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皇宮內(nèi)雖然有錦衣衛(wèi), 但是那種錦衣衛(wèi)與平常的禁衛(wèi)軍并沒有什么不同，最多多了幾分審核的權(quán)力。然新入駐皇宮的與之前的半桶水截然不同，是真正具有實權(quán)的侍衛(wèi)。

    對弘治帝這樣的命令, 文武百官里異議的人其實不少, 其中包括劉健。弘治帝與他密談了整一個時辰后，這件事情就這么毫無阻力地進(jìn)行了。在塵埃落定之后, 也沒有人多嘴去說些什么。那畢竟是太子，皇上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嬌寵點總是自然的。

    而東宮內(nèi)，除開受傷所造成的不便，太子對現(xiàn)在的生活很滿意。

    具體表現(xiàn)在，不用去端敬殿, 不用寫作業(yè)，天天吃焦適之煮的東西。其實最后一個焦適之深深的覺得太子的味蕾出問題了, 小廚房的廚頭氣得都快上吊自殺了。

    “殿下，您累嗎？需不需要躺下休息？”劉瑾小心翼翼地問道。太子的確是沒事了, 他們這幾個貼身伺候的大太監(jiān)罰月俸三年, 然后臀部又得倒霉, 但至少撿了條命在。而且因為現(xiàn)在太子身體不適的緣故, 他們的行刑被押后一月處理, 輪流去挨板子, 這個月倒下的是谷大用。

    朱厚照挑了挑眉，并不打算理會這么愚蠢的問題，他懶洋洋地抬頭注視著頂上的碎光，那正是金黃陽光透過樹葉灑落下來的光芒，隨著清風(fēng)拂動，那細(xì)碎的光芒也搖搖晃晃，帶著奇異的美感。裹著披風(fēng)躺在椅子上的小太子臉色略顯蒼白，眼皮子底下帶著淡淡的黑痕，這幾日他休息得不是很好。

    太子畢竟受過寒，年紀(jì)又小。太醫(yī)特地囑咐過調(diào)養(yǎng)的藥水要天天喝，但是朱厚照就不是個自找苦吃的性子，現(xiàn)在又閑得慌，每天都與幾個大太監(jiān)斗智斗勇，折騰得他們臉色青白。

    “適之怎么還沒回來？”朱厚照瞇著眼睛說道，聲音帶著慵懶的意味，手里捏著根干枯的樹枝隨意在地上撥弄著，劃出了亂七八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物的鬼畫符。

    高鳳守在旁邊，把隨著太子動作滑下來的披風(fēng)又給往上拉好，回道：“殿下，焦大人去小廚房了，說是一會兒就回來?！?/br>
    自從太子落水一事后，東宮的人明顯感到以前還算穩(wěn)固的局面徹底改變了。若說以前劉瑾等人就是太子身邊不可或缺之人，這種情況在焦適之來臨后也沒有造成什么真正意義的改變。但從太子殿下蘇醒之后，東宮的人很快發(fā)現(xiàn)，這個不可或缺的人現(xiàn)在變成了焦適之。

    或者應(yīng)該這樣說，以前劉瑾等人以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然而現(xiàn)在太子用實際情況表明，是他們自作多情。

    落水前后的事情太子如何考量，所有的人都不清楚。然而此后他從小內(nèi)侍中又調(diào)了幾人上來伺候，其中就有上次劉瑾等人挨板子后過來伺候的樂華。這幾個人雖然只伺候太子，并沒有涉及到東宮各方面的事宜，但已然給幾個大太監(jiān)敲醒了警鐘。

    “殿下，焦大人回來了。”樂華端著茶盤小心翼翼地放在太子身側(cè)的桌案上，然后雙手交叉放在腹部，恭敬地說道。朱厚照睜開眼睛瞧了他一眼，眉眼頓時彎了彎，聽到這個消息，他很開心。

    焦適之并沒有讓太子久等，很快就走了進(jìn)來，見著太子躺在庭院樹下，眼里頓時流露出溫和的笑意，“殿下看起來很是享受。”

    朱厚照挪動了下身子，輕哼了兩聲表示贊同，“你今日離開的時間更長了?！?/br>
    焦適之眨了眨眼睛，他沒想到太子還對這種事情有研究，想了想，他明智地選擇不回答，從身后一直跟著他的小德子手里接過了食盒，輕笑著說道：“殿下，卑職為您做了藥膳，不過是初次涉及，實在不知道口味?！?/br>
    藥膳？朱厚照坐起身來看著焦適之手上飄著裊裊煙氣的小瓦罐，好奇地眨了眨眼，“你做了什么？”

    “卑職去求了太醫(yī)院的堂上官，據(jù)說這樣子的藥味會少點，但是，呃，或許不太成功?！苯惯m之猶豫地說道，他在小廚房那里失敗了兩次，張廚頭都快要把他趕出來了。如果不是東宮派人來催，或許他還會再試一次。

    朱厚照的眼睛亮亮地，伸手表示他要，“至少給我看一眼，你提那么高我什么也還沒看見呢。”焦適之把小瓦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掀開蓋子讓它晾一下，實在是太燙了。雖然一時半會還吃不著，但太子的心情顯然很好，他把手上的枯枝丟掉，把高鳳叫過來，“把之前劉瑾獻(xiàn)上來的鸚鵡帶來?！?/br>
    高鳳領(lǐng)命而去。劉瑾在幾日前為了讓太子解悶，特地從宮外讓人尋了一對鸚鵡過來，這對鸚鵡聰明伶俐，不僅會學(xué)人說話，對對子，繞口令，甚至還能唱上幾首小曲兒。朱厚照聽曲兒向來不喜歡南劇昆腔這類正統(tǒng)的戲曲，更喜歡民間的小曲兒，自由散漫又切合實際。

