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爺子俞崇撫住的地方有警衛(wèi)把守，賀思嘉到了大門口, 提前給外公打了通電話。

    “喂？找誰??？”

    聽筒里傳來他外公中氣十足的聲音，由于賀思嘉打的是座機(jī)，俞崇撫并不清楚來電人的身份。

    “外公，是我。”賀思嘉低聲說。

    “找誰？你他媽大聲點(diǎn)兒！”

    “……”

    賀思嘉心中的煩郁隨著這一聲吼消退不少，忍不住笑出聲。

    他外公脾氣大、精神頭又足, 賀思嘉倒也習(xí)以為常，輕咳一聲說：“您最帥的小外孫來探望您了，給開個門唄?！?/br>
    “臭小子！”

    那邊“咔嗒”掛斷電話。

    賀思嘉耐心等了會兒，沒多久警衛(wèi)就放行了。

    他一路開進(jìn)大院，到了俞家門口，外公已經(jīng)杵著拐杖在院子里等著了。

    賀思嘉停好車，上前扶住俞崇撫，嘴甜地說了一通奉承話。

    俞崇撫不為所動，冷哼一聲：“都是屁話，真孝順我怎么幾個月不見你？”

    “我不是在s省拍戲嗎？我還給你郵寄了蘑菇呢，收到了嗎？”

    “糖衣炮彈！”

    兩人進(jìn)了門，賀思嘉跟警衛(wèi)員小李打了聲招呼，見客廳里沒有其他人了，便問：“舅舅舅媽他們呢？”

    得知舅舅去外地開會，舅媽帶著俞洛洛回了娘家吃飯后，賀思嘉再度開口：“家里還有吃的嗎？”

    俞崇撫皺眉，“你還沒吃？”

    “對啊，有點(diǎn)事耽擱了?！?/br>
    俞崇撫冷肅地掃他一眼，吩咐家里的保姆去給賀思嘉下碗面。

    保姆是江浙人，一手淮陽面煮得非常好，賀思嘉吸溜著面條，就聽俞崇撫問：“你啥時候走？”

    賀思嘉自動翻譯成“多住幾天再走”，于是抬頭說：“后天吧，大后天我要去軍訓(xùn)基地封閉訓(xùn)練半個月。”

    俞崇撫神色稍霽，下一刻又面露懷疑，“你要軍訓(xùn)？”

    賀思嘉簡單說了下新片的事。

    俞崇撫嚴(yán)肅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比你演那些花架子古裝片強(qiáng)。”

    賀思嘉心下好笑，他外公嘴上嫌棄，去年可是晚上追劇，白天在院里花式顯擺呢。

    他只當(dāng)不知，又說：“等下您給我講講那會兒的事唄?！?/br>
    俞崇撫47年生人，并沒有參加過對日戰(zhàn)爭，略一沉吟道：“明天我?guī)闳ヒ娨妿孜焕鲜组L?！?/br>
    賀思嘉一喜，“可以嗎？”

    “有啥不行？給他們機(jī)會吹牛皮，他們還該謝我呢?！?/br>
    “……”

    等賀思嘉吃完面，又陪著俞崇撫在外頭散了會兒步，回來就見到了正準(zhǔn)備進(jìn)門的舅媽和表妹。

    “表哥！”俞洛洛驚喜地喊了聲。

    趙雪芝原本尋常的神色瞬間變得柔和，眼尾有壓不住的笑意，“嘉嘉來啦？”

    只看兩人的態(tài)度，趙雪芝比俞芷蘭更像賀思嘉親媽，俞洛洛也比賀瑾更像他親兄妹。

    從小到大，賀思嘉感受過的親情，幾乎來自于外公和舅舅一家。

    幾人說說笑笑進(jìn)了門，趙雪芝關(guān)心賀思嘉近況，賀思嘉撿著高興的事說了。一直聊到快十點(diǎn)，俞崇撫有些困了，其他人便各自回了屋。

    賀思嘉在俞家有單獨(dú)的房間，他躺上床休息了會兒，敲門聲便響了。

    “表哥，你睡了嗎？”

    “沒，進(jìn)來吧?！?/br>
    俞洛洛端著個托盤，盤中放著兩杯西瓜汁，是趙雪芝親自榨的。

    賀思嘉拿過一杯，剛喝幾口就聽俞洛洛問：“賀瑾去給你過生日了？”

    他頓了頓，“誰說的？”

    “姑姑啊，周六她回來吃飯時親口說的?！?/br>
    賀思嘉瞬間就明白了俞芷蘭的用意。

    當(dāng)年他被賀啟耀親自送去國外，外公和舅舅曾去賀家質(zhì)問，也不知怎么談的，外公把他爸給揍了一頓，兩家?guī)缀跛浩颇槨?/br>
    半年后，外公的老上司在沉寂多年后突然起復(fù)，俞家水漲船高，他舅舅不到五十便坐上了商務(wù)部的重要位置。

