    當(dāng)聽說吳臻要陪他去醫(yī)院時，賀思嘉面上不太情愿，卻并未反對。他知道高原上發(fā)燒的危險性，有吳臻在，總覺得要安心些。

    兩位助理被勸服留在了劇組，陪同賀思嘉去醫(yī)院的還有一名跟組醫(yī)生，姓王。

    幾人坐上牛車，顛簸著出了村。

    上了汽車路況又不好，賀思嘉全程都想吐，摘掉口罩不停干嘔，可死活吐不出來，倒嘔得眼眶通紅。

    見他難受，吳臻問要不要睡一會兒，賀思嘉沒好氣地說：“怎么睡，我現(xiàn)在稍微坐直點兒都反胃?！?/br>
    “你可以躺我腿上?！?/br>
    賀思嘉認真觀察吳臻的表情，確認對方?jīng)]在開玩笑。

    其實他心里還在為吵架的事別扭，可很多年前他就想通了，沒必要因為跟別人置氣而委屈自己。于是，他真的側(cè)躺下來，頭枕著吳臻大腿，雙腿蜷縮在座椅上。

    也幸好是輛suv，后排空間還算寬敞。

    賀思嘉微閉著眼，聽吳臻問：“頭還疼嗎？”

    他有氣無力地哼哼兩聲，就感覺一只手按住了后腦某個xue位——有一點疼，但和頭顱里一跳一跳的鈍痛比起來，又好像有些舒服。

    賀思嘉安靜感受片刻，發(fā)現(xiàn)吳臻認xue很準，力道和技巧也剛剛好，他懶洋洋地問：“挺專業(yè)啊，難道這你也學(xué)過？”

    “我爺爺是中醫(yī)，跟他學(xué)過幾招?！眳钦榈蛿恐颊f：“不過我學(xué)藝不精，只懂皮毛?！?/br>
    “那你仔細點兒，有新聞?wù)f按錯xue位會導(dǎo)致腦癱?！?/br>
    吳臻輕笑，沒說話，手上仍不急不緩地按摩。

    過了一小會兒，賀思嘉眼皮逐漸沉重，等他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已到了縣城。

    八塔縣只是座貧困縣，但這些年國家大力扶貧，整座縣城煥然一新，就連縣醫(yī)院也是翻修過的。

    幾人進醫(yī)院后還引發(fā)了一陣小sao動，并非是被認出來了，而是吳臻長得好，惹來不少關(guān)注和議論。

    至于賀思嘉，他戴著口罩又無精打采的，倒沒什么人注意。

    掛了號，吳臻陪賀思嘉到了急診室，經(jīng)過檢查，確認是著涼引起的發(fā)熱，暫無其它并發(fā)癥，只需降溫就行了。

    不過保險起見，醫(yī)生建議他最好留院觀察一晚。

    賀思嘉當(dāng)然不想住院，可也不敢任性，他下意識去看吳臻，對方爽快地說：“晚上我留下來?！?/br>
    陪床只需一位，吳臻既然愿意留，王醫(yī)生也樂得輕松，他幫忙處理了些雜事后，就跟司機一塊兒去找住宿了。

    吳臻送他們到醫(yī)院門口，一路聽著王醫(yī)生交代，等回病房，就見賀思嘉坐在床上，一邊掛水一邊接電話。

    “我沒事，馨姐你別老cao心了，醫(yī)生說只是著涼，等你趕過來我都出院了……對，住一晚，如果沒事明天就能回組，晚上？晚上有——”賀思嘉瞟了眼靠近的吳臻，“有吳老師照顧我，又在醫(yī)院，隨時都能叫醫(yī)生。”

    賀思嘉廢了老半天勁，可算勸住陸馨，心累地掛斷電話。

    “王醫(yī)生走了？”他問。

    吳臻微一點頭，抽了把椅子坐下，順著他的話開玩笑：“現(xiàn)在就剩吳老師照顧你了?！?/br>
    “那也是應(yīng)該的，誰讓你答應(yīng)了我哥?！?/br>
    賀思嘉語氣里透著嘲諷，心中卻知道好歹——吳臻也沒有義務(wù)管他，如今忙前忙后不提，還陪他住院。

    吳臻微抬起一側(cè)眉，表情要笑不笑，“是嗎？”

    “不是你說他讓你照顧我嗎？”

    “你跟你哥關(guān)系不太好？”

    賀思嘉沒料到吳臻會突然問這個，愣了愣，拉下臉來。

    吳臻卻似沒察覺，繼續(xù)說：“或者是你和家里人關(guān)系不好？平時很少見你跟他們聯(lián)系，發(fā)燒也不跟他們講?！?/br>
    賀思嘉有種隱私被冒犯的不忿，正要嗆人，又聽吳臻開口：“如果你跟賀瑾確實有矛盾，我就不在你面前提他?！?/br>
    賀思嘉沒有正面回答，心里卻有些微妙，說不清是該怪吳臻交淺言深，還是感激對方“善解人意”。

    而他的沉默，足以讓吳臻解析答案。

    由于認識賀瑾，吳臻很早就知道賀思嘉的背景，對方是國內(nèi)家電業(yè)巨頭，海潤集團董事長賀啟耀的小兒子，那句“退圈就要回家繼承上億家產(chǎn)”，放在賀思嘉身上并不是夸張的玩笑。

    外界傳聞賀啟耀為人正直，從不拈花惹草，只守著太太和兩個兒子。吳臻本以為賀家家庭成員結(jié)構(gòu)簡單，相互間應(yīng)該很和睦，可事實好像并非如此。

    個中內(nèi)情他不便細問，也就不做評價，僅僅是出于尊重賀思嘉的感受而選擇不提。

    七點，有護士來拔針，順便又給賀思嘉量了次體溫，顯示已經(jīng)退燒了。

    不必再盯著賀思嘉輸液，吳臻索性出門轉(zhuǎn)了一圈，回來時拎著水果，順便幫賀思嘉打了飯。

    可惜賀思嘉食欲不振，哪怕大影帝親自削了蘋果，他也只吃了兩口。

    “吳老師削果皮的技術(shù)有待加強啊?！辟R思嘉看著蘋果坑坑洼洼的表面，漫不經(jīng)心點評。

    吳臻盤腿坐在另一張床上玩消消樂，頭也不抬地說：“能吃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