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紹低頭撿了一捆草, 送到駿馬面前看著它慢慢地咀嚼。

    “楚將軍可趕巧了！這是西域送過來的汗血寶馬，本來該進(jìn)貢到宮中的, 后來宮里的大人說宮中養(yǎng)的馬已經(jīng)足夠多了, 就將它送回來了?！辟u馬的精瘦漢子滿臉笑容，向楚離紹介紹這匹馬的來歷。

    楚離紹穿著長靴，寬大的袖口用布條纏住，長發(fā)用發(fā)帶扎起來，整個人顯得干脆又利落。

    “所以這匹馬是宮中撿剩下的？”楚離紹問。

    “這……”馬販子猶豫起來，“楚將軍您瞧, 這馬膘肥體壯，若是錯過, 恐怕找不到更好的馬了。”

    “送回去。”楚離紹松開手中的稻草, 對旁邊的下人說, 然后一眼未看馬販子，轉(zhuǎn)身就走。

    地上的積雪在并不熱烈的陽光下已經(jīng)開始緩慢融化, 楚離紹的鞋底沾了點(diǎn)新泥, 卻毫不在意。一邊向院子里走，一邊思考今天中午吃些什么。

    他口腹之欲不重，比起rou食更愛食素，只是最近莊子里送來一批家養(yǎng)的牲畜, 廚子天天換著法子烹飪重油重鹽的食物，吃久了實(shí)在膩味。

    一個年少的小廝小跑著追上他, 送上一封燙金拜帖：“將軍, 門外有人要拜訪你！”

    楚離紹接過拜帖掃了一眼, 看到上面的名字后，眉毛情不自禁挑了挑。

    順手將請?zhí)杖霊阎?，楚離紹一邊向里面走，一邊說：“讓廚房今日做得細(xì)致一點(diǎn)……不，找個腿快的去食香樓買招牌菜，務(wù)必中午送來的時候還是熱的。”

    小廝領(lǐng)命，出門傳達(dá)他的吩咐。

    程朝送凌迎進(jìn)門時，溫聲關(guān)切一句：“前面有門檻，凌姑娘小心?！?/br>
    他語氣小心翼翼，似乎真將凌迎當(dāng)作雪做的人了。凌迎垂眸掩住眼底的不自在，輕聲向程朝道謝。

    然后程朝自己過門檻時被絆了一下。

    站在他旁邊的凌迎及時扶主了他，看似瘦弱的手臂卻攙扶住程朝一個成年男人半個身子的重量，“程公子小心一點(diǎn)。”

    程朝覺得丟人，臉熱地應(yīng)了一聲。

    大白湯圓看不慣程朝對旁人好，在他的腦海里面嗷嗷叫喚，將不爽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程朝說：“這是一個男孩子對待女孩子的正確方式，男孩子嘛，就是要謙讓女孩子一點(diǎn)，你要是一個女的大白湯圓，我也會對你很好的?！?/br>
    大白湯圓：“我可以為你女裝?！?/br>
    程朝：“嘔！”

    大白湯圓沒有性別，程朝之前以為它是男孩子，對待它的態(tài)度也像極了五年級小男生，上廁所會比長短的那種。有一次大白湯圓翻過肚皮，程朝忍不住看它那里長啥樣，結(jié)果是真的通體渾圓，毫無瑕疵及突出的地方。

    程朝問起它，它自豪地仰起頭說，自己是全世界唯一一個精純靈力組合的靈物，壓根不需要性別這種浮于表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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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離紹性格不羈，傳言里，哪怕外面下著大雪，都可能會為了一樣值得自己去關(guān)注的東西，冒著天寒地凍去拿。上次他就是為了買一匹馬，大半夜踩著厚雪去別的城鎮(zhèn)去尋找，簡直比程朝這個二世祖還要任性張揚(yáng)。

    所謂良將藏鋒芒，適當(dāng)時要在帝王面前暴露自己的缺點(diǎn)，但楚離紹的缺點(diǎn)實(shí)在太多了，程朝便將此歸于瘋子的腦回路與正常人不一樣。

    所以程朝都做好自己會吃閉門羹的準(zhǔn)備了，亦或者會和凌迎在外面等半天，沒想到一進(jìn)門，就看到楚離紹擦著劍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等自己。

    “坐?！背x紹的目光落在凌迎身上，又轉(zhuǎn)頭看程朝。

    “程小公子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是不是有求于我？”他彎著眼睛對程朝笑了笑，手中的長劍反射著冷光。

    程朝現(xiàn)在一看見寶劍就有些眼饞，咳了一聲：“我是來尋親的?！?/br>
    凌迎拿出一塊成色劣質(zhì)的玉佩，遞給了楚離紹：“小叔。”

    楚離紹接過玉佩端詳片刻，抬眼看了看凌迎面無表情的臉，將玉佩握在手中摩挲起來：“你蘇家小姑最近過得怎么樣？”

    “我小姑姓王，早在十年前就死了?！绷栌卮?。

    楚離紹松開玉佩，還給了凌迎：“是你父親讓你來尋我？”

