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零章 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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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灰色影子疾沖到李思淺牢門口,沒等站穩(wěn),斜刺里一柄微微泛著藍光的薄薄長刀悄無聲息的刺向灰影后背,灰影仿佛后面長了眼,扭腰避過,舉刀劈向悄悄出手的刀客,兩人都快如鬼魅,在狹小的牢房門口打成一團。 李思明窩在老沈身后,一眼不眨的看著纏斗在一起的兩人,兩個人動作太快,誰是誰他根本分不出來了,怪不得張勝總說他的功夫算三腳貓,至于自己,連三腳貓也算不上,這兩個都是高手,果然,自己確實連三腳貓也算不上。 牢房臺階上,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刀劍撞擊聲,這一聲直直刺進李思明心里,還有人?還有誰?怎么打起來了?刺客和刺客打起來了?李思明心里泛起股滑稽的感覺。 臺階上兩個人都是一身黑衣、緊裹著頭臉,你擊我刺,動作快的讓人目不瑕接,兩人身后,突然又竄出一個同時打扮的黑衣人,沒等李思明看清楚,第四個黑衣人又出現(xiàn)在臺階盡頭。 這牢里,刺客開大會了! 南城外那片拾荒場,李思淺從一堆碎布頭破麻布里鉆出來,沒等她站起來,張勝就沖了上來,“大姑娘?真是你!大姑娘快跟我走!快走!有人來了!” 李思淺被張勝拉著衣袖,直跑的喉嚨發(fā)甜。 “姑娘快進去!”張勝拽著李思淺一口氣跑到輛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兩輪車前,拉開車廂門,李思淺忙爬進去,張勝一把牽起拉車的健驢,一巴掌打下去,那驢頭一梗就往前狂奔。 李思淺在車?yán)锉活嵉钠呷澃怂?,車子直跑了一夜,東邊泛起魚肚白時,車子停到了一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河灣里。 “大姑娘,把車?yán)锏囊路Q了,得換船了。”張勝隔著簾子說了句,李思淺用力拍了幾下連顛帶困,暈沉極了的頭,在車子打到衣服,重新又換了遍衣服,這一套男子的青布絮棉長襖,李思淺打散頭發(fā)重新綰了,纏上青布包頭,掀簾子下了車。 “三爺,”張勝上下打量著一身男裝的李思淺,遞了塊纏頭細白布,指了指不遠處河灣里的船,“人托人托了十幾道找的船,船家是湖南的,這趟回去就在家養(yǎng)老,不出來了,咱們是說三爺發(fā)了急病,急著進城找大夫,搭他的船到馬頭鎮(zhèn),那兒有咱們老太爺?shù)拇戎!?/br> “嗯。”李思淺接過細布纏在額頭上,搭著張勝顯的虛弱不堪的往河灣里走。她也確實虛弱不堪了。 船很小很舊,舊到李思淺很懷疑這船怎么能千里輾轉(zhuǎn)回到湖南,船主是一對老夫妻,話都極少,這一天李思淺半躺在床上,看著船家來來回回撐篙,直看的暈睡過去。 天落黑時,船停進了馬頭鎮(zhèn),張勝多給了船家十個大錢,扶著李思淺上了岸,兩人在馬頭鎮(zhèn)上兜了個大圈子,回到碼頭另一側(cè),上了條收拾纜繩準(zhǔn)備啟程的新船。 人定后的大理寺牢里,沒多大會兒,就騰起火焰,走了水。 禁中,身心俱疲的官家已經(jīng)歇下,顧太監(jiān)遙看著大理寺那團紅光,臉上說不出什么神情,呆了半晌,一徑往官家寢宮,叫醒官家,將大理寺內(nèi)牢走水的事稟報了,官家話沒說出來,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混帳!蠢!這一點小事,就走了水?用得著縱火?就不想想后果?京城剛經(jīng)了地動!” 官家用力按著胸口,氣的說不下去了。 顧太監(jiān)正要勸幾句,殿門口傳來了陣急促沉重的腳步聲,一個小內(nèi)侍躬著腰進來稟報:“陛下,樹園來了,說有要事。” “樹園!快叫進來!”官家‘呼’的一聲坐了起來,樹園,那個人!他有事? “陛下,”一個一身青布衣,粗糙的仿佛一棵老樹的老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仿佛很多年沒說話了,語調(diào)生硬干澀的稟報:“大師不見了,都不見了?!?/br> “你說什么?”官家一下子從床上站到了地上,幾個小內(nèi)侍急忙撲上去給他穿鞋,顧太監(jiān)忙取了衣服趕緊侍候官家穿衣,宮里那個最神秘的園子里的那個人不見了,官家必定要去親眼看過的。 