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幾分？

    弘晙阿哥好像小貓兒被猜到小尾巴一樣，渾身警惕起來。

    皇上裝模作樣地輕輕搖頭，“瑪法聽說弘晙阿哥在家里哭鬧，還知道弘晙阿哥的阿瑪來信，信里都是囑咐弘晙阿哥好好進(jìn)學(xué)?！?/br>
    弘晙阿哥……本來還挺心虛，聽瑪法提起阿瑪一個勁兒讓他讀書的事兒，瞬間小脾氣上來。

    “阿瑪不回來，也不寫信說哪天到京。弘晙不要看書。”

    哎吆吆，瞧這小脾氣？

    皇上張口就要說“就因?yàn)槟惆敳辉诩?，你更要好好進(jìn)學(xué)”，及時收回去。

    低頭抿一口溫?zé)岬哪滩?，皇上換了話題。

    “弘晙阿哥說得對，你阿瑪不在京，我們不要聽他的?！?/br>
    “瑪法這里還有一個難處，弘晙阿哥來提提意見?！?/br>
    弘晙阿哥因?yàn)楝敺ǖ牡谝痪湓挘同敺ê苡小爸骸敝?，待聽到瑪法還有需要弘晙阿哥幫忙的地方，立馬小胸膛一挺，“瑪法且說來?！?/br>
    親瑪法好懸沒一口奶茶噴出來，瞧瞧這幅要“上天入地”的架勢？

    “其實(shí)是一件很不大的事情，”正經(jīng)說起來，皇上難免嘆氣，“瑪法啊，心里頭有很多事情猶豫不決……”

    弘晙等候，用眼神兒表示自己的可靠聰明。

    皇上……笑出來，“瑪法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弘晙說，等弘晙學(xué)完墓葬禮制，年考結(jié)束，我們再說。”

    弘晙……瑪法連要不要說都“猶豫不決”？

    …………

    祖孫兩個去外頭散步，皇上看起來是恢復(fù)了平時的帝王威儀，但是有點(diǎn)兒心事重重的樣子。

    弘晙阿哥倒是精神氣起來了，因?yàn)橄氚攷淼牡吐浜拖粒灰娏恕?/br>
    一向無所不能的瑪法也會傷心地哭泣，還不能大聲哭，還有那么多“猶豫不決”，說都不好說……弘晙心疼瑪法，弘晙要照顧瑪法，保護(hù)瑪法。

    弘晙阿哥想阿瑪，阿瑪一定想瑪法，弘晙阿哥擔(dān)心阿瑪，阿瑪也一定擔(dān)心瑪法。若阿瑪知道瑪法這樣難過，一定要難過。

    弘晙阿哥覺得，阿瑪不在京城，他要雙倍兒孝順瑪法，加上阿瑪?shù)哪且环荨?/br>
    皇上背負(fù)雙手慢悠悠地踱八字步，腦袋里轉(zhuǎn)悠著查了一半兒的科舉舞弊案，一直懸而未決的南山集一案，還有新出來的，這個駙馬、郡馬不得納妾的“案子”…… 哪能想到弘晙阿哥產(chǎn)生這般想法？

    皇上一轉(zhuǎn)頭，一眼發(fā)現(xiàn)乖孫孫“精神抖擻”的小樣兒，眉眼間“壯志凌云”，好像要做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樣。

    小身板兒比園子里的梅花樹一樣挺立，臉蛋兒比盛開的梅花瓣兒可愛，這段時間繚繞身上揮之不去的，那股子，萎靡不振，也都不見了……

    皇上好奇，更多的是歡喜。

    皇上誤以為乖孫孫是想到了什么“大事兒”，估計(jì)現(xiàn)在問了也不說，暗自樂呵。

    今兒的事兒，皇上因?yàn)楣詫O孫的一番“安慰”和高興，也放開心胸，太后娘娘等后宮中人，一干皇子等等，都放下心里，連帶德妃娘娘對四福晉的態(tài)度都親熱了不少，拉著她一起用晚膳。

    弘晙阿哥和瑪法一起午休用膳，下午一起討論書法，因?yàn)樗麑Χ洳壬淖植荤姁?，又和瑪法爭?zhí)一番“帖學(xué)”和“碑學(xué)”的事兒，聽得乾清宮的宮人們……一個個的，好不開心。

    皇上對于乖孫孫居然不鐘愛自己最愛的“董字”，很不“開心”。

    待到乖孫孫要出宮的時候，還是一臉不樂意地?fù)]揮手。

    弘晙阿哥全無所覺，抱著瑪法撒嬌，“瑪法啊，弘晙把畫畫的機(jī)器做出來，就來陪伴瑪法啊，弘晙還要畫圖，但是弘晙來宮里畫啊?！?/br>
    “瑪法想要什么樣的玻璃花房，告訴弘晙哦，弘晙給瑪法畫一個，其他人都沒見過的玻璃花房?！?/br>
    “行，瑪法這幾天好好想想，想要什么樣的玻璃花房?！被噬嫌性俅蟮摹皻狻币材盟Ｙ嚻さ墓詫O孫沒辦法，“天色要下來了，快跟你額涅出宮?！?/br>
    弘晙阿哥看看天色，依依不舍。