    “是的，小叔?！?/br>
    從表情上來看，楚離紹似乎不想接納這個親戚，覺得家里搬進(jìn)來一個女人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程朝見他神色，像是礙于手中那塊玉佩，所以不得不接納下凌迎。

    楚離紹問：“所為何事？”

    “父親讓我來這里住一段時間，他說我年歲到了，是該出門見識一下世面。想起您早年受過他的恩惠，便請您幫忙看顧我一下?！?/br>
    楚離紹不再擦拭手中那把長劍，手肘撐在桌面上，道：“我會吩咐人給你收拾出一間廂房住，你最近就歇在客棧里吧?！?/br>
    “不必，”凌迎搖頭，“我最近借住在程小公子那里，住一段時間就回臨川?！?/br>
    本來楚離紹聽見前半句話略有松懈的神色，在聽到凌迎的后半句話時又緊繃起來，皺眉道：“怎可叨擾他人？你好好想清楚，我是你小叔，雖然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也占著名號。而程小公子與你非親非故，仔細(xì)著旁人會如何議論你們?！?/br>
    這點(diǎn)程朝是不怕的，他在一些人眼里早就是死人了。不過楚離紹也是權(quán)力中心的人，見到本應(yīng)死去的程朝又活生生地冒了出來，但卻毫無波動，程朝決定找機(jī)會就向他問問。

    沒過多久機(jī)會就來了，凌迎與楚離紹畢竟是親人，楚離紹不留她下來吃頓午飯實(shí)在說不過去，程朝就托人跑回去告訴程時自己中午不回家吃飯了，陪凌迎留了下來。

    桌上擺滿各色精致菜肴，還有一個涮食材的熱鍋?zhàn)印?/br>
    鍋?zhàn)訙缀芾?，咕嚕咕嚕冒著泡，楚離紹和凌迎似乎都不習(xí)慣吃辣，嘗了一口就停下筷子，最后只有程朝一個人吃。

    切得薄如蟬翼的rou片一下鍋就被燙熟了，麻辣鮮香，聞著就口齒生津。程朝自己吃著覺得好吃，就給凌迎夾了一片。

    夾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若是在開放的現(xiàn)代，異性朋友互相夾菜也未嘗不可?？墒窃诒Ｊ氐墓糯?，這樣的動作就實(shí)在太親密了。

    凌迎似乎沒察覺到程朝的尷尬，細(xì)細(xì)嘗了一口，贊道：“好吃?！?/br>
    程朝彎著眼睛對她笑。

    旁邊的楚離紹突然出聲，看著凌迎問：“你今年多大了？”

    凌迎：“剛滿二十不久?！?/br>
    楚離紹：“還未成親？”

    凌迎停頓了一下，抬眼看了楚離紹一眼，“回小叔，是。”

    楚離紹手中握著筷子，雖然沒有長輩的溫和，卻把長輩的姿態(tài)做得十足，“既然還未成婚，日常行為還是要注意一點(diǎn)?！?/br>
    程朝覺得楚離紹越來越討人厭了，凌迎捏著筷子的手又緊了幾分，顯然是在強(qiáng)行忍耐，最終淡淡說：“多謝小叔指點(diǎn)?！?/br>
    本來程朝吃得很開心，見到凌迎被楚離紹欺負(fù)得敢怒不敢言，口中的食物也沒滋沒味起來了。一停下筷子，就向楚離紹告辭。

    他請凌迎先走，自己有事與楚離紹說。

    程朝問：“我哥哥找你了嗎？”

    “你哥哥昨夜就傳信讓我?guī)兔Σm下你回來的事情，又不限制你的出行自由，我聽著也很好奇?！背x紹托著下巴懶洋洋地說。

    “我哥哥是怎么跟你說的？”程朝好奇。

    “說怕把你拘在家中無聊，讓你出來轉(zhuǎn)轉(zhuǎn)，沒想到你還給我領(lǐng)了一個□□煩過來?！背x紹瞥了眼凌迎的位置，暗示意味十足。

    他這幾日沉迷養(yǎng)馬，昨夜收到程時的信才知道程朝拖著顧錦時死了。他瞞了一點(diǎn)事，就算程朝還活著的事情傳入宮中，也沒關(guān)系，因?yàn)槌虝r已經(jīng)鋪好一切后路了。

    大火將宮殿燒得干干凈凈，幾乎不給人留一條活路，雖然找不到尸體，兩個人也會是九死一生。程時沒有細(xì)說，但楚離紹挺好奇的，為何顧錦時死了，程朝還活著。

    程朝兇了他一下：“凌姑娘大老遠(yuǎn)來尋親，你真是一點(diǎn)禮貌都不懂?！?/br>
    聽見程朝話里毫不掩飾的袒護(hù)之情，楚離紹笑了一下：“小公子從我這邊拿走的匕首呢？”

    程朝回答：“丟在顧錦時的宮殿里面了?！?/br>
    “那就好?！背x紹說，“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拿那把匕首殺了我。既然丟了……那我暫且就不擔(dān)心了。”

    程朝確實(shí)挺想殺了楚離紹的，冷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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