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晙阿哥現(xiàn)在回憶往事，還是氣呼呼的，他現(xiàn)在掉了八顆牙，新牙陸續(xù)長出，日?！熬淖o(hù)理”，可一張口還是能看出來。

    “大人們總是笑話小孩子，說牙齒不好、胖了不好，不讀書不好……都沒有問過我們小孩子們的心愿，我們要大度……”

    大度的弘晙阿哥繼續(xù)給好朋友回信，四爺洗漱完進(jìn)來看兒子，瞧著兒子的小模樣，眼里帶笑兒。

    小孩兒長了兩三年，個頭長了一些，可臉上還是有胖嘟嘟的嬰兒肥，一家人寵著，心思透明純凈，表情還是豐富直白。

    再瞧幾眼兒子的信件，也還是笑。

    弘晙寫完一段話，抬頭看阿瑪，納悶地喊一聲，“阿瑪——”

    “嗯?！彼臓敶饝?yīng)一聲，頓了頓，猶豫片刻，終是不放心地囑咐一聲，“明天去學(xué)院進(jìn)學(xué)，乖乖的?！?/br>
    弘晙……

    才不要乖乖的。弘晙阿哥一扭頭，不搭理他阿瑪。

    臉頰氣鼓，眉眼間都是不服氣。

    親阿瑪……小小的無奈，小孩子天天說自己長大了，是少年郎了，可實(shí)際就是一個長大一點(diǎn)兒的小孩子，在親近的長輩們面前，還是一個小娃娃性子。

    “你瑪法說等你十五歲給你上戰(zhàn)場，要聽話?！?/br>
    才不要！

    四爺……其實(shí)要四爺說，十五歲也太小了。

    “大清國的火器很好，可戰(zhàn)場上變化莫測，不是單純看火器，明白不？”

    “戰(zhàn)場上太危險了我們都不放心。而且你這才九歲，你見誰九歲就當(dāng)兵？征兵要求，最低十六歲。等弘晙十八歲了，阿瑪保證弘晙做大將軍?！?/br>
    四爺耐心勸說，奈何一個“十八歲”戳了弘晙阿哥最大的心事。

    他就知道瑪法說十五歲上戰(zhàn)場是哄他的。

    弘晙阿哥生氣。

    大人都是騙子！

    “哇哇哇——”滿心以為阿瑪一直不發(fā)表意見勸說他，是同意了，此刻弘晙阿哥自覺感情受到欺騙，張嘴就哭嚎起來。

    不答應(yīng)就哄不好的那種。

    親阿瑪……一面心疼兒子，一面也是生氣。一直到兒子哭累了睡著了，守著兒子的睡著后還一副鬧脾氣的樣子，眉頭緊皺。

    四福晉也是擔(dān)心不已，拿著濕毛巾給兒子臉，脖子，手，蓋好被子，回來自己的院子也默不作聲。

    夫妻兩個相對沉默，都想起兒子在廣東那年，鬧著要參加水師的事情。

    伴隨著弘晙阿哥的哭哭鬧鬧，歡歡笑笑，第二顆小乳牙、第三顆小乳牙、第四顆小乳牙……從下到上，左右對稱地排好隊(duì)，一個月一顆陸陸續(xù)續(xù)地掉，龍舟起錨揚(yáng)帆，一路北上，又是留下無數(shù)可愛美麗的小故事。

    弘晙阿哥的哭喊聲，為了多吃一顆荔枝、點(diǎn)心和他阿瑪、額涅的各種爭斗，都是讓人喜聞樂見……弘晙阿哥結(jié)交很多朋友，回來京城還和很多人保持著“鴻雁往來”的好朋友狀態(tài)，作為弘晙阿哥的父母，他們當(dāng)然都是高興。

    可是，兒子小小年紀(jì)，奶氣還沒褪干凈，就一門心思要去當(dāng)兵，要去水師，要去西部，還要去打日本……他們?nèi)绾尾怀睿?/br>
    故事，從廣東的荔枝園說起。

    廣東的荔枝園，美啊。

    恰好弘晙阿哥到達(dá)廣東的時候，正是荔枝的好時節(jié)，本地的荔枝們紛紛顯露出它們最好的姿容，紅艷艷的一串串，好像紅云壓樹一般。

    山山嶺嶺，密密層層的荔枝壓著枝頭，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一串串晶瑩發(fā)亮的紅寶石鑲嵌在綠色的枝條上。

    綠葉搭配紅色的果子，間接地還有一簇簇乳白色、淡黃色的小花圍繞，漂亮、喜人，整個天地都鮮艷得讓人心醉。

    摘果的農(nóng)人一個個的都是喜不自禁，身姿歡快地在樹間忙碌穿梭，笑臉如花，亮出來的大白牙閃動著喜悅的光芒，歡聲笑語在山間回蕩……

    四爺和四福晉和荔枝園的主人，葉家家主說話寒暄，弘晙阿哥的小胖臉極力保持“鎮(zhèn)定有禮”，可他的眼睛余光還是忍不住朝農(nóng)人的身上瞅，朝荔枝樹上瞅。

