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的液體溫度剛剛好，暖心暖胃，理氣寧神，正舒緩了冷晉心中的躁動。他對何羽白勾勾嘴角，問：“你平時就喝這個？”

    何羽白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什么，走到書柜前打開柜門，抱出兩本板磚一樣的厚書交給冷晉：“這是阮大夫問我借的書，麻煩你幫我?guī)Ыo他，我不開車，背著進地鐵太沉?！?/br>
    冷晉單手接過書，順道看了眼書名——《WhiteCoat》和《玩命手術(shù)刀》?！禬hiteCoat》這本他看過，講述的是一群哈佛醫(yī)學(xué)生的實習(xí)經(jīng)歷，出版日期并不比他放在辦公室書柜里的那本《外科手術(shù)的失誤與處理》更晚，寫書的人八成已經(jīng)退休了。

    “這本給他，這本我留下看。”他放下茶杯，將《玩命手術(shù)刀》夾到胳膊下面。

    何羽白抿抿嘴，說：“那本只是一些醫(yī)療史上的趣聞……可能對你來說，沒什么幫助?！?/br>
    “就當放松腦子了?！崩鋾x感覺自己有點沒話找話，“呃，對了，你跟冷秦你們倆……怎么樣了？”

    要不是冷晉提起來，何羽白都快忘了有這么一號人的存在了。他尷尬地搖搖頭：“最近太忙，一直沒聯(lián)系?！?/br>
    冷晉松了口氣似的：“那就好，別讓那小子給騙了，看著人模狗樣的，其實一肚子壞水?！?/br>
    何羽白突然笑了起來，把冷晉弄得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冷主任你不是說過，不在背后說人壞話?！?/br>
    “這話我當著他面也敢說，不算背后說壞話?！崩鋾x低頭看了眼表，“行，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br>
    送冷晉到門口，何羽白突然說了聲“等等”，然后轉(zhuǎn)身跑進臥室里。冷晉聽到從臥室里面?zhèn)鱽泶蜷_柜門以及拉抽屜的聲音，像是在翻找什么東西。

    “冷主任，這個給你，算是回禮你給我錄的手術(shù)視頻?！焙斡鸢装岩粋€精致的絨面長方形盒子交到冷晉手上，“畢業(yè)時父親送我的，我不太穿西裝，一直沒用過，你放心，還是新的?！?/br>
    冷晉夾著書，打開絨盒，看到里面是一對袖扣：扣面橢圓，藍色琺瑯工藝的嵌底上浮凸著一對精雕細琢的白色羽翼。即便是在樓道昏黃的燈光下，也依舊熠熠生輝。

    “不用客氣，這么送來送去的，沒個頭了?！彼噲D將盒子交還給何羽白，可對方卻向后退了一步。冷晉暗自思量一番，又說：“我不是介意東西的新舊，何大夫，這是你父親送你的，意義重大，給我，不合適。”

    何羽白扶住門框，語調(diào)柔和地說：“從來沒人專門為我錄過手術(shù)視頻，冷主任，我真的很開心……你認可我，幫助我，所以我才把對自己來說有意義的東西送給你，請不要推辭。”

    冷晉無奈地笑笑：“可你把這么重要的東西送給我，被你父親知道了，他會不高興的。”

    何羽白立刻搖頭：“不會，他一向無條件支持我所有的決定?！?/br>
    “看來你有一位好家長?！?/br>
    “兩位，我爸也特別開通。”

    何羽白說著，突然想起之前何權(quán)跟他提過的、關(guān)于別讓自己跟鄭志卿太早當外公的事，臉上忽然發(fā)熱。

    他爸有時候開通得有點過了。

    盡管冷晉說過要替他干早晨的活，但何羽白還是沒敢賴床太久，睡夠六小時立刻爬起來去上班。從地鐵站一出來，他就看到陳書群父母雇的人拉著橫幅堵在院門口，引得路過的行人紛紛側(cè)目。

    冷主任是把調(diào)查組給氣跑了，可這幫人還是不依不饒。何羽白聽安興說，陳書群的父母要求五百萬的賠償金，不過院方開出的條件是一百五十萬。

    接受就簽字，不接受，法庭見。

    聽何羽白進辦公室之后念叨那幫人快把生命通道都堵上了，姚新雨冷嗤道：“讓他們鬧去，一天二三十口子人，飯錢住宿費就不少，能堅持幾天？”

    他見識過這場面。之前三區(qū)收了個腰痛待查的患者，下午住進來的晚上突然暴斃，尸檢結(jié)果證實是主動脈夾層破裂。這毛病不做血管造影難以確診，何況患者本身又是不典型癥狀，按理說不算醫(yī)療事故?？杉覍俨桓?，拉來兩卡車人把醫(yī)院的前后門堵了起來討要說法，警察都轟不走。

    后來不知道是哪位院領(lǐng)導(dǎo)的朋友關(guān)系，弄一群彪形大漢到門口轟人，給那幫拿錢起哄的嚇得夠嗆，轉(zhuǎn)眼跑了幾十個。家屬們一看院方“以暴制暴”只好認慫，接受條件簽字拿錢走人。

    “突然失去親人，對誰來說都是件無法接受的事情?！焙斡鸢装祰@，“我能理解他們，但他們該走法律途徑來解決問題?！?/br>
    安興進來找姚新雨核對用藥單，聽到這話，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何大夫，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話你總聽過吧。越鬧錢給的越多，有的人啊，是用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富貴呢。”

    透過窗戶看了眼門口聚集的醫(yī)鬧，何羽白皺皺眉：“有手有腳，做什么不能賺錢，非得干這個。”

    “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么想就好嘍。”姚新雨簽完字，把筆插回胸袋里，走到何羽白身后隨意地將胳膊架到對方的肩膀上，指著窗外的人群對他說：“何大夫你看，那些個女的抱的孩子都是租來的，因為警方有規(guī)定，不能拘留帶孩子的?！?/br>
    被姚新雨的胳膊肘壓著肩膀，何羽白略感不適。安興還在旁邊，看著心里肯定不舒服。其實在何羽白看來，姚大夫人是很不錯，熱情風(fēng)趣。但就是太不拘小節(jié)，經(jīng)常做出一些容易惹人誤會的親密舉動。

    “姚新雨！來我辦公室！”

    冷晉的聲音憑空炸響，把一屋人都驚得縮起了肩膀。這還只是個開始，等姚新雨一進主任辦公室，樓板差點被冷晉吼穿：“九床幽門梗阻患者的手術(shù)指證如此明顯，你怎么還拖著不做方案！？一天到晚就知道耍嘴皮子！再他媽讓我聽見你閑聊一句，老子把你嘴縫上！”

    屋里吼得震天，外面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主任早起罵過實習(xí)生了啊，怎么還這么大氣性？

    從宮外孕破裂的患者那問到對方男友的信息，何羽白趕緊跟那個名叫馮靖的人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