    可他的照相機(jī)還差最后一步，弘晙阿哥要有始有終。

    “瑪法等著弘晙啊。”弘晙阿哥一步三回頭，走到乾清宮門口了又跑回來拉著瑪法彎腰，親親一口，“瑪法要好好用飯，好好睡覺哦。弘晙也是?！?/br>
    瑪法年齡大了，情緒和弘晙一樣容易變化，哎，瑪法肯定也是鬧起來就不好好吃法，不好好睡覺，弘晙阿哥小擔(dān)心。

    親瑪法……

    親瑪法實(shí)在是說不出話來，伸手一指門口的方向。

    弘晙阿哥終于磨磨蹭蹭地走了，帶著對瑪法的“擔(dān)憂”，那個小背影，好像他才是日理萬機(jī)，“憂國憂民”的那一個。

    乾清宮的眾人……皇上我們不存在，皇上您就當(dāng)我們不存在。

    皇上……木然一張臉回來批今天的折子，偶爾放下毛筆露出一個笑兒。

    四福晉領(lǐng)著兒子回府，瞧著兒子表情豐富的小模樣，也是好奇，更為歡喜，親額涅直接問出來。

    “弘晙想什么？”親額涅很高興兒子煥發(fā)精神。

    弘晙正琢磨這幾天他不在瑪法的身邊，瑪法又有情緒了怎么辦？聽到額涅的問題，一下子窩到額涅的懷里。

    “額涅，弘晙在想瑪法啊?！?/br>
    四福晉……兒子這什么表情？瞧這小大人一樣的模樣和語氣。

    四福音心生一絲絲好奇，她也誤以為兒子是琢磨什么“大事兒”，類似于小孩子的大驚喜一類，笑著問道：“弘晙在想送給你瑪法什么年禮嗎？說出來額涅聽聽。”

    “如果有需要的物事，盡管和額涅說?！?/br>
    年禮？弘晙阿哥一愣，他沒給瑪法準(zhǔn)備年禮，好像他也沒給阿瑪和額涅準(zhǔn)備年禮？

    弘晙阿哥小懊惱，記下這個事兒，輕輕搖頭，“額涅，不是年禮。是瑪法說他年齡大了，和弘晙一樣情緒多變，弘晙擔(dān)心?！?/br>
    “瑪法好像有很多煩惱的事，額涅，弘晙擔(dān)心瑪法啊。額涅，你知道瑪法都有什么事兒不能和弘晙說嗎？

    額涅，瑪法今天……是因?yàn)楝敺ǖ淖婺赴苍嵋皇聜膯幔亢霑€總覺得瑪法沒告訴弘晙全部……”

    弘晙阿哥小煩惱，大人總是瞞著小孩子很多事兒。親額涅……越聽越愣怔，聽到最后只管呆呆地看著她兒子。

    弘晙一看，納悶兒，“額涅？額涅？”

    四福晉回神，滿心“復(fù)雜”地看著兒子，還是沒找回自己的聲音。

    人人都避諱不敢說的事兒，在兒子口中，它就是一件事兒，一件使得他瑪法煩惱，然后他擔(dān)心瑪法煩惱的事兒，很普通，很平常。

    這不，她作為一個普通、平常的皇家兒媳婦，平時對這些事兒也就是知道那么一點(diǎn)兒，知道需要注意不說錯話，此刻居然能聽到兒子拿這樣的大事情詢問她。

    四福晉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面對兒子滿心期待答案的大眼睛，說不出“不知道”的話兒。

    “額涅知道的，也不多?！彼母Ｒ艋貞浰臓敽退慕淮Z氣不確定，“你阿瑪只交代額涅，這個事兒牽連到一些‘敏感’的問題，還關(guān)系到朝堂，不能說，不知道為好，平時說話知道要注意不提及就行?！?/br>
    弘晙……

    弘晙阿哥的一張胖臉蛋兒皺巴成一團(tuán)，抓耳撓腮。

    寫信給阿瑪，一來一回要好久，他阿瑪還很有可能不告訴他，就好像阿瑪不告訴他“兩輪車”的故事一樣。

    “額涅，弘晙想知道啊?！?/br>
    弘晙和額涅訴說委屈，瑪法的祖母安葬，簡單的事情，這難道關(guān)系到什么世界崩塌的事情不成？

    “額涅額涅”

    弘晙阿哥在額涅懷里翻騰，好奇心出來，卻又知道無法得知，別提那個“難受”。

    親額涅笑笑，拍拍兒子的后背輕聲安慰，“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我們無法得知的，永遠(yuǎn)都無法得知?！?/br>
    “就是你瑪法，你阿瑪，也有很多事情不知道。這很正常，有時候啊，不知道才是福氣?；噬霞热贿x擇不告訴弘晙，一定有他的理由?；噬鲜菫榱撕霑€好。”