    高鳳很快就讓人帶過來了，紅褐色的鳥籠里，一對鸚鵡正站在站杠上睜著圓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著外面，忽而一只小點的鳥兒仰著脖子叫道：“太子?！?/br>
    身側(cè)身材大一點的鸚鵡立刻接著叫道：“殿下?！?/br>
    小點的鳥兒繼而張開小小的鳥嘴，“好?！?/br>
    一唱一和搭配得非常順暢，讓焦適之也忍不住露出了淺笑。朱厚照吹了個口哨，兩只鳥兒就一蹦一跳地唱著小曲兒，雖沒有人聲那般動人，卻也帶著跌宕起伏之感。待它們唱完后，朱厚照才讓人待下去進(jìn)食。

    他伸手摸了摸小瓦罐，發(fā)現(xiàn)不再燙手后，便不假他人之手親自端了起來。焦適之道：“殿下，您還是再稍等一會兒吧，免得燙嘴?！?/br>
    朱厚照搖了搖頭，伸手?jǐn)噭又幧?，然后，麻利地吃完了?/br>
    劉瑾等人：這速度太虧心了吧！一想到之前他們幾個要死要活的模樣，頓時覺得心好痛。

    焦適之也被嚇了一跳，連忙蹲下身來，生怕殿下因此噎到，“殿下，你還好嗎？”太子豪邁地一擦嘴，把瓦罐放了回去，笑瞇瞇地說道：“味道尚可，仍需努力?！彼麆偛诺乃俣茸杂幸环^量，如果好喝那也不吃虧，不好吃的話，早點吃完早超生。

    焦適之顯然也看穿太子的心思，無奈地道：“殿下，不好喝倒掉就行了，不必強(qiáng)迫自己。我還是讓劉廚頭負(fù)責(zé)吧。”他對自己的手藝心知肚明，最多可以下口，今日不過是嘗試，讓他先試試水，如果太子能夠接受，接下來就會讓小廚房那邊做了。

    朱厚照看著頂上那難得常青的樹木，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他們做的我可不喝。”

    焦適之：

    太子似乎被焦適之的話提醒了些什么，忽然臉上帶著小興奮，“適之，要不然我們?nèi)m外開個店吧，你呢就負(fù)責(zé)在煮東西，我就在前面招攬客人，你看怎么樣？”

    焦適之想說他出不了宮，想說堂堂太子不可在外露面，想說不過最后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嘆息著說道：“殿下，會賠死的。”

    朱厚照不滿，摸了摸自己的臉，嘀咕著說道：“難不成我這臉蛋還招攬不了客人？”

    焦適之輕笑，太子其實長得很好看，只是年紀(jì)太小了點，還未長開。長而微翹的睫毛下，清澈如水的眼眸時常帶著頑皮的笑意，精致小臉最喜歡帶著偽裝的溫和，眉峰一挑時往往是他有古靈精怪的主意。倘若年長幾歲，定是個劍眉星眸，俊美無儔之人。

    “不是殿下相貌之顧，實乃卑職手藝有缺，怕是不得客人喜歡?！彼p聲解釋，換來朱厚照無辜的一瞥，“我覺得還好呀，適之不要太自卑?！?/br>
    焦適之靜默片刻，只能微笑。

    微風(fēng)吹拂，帶著寒冬特有的冷意，然而冰涼中猶帶凌冽，夾雜著清新之感，這是好久不見的大晴天，沒有大雪飄飛的紛雜。

    “實在是太好了?！痹S久后，朱厚照忽而說道，面容沉靜，帶著超脫年齡的智慧。他眼眸含笑，靜靜地看著焦適之，輕聲說道：“你的笑容很好看?！边@是太子第二次說他的笑容好看了。

    ——你如果時常笑笑便好了，你笑起來很好看。

    上次的話語猶在耳邊，如此再度想起，竟是帶了點當(dāng)時無法察覺的暖意。

    “殿下自己笑起來也好看。”焦適之輕聲說道，面帶溫和。

    朱厚照一臉不屑，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笑起來當(dāng)然好看啦，我是讓你多笑笑?！?/br>
    很好，很強(qiáng)大的自信。

    第34章

    待到朱厚照的身體養(yǎng)得七七八八的時候, 正好是初春季節(jié), 萬物回春的時候, 滿宮樹木開始抽出嫩芽, 翠綠色成為明皇城中濃墨重彩的一員。

    而焦適之的賞賜，也在這個時候姍姍來遲。

    ——錦衣衛(wèi)上中所副千戶，從五品的官職。

    除此之外另有各類嘉獎, 直接被焦適之送到東宮庫房里面去了, 不過最后被朱厚照原樣打包回來，還附贈了兩倍的東西, 順帶把焦適之挪去稍間，次間改成獨(dú)屬于他的小庫房。此舉讓焦適之倍感無奈，想必他是第一個把庫房開到了東宮的人。

    焦適之這個職位，認(rèn)真想來其實更多的是個虛職，他現(xiàn)在身為太子侍衛(wèi)，出宮的可能甚少, 也幾乎沒有時間去管理。不過副千戶之職代表著他不再只有一個依靠東宮而存在的官職，就算只是個虛職, 他名義上仍協(xié)同千戶掌管著錦衣衛(wèi)十四所之一。必要關(guān)頭，他可以調(diào)動上中所的錦衣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