    一串串的荔枝壓彎枝條，一顆顆圓球兒一樣的小荔枝飽滿、水靈、誘惑……果rou好像要迫不及待地?fù)伍_果皮，果汁好像是急不可耐地突出果rou，然后弘晙阿哥就感覺，果rou和果汁，都好像要齊齊朝弘晙阿哥的嘴里鉆。

    葉家家主發(fā)現(xiàn)小四阿哥的動靜，哈哈哈笑，趕緊領(lǐng)著四爺一家三口去“逛”，咳咳，去吃荔枝園。

    弘晙阿哥的小心肝兒“砰砰”跳，他今天一定可以多吃幾顆、三顆、兩顆……總之，一定要多吃。

    四爺看一眼兒子，發(fā)出警告，弘晙阿哥沉浸在滿園香甜的味道里，渾然未覺。

    四爺……

    四福晉發(fā)現(xiàn)他們父子兩個的動靜，樂呵，可她也生怕兒子沒有節(jié)制地吃荔枝，干脆一把牽著兒子的左手，弘晙阿哥還是渾然未覺。

    荔枝園里的草地也是軟茸茸的，一腳下去如落云端，弘晙阿哥眼睛望著滿樹的荔枝，忍不住幻想他趴在荔枝園的草地上，身上堆滿荔枝，不用動彈就可以大口大口地享用的情景……

    等到他看準(zhǔn)一顆小荔枝，顆大鮮紅、果形別致、顏色悅目，格外與眾不同，正要跳起來去采摘的時候……

    “阿瑪……額涅……”弘晙阿哥跳到一半發(fā)現(xiàn)左手讓額涅牽著，著急。

    親阿瑪發(fā)話，“讓葉叔叔幫你摘。”

    弘晙阿哥……眼巴巴地看著葉叔叔，葉家家主的二兒子，摘下來那串荔枝，然后眼巴巴地看向阿瑪。

    “兩顆?！?/br>
    弘晙……兩顆也好，一串吃兩顆。

    親阿瑪……哈哈。

    橢圓形的小荔枝，紅艷艷的，硬皮質(zhì)地的果皮上有疙疙瘩瘩的小突起，弘晙阿哥格外珍惜地托在手心，嗅一口它的香氣，小心翼翼地剝開果皮，對著包裹住果rou的薄膜笑笑，口水溢出。

    四爺……兒子你哪天缺荔枝吃了？

    粉紅色的薄漠緊緊地包裹豐滿的果rou，隱約可見里面的晶瑩剔透、狀如凝脂……

    待剝開那一層薄膜……一顆不斷往外溢著果汁的果rou出現(xiàn)在眼睛里，白嫩嫩的，還有香甜的味道直沖喉嚨……

    弘晙阿哥激動，多么不容易來到荔枝的家鄉(xiāng)，偏偏他來到廣東四五天后，才來到荔枝園。身在荔枝園，面對坐坐寶山和寶樹，和在家里用碟子里的荔枝，那能一樣嗎？

    手上的動作慢騰騰的，眾人靜靜地看著，就見弘晙阿哥嘴里含著一塊荔枝rou，一滴果汁也不舍得讓它掉落，大眼睛瞇瞇著，胖臉上滿臉的享受。

    四爺眼角一抽。

    四福晉笑著遞給兒子一個手帕子。

    來自廣東的靈山秀水的養(yǎng)育，來自廣東人勤勞質(zhì)樸的耕作，小荔枝甜津津的甘甜和芬芳、甘軟滑脆、清香濃郁……弘晙阿哥吃了一顆，再吃一顆，小模樣饞得來——

    這樣吃帶有一股小小的酸，放到冰涼的井水里拔一下，是另外一個味道，沾一點(diǎn)兒當(dāng)?shù)氐募?xì)鹽一起用，又是一番不同的甜味兒……弘晙阿哥吃得專心致志，聚精會神。

    五感，全身的小細(xì)胞都調(diào)動……渾身氣息愉悅滿足得來——

    周圍的人都覺得，小四阿哥真可愛，吃東西的樣子尤其可愛；親阿瑪和親額涅覺得兒子可愛又頑皮，都怕兒子控制不住，貪多吃了鬧肚子，上火，盯得緊緊的。

    弘晙阿哥……用了一口白水漱口，接著逛，想盡各種辦法再吃“兩顆”，遭遇阿瑪?shù)睦淠樢膊环艞墶?/br>
    四福晉和其他人都捂嘴笑，樂呵不停。

    行館里頭，皇上聽說四兒子和四兒媳婦領(lǐng)著乖孫孫去逛荔枝園，哈哈笑，老人家猜測，小家伙到了荔枝園，估計(jì)有的鬧。

    笑著笑著又搖頭，對著四兒子提出來的改革方案，按按眉心，領(lǐng)著十三兒子，十四兒子，大臣們繼續(xù)討論研究。

    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張廷玉大人……哦哈哈哈，一向最勤勞的四爺越來越閑散了，他們越來越忙碌了。

