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長童揉了揉自己的臉，感覺肌rou都僵了。此刻靈魂回到身體里，她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但她其實并不緊張，哪怕搞砸了，也只是一場演出而已。反倒是大家的討論和驚嘆讓她有點害羞。

    她笑了笑，說：“腎上腺素飚了一下，我現(xiàn)在還沒回過神……意外解決了就好！不過我覺得我剛剛還挺帥的，有人想找我要簽名嗎？”

    “切！”

    “噗……”

    “變態(tài)??！”

    導演學妹推了推眼鏡，道：“過會兒去吃夜宵吧，我請客?？丛谕裉爝@么帥的份上，地點你定?！?/br>
    伍長童想了想，說了一個店名。導演笑了笑，說：“不用給我省錢啊，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本來就是我的失誤嘛?！?/br>
    伍長童說：“你不是要攢錢去看莎士比亞全球巡回舞臺劇嗎？第一排很貴，你說的?！?/br>
    “沒關(guān)系，這音樂劇還能賺一點呢?！睂а輰W妹笑了笑，換了一個店，其余的工作人員很快歡呼起來。

    ……

    而栗雨青坐在VIP席上，心情復雜得無法保持微笑，好在包廂里除了她以外沒有別人。

    事故發(fā)生時，她心里預演了九個解決方案。這種真的不在其中。

    不是因為這種處理多么杰出，而是因為這完全是外行的手法，錯漏百出。從根子上說，這是欺騙觀眾，若是有人投訴也沒有立場反駁。

    從技術(shù)上說，伍長童跑出來救場的第一秒，整個劇院里充斥著嘈雜的后臺聲，雖然馬上就停下來了，但觀眾都已經(jīng)出戲了。

    更別提伍長童唱到一半竟然掀開了幕布偷看……栗雨青從望遠鏡里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坐在樓下的觀眾有沒有注意到。

    劇組從一開始就應該預料到這種情況，提前做好預防措施，但它們沒有。想到這里，栗雨青給導演發(fā)了條語音，簡單說了說舞臺上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的大小事故以及應對方案。

    這是她上臺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沒有理論支撐，但挺實用。栗雨青不希望再看到伍長童這樣救場，不僅僅因為不專業(yè)，還因為她心里漲漲酸酸的。

    說起來，整個危機處理過程中唯一可圈可點的，竟然是關(guān)君的表現(xiàn)。發(fā)現(xiàn)麥克風沒有聲音之后，關(guān)君不急不躁，舞蹈動作沒有變形，表情也控制得不錯。她表現(xiàn)如常，觀眾沒什么違和感，這極大地穩(wěn)定了觀眾的情緒。在伍長童開始唱歌的時候，她和幕后配合也算默契，沒有出現(xiàn)嚴重的錯拍。

    可栗雨青看得清清楚楚，她轉(zhuǎn)圈時跟童童對視，還笑了一下。這讓栗雨青忍不住猜測，莫非童童的腦袋鉆出幕布，就是為了這一眼嗎？

    栗雨青又回想起剛剛伍長童代替關(guān)君唱的歌，氣息沉穩(wěn)，完全感受不到心慌?？搓P(guān)君的時候眼神放光，似乎包含信任。

    她們的默契已經(jīng)這么好了？

    音樂劇到此結(jié)束，謝幕時所有工作人員排成一列站在舞臺上，伍長童就站在關(guān)君身邊。

    一束光追隨著主角的身影，剛好把最主要的兩位演員籠罩其中。但光柱太大，一些細碎的光落到了伍長童身上，栗雨青舉著望遠鏡，甚至能看到空中飛舞的灰塵。

    栗雨青還看見了伍長童周身毛絨絨的光芒，以及異常絢爛的笑容。

    如果是自己麥克風出問題的話，自己應該能表現(xiàn)得更好。栗雨青恨恨地想，心里卻明白，童童心里真的沒有自己了。

    她曾經(jīng)遇到過一模一樣的情況，當時后臺的工作人員果斷切出了她預先錄好的彩排版音頻，那次她口型對得完美，伍長童還驚嘆過。如果伍長童還記得她的一點一滴，就絕不會沒有任何準備。

    任何的忘卻，都是從細節(jié)開始的。

    ☆、后悔了

    音樂劇結(jié)束之后, 栗雨青坐在VIP包廂里, 久久沒有動靜。

    這時候所有觀眾都從出口陸續(xù)離開, 不像其他的演出場合, 栗雨青沒有特殊通道，只好坐等觀眾全部離開。

    她舉著望遠鏡, 看著所有工作人員在舞臺上圍成一圈，吵吵嚷嚷地笑鬧著。

    也許是因為伍長童今天救場及時, 幾個人把伍長童抬了起來, 重重地拋到空中。大家歡笑的聲音太大, 哪怕沒有麥克風，也順利地傳到了栗雨青的耳朵里。

    伍長童又驚又樂, 哈哈大笑。栗雨青擔心伍長童摔了, 心跳停頓了一秒，之后腦海里浮現(xiàn)了一個荒謬的想法：如果摔一下，伍長童的臉盲癥有可能治好嗎？電視劇里不都是這么寫的么？

    隨后栗雨青臉色一白,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態(tài)有問題：哪怕再希望伍長童認出自己，也不能建立在“詛咒”的基礎(chǔ)上。

    她自以為喜歡上童童, 也許只是“自以為”。沒有任何一種愛憐, 是建立在詛咒和傷害的基礎(chǔ)上。

    一群人在舞臺上瘋夠了, 有人發(fā)現(xiàn)了包廂里還未離去的她，大聲道：“那位觀眾，演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哦！現(xiàn)在我們要去開慶功宴了，你要一塊兒去嗎？”

    “對啊對啊，你是第一個留到現(xiàn)在的觀眾, 就當把票錢退給你啦！”

    他們做這個音樂劇純粹出于興趣，最初只想著能上臺就很好，現(xiàn)在發(fā)展到這種規(guī)模的劇院，其實都已經(jīng)滿足了。

    對于用愛發(fā)電的他們來說，有一個愿意留到現(xiàn)在的觀眾，也算緣分，是比別的成就都令人開心的事情。

    栗雨青卻連忙戴上兜帽轉(zhuǎn)身，飛快地離開了包廂。

    開什么玩笑，就算伍長童臉盲認不出自己，也總有別人認得出。自己只是想來看看童童而已，并不想繼續(xù)引發(fā)惡感。

    伍長童瞇著眼睛，仰頭盯著那個背影。關(guān)君問：“怎么了？”

    伍長童搖了搖頭，說：“沒什么。”

    栗雨青絕對不會到這個地方來，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何況根據(jù)印象，那個身影比栗雨青略胖一點兒。

    .

    在這之后，音樂劇又陸續(xù)進行了好幾場演出。栗雨青每一場都看了，票是從導演那里拿到的，卻不讓她告訴任何人。

    導演問她：【您到這里，是想看到誰呢？】

    栗雨青沒正面回答，只是又分享了好幾個小技巧，囑咐導演下次盡量別出岔子了。

    養(yǎng)了幾日，栗雨青臉上的傷好了，但跟家里的關(guān)系再度降至冰點。父母對她冷淡極了，甚至比栗萱活蹦亂跳時還要糟糕。

    但栗雨青開始學著不對他們搖尾乞憐，他們生養(yǎng)了她，并不代表她活該被他們支配情緒。愛和關(guān)懷是相互的，他們僅僅維持了物質(zhì)需求，那她也只需還以物質(zhì)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