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飛卿睜眼，入目的段須眉幾成血人。那血人卻同時也正在看著他滿是血污的脖子，下刻已伸手扣住煜華的脖子：“誰讓你動他？”他堪堪浴血歸來，淡淡的語聲，卻帶著比刀鋒還要凌厲的殺意。

    他說一個字，煜華下巴處便多一道紅痕。

    冷笑一聲，煜華驀地使力掙開他的手：“你為了什么見鬼的原因要護他都好，那便看好了他。但凡他有半點異動，我立時殺了他！”

    段須眉自不與她逞口舌之利，闔目調(diào)息：“你去駕車?！?/br>
    煜華罵得過他，爭得過他，卻偏生打不過他，聞言一陣氣苦，終究未發(fā)一言，出去趕車。

    兩個大男人讓車上唯一一個女子去當車夫，卻都很理所當然的模樣。衛(wèi)飛卿拿出藥箱替自己裹好傷，再拿出一顆通體透明的小藥丸遞到段須眉面目前：“吃下去，對你的內(nèi)傷有好處?！?/br>
    段須眉并未睜眼：“你我是敵非友?！?/br>
    “我并非為你，而是為自己小命著想?！毙l(wèi)飛卿道，“比起煜華以及她效命之人，我更信你?！?/br>
    段須眉聞言竟看也不看那藥丸一眼，直接便接過扔進口中。

    衛(wèi)飛卿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問截殺他們之人的下場。只因他忽然意識到，無論那些人是死絕又或者被他“不小心”留下一點生機，都不是讓人愉快的事。

    半晌衛(wèi)飛卿道：“我姓衛(wèi)，名叫衛(wèi)飛卿?！?/br>
    段須眉慢慢睜開了眼。

    第9章 高山流水相逢（上）

    第五日早間，三人一馬行至雍州邊界，大明山腳下。

    一路上衛(wèi)飛卿并非沒試過往外傳遞消息。但跟在他身邊那兩人直是喪心病狂，就連他扔向窗外的果皮也要撿起來毀尸滅跡。

    好在有段須眉這護身符在，煜華并未如她原先所言將他捅死個十次八次。

    但衛(wèi)飛卿心里清楚他們并非防范他泄露目的地讓人尾隨而來，而是防他去信讓人不來。

    大明山名喚作山，實則為一片綿延的山脈，其中以壯麗著稱的便有三山十二峰，此刻一眼望去，群山巍峨，云霧繚繞，頗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之感。

    差一點要以百來條人命為祭的寶藏，便隱藏在這當中。

    有人在入山處的風雨亭等著他們。

    不大的風雨亭被十數(shù)人團團圍住，井然有序。

    當中一人在撫琴，看不清面貌，琴音卻極美。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衛(wèi)飛卿低聲笑道，“看來這琴聲的主人將段兄看作高山流水相遇的知音。”

    段須眉嘲諷挑了挑嘴角，意有所指道：“這人的知音，怕是無人敢當?！?/br>
    半晌琴音漸歇，撫琴之人終于站起身來。一身白衣，風度極好，雙目灼灼如星辰，面容皎皎似朗月，唇畔三分笑意，令人如沐春風。

    煜華見到他雙目便如被甚給驀然點亮了，朝那人單膝跪地，恭敬道：“煜華見過尊主，幸不辱使命?！?/br>
    朝她擺了擺手，白衣人向段須眉揖了一禮：“恭候多時，此行多謝令主?！庇挚聪蛐l(wèi)飛卿，微微一笑，“衛(wèi)雪卿?！?/br>
    與他對視片刻，衛(wèi)飛卿亦朝他笑了笑：“衛(wèi)飛卿。”

    衛(wèi)雪卿柔聲道：“自偶然得知衛(wèi)樓主姓名，便念念掛懷至今，今日得見，心甚悅之。”

    衛(wèi)飛卿苦笑道：“在下身為階下囚，不敢與衛(wèi)尊主同樂。”

    衛(wèi)雪卿觀他銀白發(fā)色，面露關懷之意：“看樓主情形似中毒頗深，時日無多?！?/br>
    衛(wèi)飛卿簡直不知該說什么了。

    他攝于對方的厚顏無恥說不出口的話由段須眉來說卻十分言簡意賅：“解藥?！?/br>
    衛(wèi)雪卿含笑看他二人。

    段須眉也不多言，自懷中拿出四張藏寶殘圖隨手拋給他。

    衛(wèi)雪卿伸手接過，目光一閃笑道：“令主似乎手滑了？”

    段須眉直如不聞。衛(wèi)飛卿笑了笑，慢悠悠自懷中掏出一物。

    衛(wèi)雪卿十分意外挑眉道：“在下竟不知二位還有這份交情?！?/br>
    衛(wèi)飛卿想到那日，他給段須眉藥物助他調(diào)理內(nèi)傷，又趁他入定之時從他懷中堂而皇之拿走一張藏寶殘圖。段須眉必定一清二楚，卻從頭到尾連眼光也未賞他一個。

    這人性情雖古怪，倒也算得上恩怨分明。衛(wèi)飛卿這般想著，口中微微笑道：“一物換一物，在下以為這交易十分公平，衛(wèi)尊主以為呢？”

    衛(wèi)尊主還未發(fā)話，他家煜華長鞭一揚，已毒蛇般朝衛(wèi)飛卿手中之物卷去。

    這一鞭若卷到實處，卷走的不止是藏寶圖，還有拿著藏寶圖的衛(wèi)飛卿的手。

    段須眉只如不見。

    衛(wèi)飛卿忽然動了。

    從東方家變故至今，他因中毒、扮作女子多種原因，一次也未與人交過手。此時他昔日青絲暮如雪，臉色也如這發(fā)色一般蒼白，眼看命在旦夕，他卻忽然動用了本不可用的武功。

    衛(wèi)飛卿只是微微側(cè)了側(cè)身，便避開煜華那風雷般凌厲的一鞭。煜華手中動作卻全不停息，一鞭，再一鞭，快上加快，鞭影如幕。

    衛(wèi)飛卿卻只維持他那東邊一側(cè)身，西邊一踏步的動作。身形東倒西歪，并不好看，腳步更似慌亂隨意得緊。但他每一次動作，必能避開鞭影。

    長鞭快如閃電，遮得住兩旁青山流水，卻遮不住衛(wèi)飛卿毫無章法的身影。

    “這是什么輕功身法？”衛(wèi)雪卿在旁看得大為驚奇，竟半分沒有要援助煜華的意思。

    段須眉也正凝神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