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待會兒的糖葫蘆，還要不要吃？”

    “要?！?/br>
    噗。

    弘時忍禁不住地笑出來。

    弘晙立馬看向親阿瑪，一臉討巧地笑。

    親阿瑪撲棱撲棱他的小光腦門，大度地不計(jì)較。

    溫暖明煦的五月初，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人群里，熱鬧喧鬧的四九城街道，父子三個慢悠悠地逛著，弘時和弘晙一人舉著一根糖葫蘆，眼睛望著大街上的風(fēng)光，耳朵里聽著各種中氣十足的吆喝聲，只覺得快樂，開心。

    大眼睛瞇成一條縫，小表情享受，四爺搖頭失笑，家里又沒有缺著什么，偏就喜歡街上的。

    父子三個逛了沿街的鋪?zhàn)?，弘晙給府里的弟弟meimei都買了禮物，還買了一些雜物兒，其中有一件據(jù)說是宋朝的建盞，曜變天目茶碗，四爺不大敢確認(rèn)，弘晙要買，就買了下來。

    難得的清閑，四爺也想好好陪陪兩個孩子，他們逛得盡興，回來府里，把禮物分發(fā)出去，就打算好好休息一天，明天齋戒沐浴。

    蘇培盛趕緊稟告一聲，方苞先生等了好久，久等等不到人，恰好劉大魁回來府里，他就和劉大魁一直在討論文章之事。

    弘晙驀然想起來，趕緊求助自己阿瑪，“阿瑪，弘晙答應(yīng)休息就把大魁引薦給方先生。”

    四爺輕輕瞪兒子一眼，真是他擔(dān)心什么就來什么。

    劉大魁的文章，四爺心里有數(shù)，果然，四爺一來到前院的偏殿，就發(fā)現(xiàn)方先生和劉大魁聊的特別投機(jī)。

    見禮完畢，方先生立即表示要收劉大魁為徒。

    四爺輕輕搖頭。

    “方先生的心意，本王已知，然大魁是要走仕途一道?！?/br>
    劉大魁也從見到聞名天下文壇的方苞先生的驚喜中醒過來，他是要走仕途的，方苞先生好像只是要做文章。

    方先生發(fā)現(xiàn)他們要拒絕的架勢，立馬表態(tài)，“文章寫得好，是一個方面，若是能有機(jī)會報(bào)效君王和國家，濟(jì)世救民，自是要專心仕途?！?/br>
    “明經(jīng)救世，吾輩讀書人的心愿。不管是寫文章教書育人，還是走仕途為官，都是殊途同歸。方某并不是食古不化之人?！?/br>
    四爺心里暗自滿意，眼角余光瞧見劉大魁興奮的樣子，面色不變，不急不緩地說道：“方先生此言甚有道理?！?/br>
    “大魁的文章不適合八股科舉，昨天本王就已經(jīng)答應(yīng)弘晙，若是大魁此次恩科落榜，就去考‘鴻學(xué)博儒科’。”

    方苞先生一愣，隨即又為大魁歡喜，他自己也能舉薦，可他舉薦，和四爺?shù)呐e薦，當(dāng)然大不一樣。

    “此為正理。四爺考慮的很是周到?！?/br>
    劉大魁驚呆了，醒過神來就給四爺大禮參拜，“謝四爺，謝四爺?！?/br>
    “大魁一定好好考，不定不負(fù)您的舉薦?！?/br>
    “大魁不敢說以后定是大清國的王安石和蘇軾，但大魁一定終身不敢懈怠，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為皇上，為大清?！?/br>
    四爺又聽到“王安石和蘇軾”，沖擊力低一點(diǎn)兒，可還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方苞先生卻是實(shí)打?qū)嵉乇徽鸷车搅恕?/br>
    他的這位小同鄉(xiāng)，居然有這樣大的抱負(fù)？

    蘇軾先生不說了，王安石先生是誰？那是北宋的大改革家。

    方先生揪著自己的胡子，愣愣地望著一臉慷慨激昂的劉大魁，臉上的表情那個糾結(jié)啊。

    朝廷上有很多弊端，他知道。打從前朝就有，幾乎歷朝歷代都有，否則也不會有范仲淹變法，王安石變法，張居正改革……可問題是，大改革家，那是那么好做的嗎？

    四爺望著方先生的面色，不動聲色地叫起劉大魁。

    “記住自己今兒的話，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忘記自己的初心?！?/br>
    “大魁明白。謹(jǐn)記于心，不敢忘?！?/br>
    方先生手一抖，即使蹲大牢也沒有失于保養(yǎng)的胡子被揪下來幾根。

    今天方先生和劉大魁的第一次見面，因?yàn)樗臓數(shù)募尤?，方先生沒有收徒成功，他覺得，他需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當(dāng)然，劉大魁也沒有過于失望，反而表現(xiàn)的很是坦然。

    得到四爺?shù)呐e薦，已經(jīng)讓他大喜過望，其他的，順其自然。

    劉大魁想得開，表現(xiàn)四爺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滿意。

    弘晙中午飽飽的一覺醒來，聽到大魁說的好消息，也是高興。他咚咚咚地跑到阿瑪?shù)男?，小嗓門歡喜。

    “阿瑪，阿瑪，謝謝阿瑪?！?/br>
    昨天阿瑪不是哄弘晙的，弘晙阿哥可不是要好好地和阿瑪?shù)乐x？

    四爺面對兒子的討好，嘴角一挑，“阿瑪待會兒要出門，弘晙要不要跟著？”

    弘晙大眼睛一轉(zhuǎn)，先問道：“阿瑪去哪里？”

