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診脈就要過來留宿？對旁人而言, 只抽空看看就已是破例施恩了吧……

    姝菡雖然覺得小良子說的原因多少有些牽強(qiáng)，還是讓鈴兒取了碎銀子封賞。

    小良子先時不敢接，倒是被小六接了硬塞進(jìn)他懷里：“主子賞你是體恤你在萬歲爺跟前辛勞，又不是要唆使你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你要是再扭捏，往后也別往咱這處永壽宮跑?！?/br>
    小良子這才不再推讓，看看左右沒有生人，另低聲說了句：“萬歲爺晚膳前還接到了從坤寧宮遞過來的消息，說是大阿哥染了風(fēng)寒，且去看過大阿哥回來之后，似乎心情不大好?！?/br>
    “當(dāng)時你可在場？是大阿哥病得嚴(yán)重？還是碰到了什么人？還是什么事兒？”

    “是萬歲爺看見了大阿哥畫的一幅人像……上頭還寫著一家人之類的批語?！?/br>
    姝菡了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勞你了，我晚上會多加留意的?！?/br>
    隨即讓小六送他出門。

    姝菡這半年來別的長進(jìn)沒有，唯獨(dú)在面對困擾之事的時候，已經(jīng)練成個隨遇而安的態(tài)度。

    反觀院子里的眾人，不少是頭次有機(jī)會得見天顏，難免有些露怯。

    姝菡索性只留鈴兒在屋里伺候，旁人都攆回去休息，又或是去外面當(dāng)值，省得一不小心觸了虎須。

    一個時辰后，院子里幾聲響鞭鳴動，隨后是眾人接駕高呼萬歲的聲音。

    姝菡從床榻上緩緩起身，隨手拿起件貂絨斗篷披在肩頭往外去迎。

    剛走到門口，就碰見外面的人掀開簾子，撩簾子的小太監(jiān)身后是個明黃身影。

    姝菡也沒委屈自己行大禮，只半屈膝下去，準(zhǔn)備蹲個安，卻被一雙大手及時托起。

    隨后滿幅金絲團(tuán)龍的朝袍便映入眼簾，頭頂?shù)穆曇舯冗@身衣服讓人心安。

    “以后不在外面都不需要行禮?！?/br>
    “謝皇上恩典?！?/br>
    皇帝似乎今晚心情不佳，只“嗯”了一聲就拉著姝菡進(jìn)屋。

    姝菡也不說破，只明知故問：“皇上今夜怎么過來了？”隨即又委屈地補(bǔ)上一句：“這不合規(guī)矩?！?/br>
    旁人不知道，還當(dāng)她給圣人下了什么蠱，才新朝沒幾天，就做出這樣蜇人眼的事。

    “不合規(guī)矩怎么了？朕做了二十幾年循規(guī)蹈矩的皇子，如今還要由人來教導(dǎo)規(guī)矩不成？”

    姝菡趕緊放軟了口氣：“您先息怒，臣妾只是怕招來旁人非議?！薄澳軄砜次遥倚睦锸謿g喜。”

    說著順勢執(zhí)著他的手靠在他身前。

    皇帝聽她自稱我，又是個乖順體貼模樣，終于壓抑下心中的火氣。

    “夜深了，將息吧?！?/br>
    姝菡朝身后擺了擺手，示意鈴兒出去，自己則扶著皇帝朝臥榻而去。

    皇帝一邊走一邊關(guān)切：“聽說顧嬤嬤讓你將養(yǎng)身體，可有大礙？”

    姝菡噙著笑：“臣妾這不是好好的嗎？顧嬤嬤是婦科圣手，定會保臣妾和腹中孩兒康健?！?/br>
    “真不用召御醫(yī)再來看看？”

    “臣妾的身子骨兒好著呢，顧嬤嬤也是小心太過，萬事以龍嗣為重才如此草木皆兵。”

    “聽說下午你去過坤寧宮？可還順當(dāng)？”

    “瞧皇上說的，就是去皇后娘娘那里領(lǐng)個賞，順便問個安，能有什么不順當(dāng)?shù)?？倒是您日理萬機(jī)，還要牽掛著臣妾，實在讓人赧顏?！?/br>
    說著就抬手替皇帝寬衣。

    “你身子重，我自己來?！?/br>
    姝菡便放下手，把半邊帳子先撂下來。她平時睡里面且是側(cè)臥，怕地龍燒起來悶得慌最近都不落帳子。

    可屋里通常要留燈，她怕皇帝晚上被晃了眼睡不踏實。

    皇帝把衣袍放在腳踏，索性從身后把姝菡抱起，輕輕把人平放在臥榻上，又順手放下另一片床簾。

    帳子是幾層厚的綢布，立時將大部分光線隔絕在外。

    姝菡閉著眼，很快就被困意包圍，朦朧中卻聽見耳旁有聲音，像是在問她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顧嬤嬤可說過，你這胎是男是女？”

    姝菡只敷衍：“皇上是希望要個小阿哥，還是小格格？”

    皇帝沒有答她，而是將大掌覆上她的肚腹：“它鬧人嗎？是不是已經(jīng)開始胎動了？”

    “偶爾會動的，不過它有些怕生，只有周圍靜下來，它才肯動，如此看來必定是個小格格吧，所以才這么膽小?！?/br>
    皇帝似乎不高興：“朕的骨rou，管它是阿哥還是格格，何須有所畏懼？”

    姝菡腹誹，需要畏懼的真不少呢，若是個女兒便擔(dān)心她日后覓不得個如意郎君，若生下的是個阿哥，又深恐他的嫡母庶母加上幾個兄長，哪一個不是他成才路上的磕磕絆絆。

    皇帝看姝菡不應(yīng)聲，還當(dāng)她睡著了。

    只把她圈在懷里，又不敢樓得太緊。

    要是人人都能像她這般乖順無爭，這天下是不是就會美滿太平許多？

    一想到他去坤寧宮看望嫡長子福元時的情景，他的心緒難免波動。

    他才五歲而已，就已經(jīng)那么勢利爭勝，口口聲聲容不下庶母所出的二阿哥，連姝菡懷著的這一胎都要惡言中傷。

    皇帝仿佛在長子身上又看到了當(dāng)年在上書房欺凌其他弟弟們的前廢太子，簡直是一樣的丑惡嘴臉。

    不行，這孩子不能教個心胸狹隘的蠢笨婦人給毀了，后位不能妄動，只能及早為大阿哥獨(dú)設(shè)一宮，再放了好的師傅從小教導(dǎo)，希望為時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