園門洞開,這次顧太監(jiān)沒有等在園門外,他緊跟在官家身后進了那個破敗的小門,門外是茂盛的樹林,如同人跡罕至的某處山林,官家站在園門口,直直的看著林間,腳下一個踉蹌,那條他不知道走了多少趟的林間小路,沒有了,這林子處處彌散了沒有人煙的味道。 “陛下,這里走?!崩掀妥咴谇懊?,顧太監(jiān)扶著官家,走了一刻多鐘,在一片和別處根本沒什么不同的林地里,老仆停住步,指了指前面:“就這里。” 官家推開顧太監(jiān),往前踉蹌了幾步,是了,是這里,那不就是那間木屋依著的那棵銀杏,還有那棵香樟,可屋子呢?人呢? 他答應(yīng)過自己,他答應(yīng)過護持黃家…… 自己……要死了? 官家突然吐了一大口血,往后仰倒在顧太監(jiān)懷里。 騰起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內(nèi)城,李思清站在園子高處,盯著那片漸漸竄起的火光,輕輕舒了口氣,背著不緊不慢下來,邊往書房走邊吩咐道:“二爺回來,讓他立刻過來見我。” 端木蓮生呆站在院子里,直直的盯著那近在咫尺的雄雄火焰。 她逃出去了?她逃出去沒有?李思清是個穩(wěn)妥的,有他照應(yīng)淺淺,能有什么事?淺淺必定平安無事……可他這心里,怎么如此七上八下無法平靜?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淺淺死,枯葉怎么還沒回來?是誰用了縱火這個最蠢的法子?淺淺逃出來沒有?還有黑山,他不是盯著那邊?這樣的大火,淺淺怎么逃出來? 端木蓮生只覺得腦子里紛亂如麻,黑山?jīng)]有遞信,枯葉沒回來,淺淺怎么樣了?火……好象燒的更厲害了。 “爺,”枯葉半邊身子鮮血淋漓,如同一片沉重的枯葉,從墻外落進來。 “怎么樣?你怎么傷成這樣?”端木蓮生只覺得眼前一黑,枯葉的功夫他知道,誰能把他傷成這樣? “總共五撥刺客,有兩個身手極好?!笨萑~答的簡潔,“火起的急,牢門換了精鋼門,先前沒想到,火起后就來不及想辦法了,一直到我走,夫人在床上一直一動未動?!?/br> 端木蓮生喉頭一甜,“夫人還在里面?在大火里面?” “在下以為,在下進牢房時,夫人已經(jīng)死了?!笨萑~仰起頭,目光冷靜的看著端木蓮生。 “已經(jīng)死了?”端木蓮生慢慢抬起兩只手,用力揉在額頭上,“這不可能!淺淺明明好好兒的!這不可能!李思清足智多謀,淺淺肯定不會有事,你肯定看錯了,等我問了李思清就知道了,你肯定看錯了?!?/br> “是,在下也覺得看錯了,夫人必定不會有事。”見端木蓮生兩眼發(fā)直,枯葉急忙改口,他也希望夫人平平安安。 李思明連滾帶爬逃出來,老沈回頭挨個又點了一遍人,往后仰倒在水淋淋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粗氣。 “我走了,過一陣子再找你喝酒?!毖劭慈嗽絹碓蕉啵钏济魇帜_并用爬起來,和老沈道了別,被旁邊侍衛(wèi)扶著,沿著墻根很快走遠了。 天光大亮,李思淺登上那條要回湖南的小船時,大理寺的這場大火也漸漸熄滅,大理寺的內(nèi)牢遠離各處,又深在地下,并沒有波及別處,燒的一干二凈的牢里,清出了燒成炭的一截人形,那就是關(guān)在牢里的李夫人。 官家半夜病倒了,停了早朝,可旨意卻不斷的從宮里傳出來。 頭一道是責(zé)令大理寺徹查走水原因,第二道是李氏既已喪身火海,諸事不究,尸首交端木家領(lǐng)回安葬,第三道,就是將端木蓮生放了出來:諸事不究,著其領(lǐng)回李氏尸首安葬。 端木蓮生由大理寺后院直接去了一片廢墟的大理寺內(nèi)牢,那一截黑炭一般的尸首已經(jīng)先殮在只簡陋的薄皮棺材里,除了這截黑炭,大理寺還交了一包燒殘的首飾給端木蓮生,端木蓮生將包袱攤在地上,用手指一樣樣撥過那些或燒的變了形,或經(jīng)了火不過略燒黑沾了些灰的簪子、手串、珠鏈、禁步,越看越心驚,越看越恐懼,這些都是淺淺隨身的飾物,這串珠串,那天早上看她串在手腕上,他還摸了摸…… 淺淺到底怎么樣了? 端木蓮生強壓著心里的恐懼慌亂,剛吩咐了收拾諸物奉回府,就看到李思明一身素白,兩只眼睛腫的桃子一般,有氣無力的扶著個小廝,跌跌撞撞闖進來。 “阿淺!阿淺!你在哪兒?阿淺!二哥來晚了!阿淺?。∧阍谀膬喊。 崩钏济饕豢吹綇U墟就放聲號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往前撲,撲上去被兩個小廝拉起來,拉起來再撲上去,直哭的東倒西歪,沒個人腔。 端木蓮生直勾勾的看著哭的全無形象的李思明,一顆心滑下去,再滑一步,眼看要直直的墜落到無盡的深淵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