    他爸倒挺有骨氣，至今沒低頭，可賀瑾就沒那個定力了，特意跟俞芷蘭回了俞家，想要修復(fù)關(guān)系。但自從跟俞舅舅談過一次話，賀瑾便再不敢來了。

    俞芷蘭之所以撒謊，多半是想為賀瑾在俞家人面前刷刷好感值。

    “他不是來給我過生日的，是來給我介紹對象的?！辟R思嘉才懶得幫他倆打掩護(hù)。

    俞洛洛一怔，“誰??？”

    “你不認(rèn)識，白家人。”

    “靠，他也太不要臉了！”

    “不許說臟話?！辟R思嘉脫口而出，又愣了愣。

    俞洛洛沒注意到賀思嘉的異樣，她也不是傻白甜，瞬間就想通了賀瑾的目的，只覺得對方腦子有泡。

    “姑姑簡直了，我就沒見過比她更奇葩的人?！?/br>
    賀思嘉沒做回應(yīng)，只將空杯子放回托盤上，以眼神暗示俞洛洛“我不想說話了”。

    俞洛洛知趣地離開，關(guān)門時不經(jīng)意窺見賀思嘉微低著頭，心里莫名一酸。

    猶豫片刻，她只是輕輕掩上了門。

    當(dāng)晚，賀思嘉凌晨三點(diǎn)就醒了。

    黑暗中，他睜著眼睛，想著很久以前的事。

    賀思嘉剛?cè)鈺r總想起那些事，后來學(xué)會克制，漸漸不想了，可今晚他選擇放任自己的思緒。

    說來狗血，如果他沒有撞見賀瑾出軌，或許之后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他自以為是地要為薛冉伸張正義，鬧得賀家大亂，也在父母面前暴露了他喜歡薛冉的秘密。

    賀啟耀既對賀瑾失望，又驚怒于賀思嘉居然喜歡哥哥的女友，將他倆一人一頓好打。

    賀瑾認(rèn)錯態(tài)度良好，而他正處于中二叛逆期，只知道和家里對著干，氣得賀啟耀將他趕出家門。

    于是他去找了薛冉，冒著大雨。

    他在保安亭里等了許久，終于等到薛冉，對方卻非常冷漠。

    賀思嘉以前不懂，后來倒是明白了。

    有些人會感激你救她于水火，而有些人只會怨怪你戳破了她對幸福的幻想。

    賀瑾和薛冉走到一起，除了感情外還有相當(dāng)?shù)睦骊P(guān)系。

    薛冉原本可以騙自己是為了愛情，但當(dāng)賀思嘉揭開了蓋子，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屈服于利益。

    整件事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顧慮和妥協(xié)。

    唯有賀思嘉純粹又天真，為了一段臆想中的美好暗戀而奮不顧身，卻被所有人放棄。

    當(dāng)聽見聽筒里傳來“嘟嘟”聲時，賀思嘉才意識到自己竟給吳臻打了電話，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立即掛斷，但強(qiáng)烈的孤獨(dú)感捆綁了他，讓他很想找人傾訴。

    而他本能地選擇了吳臻。

    賀思嘉拿著手機(jī)去了陽臺，那邊也接通了電話。

    “喂？”

    “……是我。”

    “我知道?！?/br>
    賀思嘉硬著頭皮問：“你那邊幾點(diǎn)？”

    “晚上八點(diǎn)。”

    “那你吃飯了嗎？”

    “吃了?！?/br>
    賀思嘉說的每句話，吳臻都會一一回應(yīng)，但對方始終沒有問他，為什么要在凌晨三點(diǎn)打這樣一通電話。

    就在賀思嘉越來越心沉?xí)r，忽聽有人在叫吳臻，吳臻似乎掩住了手機(jī)，他只能聽見很模糊的聲音。

    隔了會兒，聲音再次清晰，“還有事嗎？”

    “……沒，掛了?！?/br>
    掛斷電話，賀思嘉點(diǎn)燃一支煙。

    灰白煙霧彌散在陽臺上，溶進(jìn)夜色。

    他望著殘缺的月亮，腦子里浮現(xiàn)出兩句話——

    再聯(lián)絡(luò)。

    再見。

    那天以后，他再沒有聯(lián)系過吳臻。

    次日，賀思嘉被俞崇撫帶著去見了很多人，聽了很多故事——和生離死別比起來，兒女情長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又過了兩天，賀思嘉按照計劃進(jìn)入軍訓(xùn)基地，等陸馨來接人時，他的頭發(fā)已剪成寸頭，整個人精神狀態(tài)都提升了一大截。

    “不錯?！标戃按蛄恐R思嘉說：“前陣子老見你沒精打采的，今天好多了?！?/br>
    賀思嘉對著后視鏡照了照，得意一笑，“我?guī)洷?，可惜曬脫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