    他下午已經(jīng)有了玩樂的計(jì)劃了啊。

    四爺一看兒子的表情就知道，絲毫不擔(dān)心兒子會不去。

    “阿瑪去看你二伯?！?/br>
    第52章

    二伯？

    阿瑪要去看二伯？

    弘晙驚住了。

    看阿瑪?shù)募軇? 好像真的要去, 還有要帶著他一起的意思？

    “阿瑪, 二伯??？”弘晙的大眼睛瞪的溜兒圓，嘴巴張開合不上。

    二伯，阿瑪要爭皇位的“頭號對手”，阿瑪要去看望？

    親阿瑪對兒子的驚訝視而不見, 還笑了一個。

    “對。你二伯?！?/br>
    “弘晙還記得你二伯給你過四歲生辰？送了一份禮物？”

    “弘晙記得啊阿瑪?！?/br>
    弘晙連連點(diǎn)小腦袋，可眼神兒還是驚訝不已。

    弘晙記得他的二伯, 記得很清晰。

    二伯對人其實(shí)很好, 只是他一點(diǎn)兒也不快樂，又好像一點(diǎn)兒也沒有安全感一樣，喜歡折騰，喜歡引人注意, 好比一個還沒長大且愛哭鬧的小孩子，所以看著很不討人喜歡。

    可是弘晙喜歡二伯, 他覺得二伯活得很肆意，哭也好，鬧也好，從不委屈勉強(qiáng)自個兒, 是一眾叔伯里活得最盡興的一個。

    “阿瑪啊，你真要去見二伯？帶弘晙一起去？”弘晙仰著小腦袋眼巴巴地望著他阿瑪，有點(diǎn)不敢相信，“阿瑪是為了瑪法的六十大壽嗎？瑪法想念二伯，弘晙知道。”

    “這你也知道？”皇上肯定不會在兒子面前流露想念二哥的情緒, 四爺拉著兒子的手出門，說出原因，“你二伯要見你，你見到了可不能招惹你二伯哭。”

    二伯要見他？弘晙立馬保證，“弘晙保證不惹二伯哭。”

    …………

    咸安宮，圈禁大清朝二阿哥的地方，康熙五十二年五月初一，時隔一年多，弘晙再次見到他的二伯。

    短短一年時間，他的二伯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也不是，應(yīng)該是他并沒有變，還是一只驕傲自美的孔雀小幼崽，只是疼愛他的人不在眼前了，他就把尾巴收起來了。

    “二伯。”

    弘晙清清脆脆地喊一嗓子，好像一枚小炮彈一樣撲向桃花樹下的那個人影。

    二阿哥胤礽一把接住弘晙侄子，笑著問道：“弘晙還記得二伯？”

    “弘晙記得。”

    大眼睛里的眼神兒親近喜歡，黑白分明地倒映著他的小人影兒，胤礽心里一暖，抱緊一些小侄子。

    兩個人腦袋挨腦袋，額頭貼額頭，大眼對小眼地笑，好像有一種莫名默契的氣場繚繞。四爺愣怔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眼睛微合。

    “二伯，弘晙想你啊。”

    “二伯也想弘晙啊?！?/br>
    “二伯，弘晙給你畫了畫兒，一家人都有。”

    “二伯聽你阿瑪說了，弘晙畫得好。二伯這顆桃樹結(jié)桃子了，二伯專門給弘晙留幾個好果子。”

    “謝謝二伯。弘晙喜歡桃子啊。”瑪法也喜歡，弘晙記得不能招惹二伯哭，沒說。

    …………

    弘晙和他二伯一起吃桃子，一起聊天下棋，看夕陽落日。

    臨走的時候，二阿哥胤礽把他們吃剩下的幾顆桃子給弘晙帶走，弘晙瞬間明白，大聲說了一句，“謝謝二伯?！?/br>
    二阿哥終究是眼睛濕潤，抱著聰明伶俐的小娃娃說了一句，“二伯謝謝弘晙。”

    康熙五十二年的五月初三六十圣壽，所有參加壽宴的人都在初二這天沐浴齋戒，不參加壽宴的四九城人也湊熱鬧，跑去浴堂泡了一個痛快澡刮臉凈面，男女老少穿新衣帶花帽，整個四九城張燈結(jié)彩，彩棚扎推，熱鬧非凡。

    皇上自然也是要齋戒沐浴。

    晚上快熄燈的時候，皇上又拿起那個白玉瓶兒端詳。

    三瓶神藥，一瓶四兒子和四兒媳婦用了，還有一瓶分為兩部分，半瓶送到太醫(yī)院，據(jù)說已經(jīng)破解了其中的大部分配方，已經(jīng)快要可以研制出功效雖低，但同樣有去疤痕去皺紋效果的藥膏來。

    只是配方上的物事得來不易，配置困難。

    皇上摸索著小白玉瓶兒，猶豫不定。

    “麻點(diǎn)兒，瑪法?！?/br>
    “麻點(diǎn)兒，瑪法。”

    皇上此刻再想起乖孫孫的這句話，卻是沒有生氣，而是微笑。

    麻點(diǎn)兒，麻點(diǎn)兒……乖孫孫不知道，得了天花，能夠幸運(yùn)地留下一條命，就是得天大幸。麻點(diǎn)兒不是問題，那是他戰(zhàn)勝天花病魔，活下來的功勛。

    心潮起伏的皇上想起當(dāng)年自己得天花，被送出宮隔離，身上的膿皰一個接一個，痛苦，不安、哭泣……身邊一個熟人也沒有，每天只有蘇茉兒姑姑來看望他一次，那是他最幸福最開心的時候……

    當(dāng)然這都過去了。他今年六十了，兒孫滿堂，還有乖乖的小孫孫，不再是孤家寡人，也不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孤寡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