    皇上一個冷眼，其他人更是心里不平衡，委屈。

    四爺扔出來一套改革方案就去帶小四阿哥逛荔枝園，太過分了。他們也要去逛荔枝園，吃個肚子溜兒圓。

    皇上……你們也六歲不成？

    眾人……我家兒子/女兒/孫子/孫女兒……六歲，我們代替他們逛一逛。

    “明天放假一天，都去逛?！被噬嫌X得他們的模樣簡直丟他的人，“逛街，逛園子，逛山逛海……都行?！?/br>
    “遵皇上令?！?/br>
    一個個的，回答的聲音都特響亮，討論起來也有力氣了，做決定的時候更是干脆利索。

    午時來臨，一個個的，都是對明天飽含期待，開心地吃完一顆荔枝后再洗漱午休。

    皇上也是。

    然而荔枝園里頭，弘晙阿哥因?yàn)榘敽皖~涅的控制，其實(shí)只吃了一半的痛快，距離他的“日啖荔枝三百顆”，差了好大的一截兒，不情不愿地在葉家的屋子里午休。

    夢里，是長大的他，不光可以盡情地吃荔枝，大快朵頤，還可以去打仗。

    豪氣萬千地領(lǐng)著弟弟meimei縱橫斗雞場，回來家后就收到廣東寄來的荔枝，一顆顆的，鮮靈得來……瑪法、阿瑪和額涅都說，“弘晙阿哥長大了，翩翩美少年?！?/br>
    “允許弘晙阿哥對著荔枝大飽口福、痛快淋漓地大吃一通，非?？旎顨g樂地享受各種美食美味……”

    弘晙阿哥在睡夢中嘴巴翕動，流小口水。

    四爺和四福晉午休起來，發(fā)現(xiàn)兒子還沒醒，還在夢里流口水，哭笑不得。

    這是做夢大吃荔枝不成？

    “弘晙——弘晙——”四福晉輕輕呼喚，弘晙阿哥從夢中醒來，身在荔枝園里，鼻腔里一陣陣清晰的荔枝甜味兒，更是讓他分不清現(xiàn)實(shí)和夢境。

    美麗的荔枝園里，碩果累累，一顆顆荔枝別提有多誘惑，弘晙阿哥初到寶山，想吃。但是阿瑪和額涅都不允許，阿瑪還說“等到十五歲才可以多吃”，又是“十五歲”。

    弘晙阿哥想起瑪法規(guī)定的“十五歲”，張大嘴巴就“哇哇哇阿瑪哇哇哇”

    現(xiàn)實(shí)和夢境的對比太過“殘酷”，弘晙阿哥不服。

    四爺……四爺和四福晉終究是鬧不過兒子，允許多吃一顆。

    弘晙阿哥可憐巴巴地對著手里的小荔枝，感覺小荔枝和他一樣可憐巴巴。

    葉家家主哈哈笑，端來一碗淡鹽水，給弘晙阿哥服下，說是防止上火，還送來一個大椰子。

    大椰子開了一個口，插著一跟麥秸稈兒，弘晙阿哥喜歡椰子的味道，吸吸小鼻子接過來，一低頭，一張口，麥秸稈兒恰好停在他那掉了一顆牙的小缺口上。

    弘晙阿哥……

    震撼太大忘記一切，弘晙阿哥張大嘴巴喊著那根麥秸桿，呆乎乎地看著他阿瑪和額涅。

    好像是麥秸稈補(bǔ)上缺口一樣，畫面超過想象，親阿瑪、親額涅……也是愣住。

    好在葉家家主經(jīng)驗(yàn)豐富，哈哈笑著說道：“當(dāng)?shù)氐男『⒆?，掉牙的時候，最喜歡玩這樣的小游戲，比比看誰的小缺牙和麥秸稈子最嚴(yán)絲合縫?！?/br>
    一家三口……齊齊看向葉家家主，還是愣怔。

    廣東人……脾氣真好。

    這是弘晙阿哥的真實(shí)感受。

    空氣中都透著一股“慢慢”的味道，好像時間真的慢下來一樣，然后廣東人脾氣好到，除非到“佛都有火”的地步，否則是不會生氣的，也不會傷心的。因?yàn)樗麄兊娜兆泳褪沁@樣的慢，生活就是這樣椰子汁一樣的清淡，淡淡的酸，淡淡的甜。

    坐馬車回來的路上，四爺和妻子、兒子講述廣東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