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景忽然就想到了“紅泥小火爐”，是她覺得聽起來就很暖的一句詩，又覺得自己宛如“風雪夜歸人”，施舫是童話故事的山林里收容你的善良婆婆，也是武俠小說里為你一洗風塵的客棧老板，秦昭像是在做夢，每一個畫面都不真切。

    看到兩人落湯雞一樣回來，施舫趕忙起了身，嘴里念叨著孟梁頑皮，手卻幫著秦昭扯衣服。孟梁掏出了手機翻開相冊，懟到施舫面前。

    “媽，你看我們倆堆的雪人?！?/br>
    “看看看，那你怎么把她弄的渾身都是雪呀，這一進屋都濕了?！?/br>
    “你給她烘一下唄，我進屋換身衣服?！?/br>
    孟梁鉆進臥室，施舫拿了吹風機給秦昭吹濕了大片的頭發(fā)，還有毛衣氤氳了一圈的領(lǐng)子。

    秦昭臉紅紅的，也許是一冷一熱沖擊下產(chǎn)生的紅，也許是害羞，張書和從來不會這么溫柔地對待她，記憶里她總是冷漠，還會在言語上挖苦秦昭。她不禁疑問，都是第一次做父母，為什么差別會這么大呢。

    再妄想一下，她怎么就沒有施舫這樣的mama……

    飄蕩的思緒被施舫的詢問聲拉回，“昭昭？”

    “嗯？阿姨你剛剛說什么，我沒聽清?！?/br>
    施舫關(guān)了吹風機恢復安靜，一手翻著她毛衣領(lǐng)口，手指指在左側(cè)脖根的連接肩膀的地方，那里有條一厘米長的疤痕，黃中有些白，白中又透著黃。

    “問你這里怎么弄的呀？”

    那塊衣領(lǐng)已經(jīng)吹干，秦昭試探著從施舫手里拽回領(lǐng)口，“小時候弄的吧，不太記得了……”

    施舫看得出她不想說，就沒再問，孟梁穿著睡衣從房間里出來，“媽，今天阿昭生日，你一會給她煮碗面唄?！?/br>
    秦昭沒拒絕得了，看著施舫放下吹風機進了廚房，她默默把插頭拔了下來再理好線，精準地放在了施舫拿出來的那個柜子里。孟梁看見了，張張嘴又合上，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過這種細微心思，她卻嫻熟的不行。

    沒一會，秦昭坐在孟梁家的廚房里吃一碗臥了荷包蛋的長壽面，施舫問她愛不愛吃番茄，還特地加了個番茄，說紅彤彤的可愛吉祥。她在那低頭吃面，施舫站在她身后幫她編了個魚骨辮，直說自己好多年沒編，要是當初生個女兒就好了。

    孟梁則插科打諢道要留長發(fā)滿足施舫的，被說滿嘴沒個正經(jīng)話。

    一墻之隔的兩家大有不同，秦昭視孟梁家為治愈自己的療養(yǎng)院，一邊想多待些時間，一邊又畏懼回到家后心靈上的無處遁形。

    晚上秦昭看著書，忽然想起來什么，打開手機發(fā)給孟梁一條消息。

    “小胖子，謝謝你喔?！?/br>
    而小胖子本尊一會開門一會關(guān)門，總覺得自己臥室里莫名的冷，補作業(yè)效率大大降低。扯著嗓子問道：“媽，我房間今天怎么這么冷？暖氣也熱著呢……”

    施舫敷衍地回應，慶幸孟梁沒有面對面問她?！拔以趺粗?，要不要給你找物業(yè)問問……？”

    “算了算了，不用了。”

    脫罪成功，施舫竊喜。

    作者有話要說：已經(jīng)數(shù)不清自己寫過多少次“供暖很好”這種話了……見諒^_^

    第7章 苦橙（1）

    放養(yǎng)式的家庭，總是會涌現(xiàn)出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那種關(guān)心讓人心驚膽戰(zhàn)，倒還不如平時的默然。

    期末考試時間定下來時，秦志忠在家里閑散了好多天，他破天荒的沒出去賭，店也不看了關(guān)門。

    人一閑下來總是要給自己找些無聊的事情做，這使得秦志忠終于想起來扮演慈父角色。

    從小到大排排坐，一個一個來，先去秦昭的臥室，見她坐在書桌前用功很是欣慰。尷尬地問一句，“什么時候期末考試？考完試得開家長會吧?！?/br>
    “下周?！?/br>
    自動忽略他的后半句，總歸家長會父親也不去，張書和遇上省事閨女可算能做撒手掌柜，統(tǒng)共沒出席過幾次。日子過得順心點還會找個借口打電話給老師“請假”，大部分時候都是無緣無故缺席。畢竟秦昭不是秦彰，成績差又不聽課，老師會特地點名讓秦彰家長來一趟。

    “好，好。”

    他站著，再說不出口一句話，看秦昭學的東西也看不懂，搓了搓手估計再呆不過兩分鐘就會去秦彰臥室。

    她算的一點都沒錯，秦志忠干巴巴地留了句“好好學習”就出去了。

    秦昭有些心酸，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摻在其中，實在不知道怎么去評價秦志忠。

    她活到現(xiàn)在擰巴又憋屈的短暫十六年，父母施加與傾注的太多了，不禁想象自己心里的一座堤壩，是否會因為那些記憶流水的堆積而傾塌崩泄。

    從記事起，大概是秦彰出生那年，秦志忠總是不在家。那時候的秦昭還不是現(xiàn)在的秦昭，她不懂事、話又多，時而也會給張書和制造麻煩。而張書和多年沒有出去工作，當年同期創(chuàng)業(yè)的朋友都賺了些小錢，再加上獨自照看兩個孩子，幾乎算是徹底斷絕了社交。

    秦昭設身處地地想，那時候的張書和，一定很絕望。她把最年輕的幾年賠在了秦志忠身上，換來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論男人還是男孩，成長的總是更慢些。

    秦昭就是在那個時候被迫懂事的。

    張書和的溫柔有限，給了較小的弟弟，那就給不了做jiejie的秦昭。她把小兒子不愿入睡的煩悶發(fā)泄在秦昭身上，秦昭還沒學會撒嬌的年紀就要忍受謾罵，或許其中還夾雜著她對秦志忠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