    弘晙滿臉不樂意。他知道道理，知道瑪法和阿瑪都是為了他好才不告訴他，可他還是心氣兒不順暢。

    “額涅，弘晙是大巴圖魯，弘晙可以幫瑪法。”

    兒子滿心滿心的不服，親額涅還是笑，“你瑪法都煩惱的事情，肯定是極難處理的事務(wù)。你能幫你瑪法什么？我們的弘晙阿哥啊，現(xiàn)在只管每天吃吃睡睡地長大?！?/br>
    吃吃睡睡？弘晙阿哥和親額涅鬧起來，“額涅，弘晙不是小豬豬，弘晙聰明。”

    “好弘晙不是小豬豬，弘晙聰明?！?/br>
    …………

    喧鬧的街道上各種吆喝聲此起披伏，伴隨馬蹄子踢嗒踢嗒，新式馬車舒坦無顛簸，母子兩個一路說話回府，開開心心。

    夜色下來，華燈初上，雍親王府里燃?xì)庖槐K盞燈光。弘晙和額涅一起用了一點(diǎn)兒晚食，洗漱沐浴，臨近睡覺，還是糾結(jié)。

    “額涅，弘晙不能睡著。額涅，弘晙給阿瑪寫信?！焙霑€阿哥委屈巴巴地表示，他心里有事兒，睡不著。

    四福晉沒辦法，又覺得兒子這樣的小孩子也知道“心里有事兒睡不著”，挺樂呵。

    “你快睡。明兒額涅給弘晙講故事?！?/br>
    “講額涅知道的故事，弘晙聽完了，應(yīng)該就能猜到。”

    弘晙……弘晙阿哥驚喜得來，吧唧一聲親親額涅，“謝謝額涅。額涅，弘晙馬上就睡。額涅晚安?！?/br>
    說著話，躺平，蓋好小被子，閉上眼睛，呼吸平穩(wěn)，瞬間“進(jìn)入”夢鄉(xiāng)。

    親額涅瞧著好似真的已經(jīng)睡著了的兒子，也沒戳穿他，輕手輕腳地出去。

    弘晙阿哥大眼睛骨碌骨碌轉(zhuǎn)，發(fā)現(xiàn)額涅出去后，和小系統(tǒng)開始聊天。

    小系統(tǒng)今兒一天差點(diǎn)兒沒有說話的機(jī)會，憋得來，小白團(tuán)子又蹦又跳，高聲吶喊，“主人，主人，讓孝莊太后順利下葬的任務(wù)，我們接了吧，接了吧。”

    “主人，主人……”

    弘晙默默地看小系統(tǒng)給他的資料，有關(guān)于華夏幾千年的墓葬禮制變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有很多不明白，看看墻上自鳴鐘的時間，亥時二刻，這次是真的是閉眼就睡。

    第二天弘晙阿哥記掛額涅的故事，一大早就麻溜地爬起來，拿起三哥給他畫的考試內(nèi)容開始背誦，打拳，去工房研究他的照相機(jī)，午休晚膳，等到下午他發(fā)現(xiàn)額涅終于忙乎完，有了空閑，立馬追在額涅的身后。

    滿臉都寫著“故事”“故事”。

    四福晉對兒子眼巴巴的小樣兒沒有抵抗力，可這些先人們的糾葛，兒子總是要知道，就如同她親額涅當(dāng)年告訴她大哥，后來她進(jìn)宮，他大哥又告訴她一樣。

    四福晉示意樸嬤嬤領(lǐng)著人都退下，守好門，拉著兒子坐到炕上，面色變得嚴(yán)肅，“額涅說的事兒，弘晙記得，不能和你瑪法提，知道嗎？除了你阿瑪，誰說起來都不要表示自己知道?！?/br>
    弘晙乖巧地表示他聽話，“額涅放心?！?/br>
    “嗯，額涅的弘晙乖乖?！彼母x沉思片刻，好似是回憶，細(xì)細(xì)地講述一代一代人傳下來的故事。

    “現(xiàn)在人提起太==祖皇帝的后妃，都說大妃阿巴亥以及太宗皇帝的生母孝慈高皇后?？墒窃谒齻冎?，太==祖皇帝有一位真正的原配正室，大妃佟佳氏。說起來，女真人沒有姓，只有家族，那個時候有一些女真人隨漢姓，佟佳氏的家族就是。”

    “當(dāng)時太==祖皇帝家境不富裕，小的時候過得很苦，尤其是親生額涅去世之后。為了生活下去，太==祖皇帝帶著年幼的弟弟靠前往深山采藥摘木耳等過活……

    遇到佟佳家的姑娘，她的父親塔木巴晏在女真人中，是一位大富翁。太==祖皇帝入贅佟佳家，當(dāng)時明朝人稱呼太==祖皇帝‘佟努爾哈赤’。太==祖皇帝知道明朝人的婚俗禮儀，但太==祖皇帝本人卻并不刻意隱瞞，也沒覺得什么屈辱，事實(shí)上，這在關(guān)外，真的沒什么……”

    四福晉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低沉，和一絲來自靈魂深處的無奈，也可能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這一絲絲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