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厚照不說話，對面也不說話了，氣氛奇異地僵持在這里。

    明明現(xiàn)在對面坐擁三萬兵力，若是真的想把這邊一網打盡，是極為簡單的事情。然而不知為何，寧王卻躊躇不前，久久未曾下令。

    許久后，寧王的身影出現(xiàn)在船頭，他一身月白色，腰間墜著個小巧的雕飾，袖手而立的模樣俊美異常，那雙眼眸帶著別樣的風采。

    焦適之心中一嘆，果然是他。

    那個時候，焦適之曾經想過，這人是如此的對脾氣，雖是萍水相逢，卻已足以令他那日心情大好，豈料事實難料，下一次見面竟是如此相對的畫面。

    “明人不說暗話，若是你們把人交出來，我允你們平安離去?！睂幫踔戾峰┱f道，聲音輕柔，像是在說什么溫柔的話語。

    朱厚照嗤笑了一聲，“人？我們這里有一兩百人，誰知道你要哪一個？”

    “我要我深愛之人?！?/br>
    寧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令焦適之與朱厚照都忍不住默默對視了一眼。寧王這個畫風看起來不大對勁啊，不應該是——逃犯，罪人之類的玩意兒嗎？

    朱厚照背著手踱著步同樣走到船頭，看著站在同樣高度的男人笑道：“你這話可便錯了，我這船上，可連一個女子都沒有。”

    “我可未曾言道，他是個女子?！睂幫跛坪鹾V定他想要的人必定在船上，氣定神閑地與朱厚照繞著圈子。

    然而在聽完寧王的話語后，朱厚照放聲大笑，肆意飛揚，“我喜歡你的回答。我便告訴你，你要找的人，的確是在我船上。”

    “他若是愿意同你走，我自然不會阻攔，可他若是不愿意，你便是派人殺上來，也帶不走他?！敝旌裾赵捴袔е鴑ongnong的笑意，令對面的聲音暫時安靜了下來。

    就在靜默時，天空忽而傳來一聲鷹鳴聲，朱厚照眼里流露出滿意之色，朗聲說道：“我的后手已到，你今日怕是留不下我等了?！?/br>
    對面更加安靜了，然而身后開始逐漸傳來聲響，焦適之扭頭望去，遙遙望見大批人馬正在朝這里趕來，粗粗一望那迎風招展的軍旗，便知道這是福建總兵的軍馬。

    寧王的力量在無意間被暴露到朱厚照面前，準備未充足的時候，該不會妄動才是。

    然而焦適之握著劍柄的力度更甚，心中總是隱隱發(fā)慌，似乎有什么事情沒有預料到一般。

    對面寧王的目光在看到福建總兵的旗號時，原本月朗風清的神采在一瞬間都被漆黑的眼眸中吸去，似是恨不得生吃其rou，活吞其血！

    眼眸中波光微動，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個嘴角，卻完全無該有的溫暖感覺。

    “來人，攻擊！”

    原本按兵不動的船隊在這一刻展現(xiàn)了何為動如脫兔，在一瞬間飛馳到了大船附近，轉眼間戰(zhàn)斗便開始了。

    而在福建總兵的隊伍參與進來之后，戰(zhàn)斗變成了戰(zhàn)爭。

    如此的突如其來，卻又令人覺得理所應當。兩處隊伍戰(zhàn)在一處，一時之間竟是分辨不出何為寧王隊伍，何為援軍。

    而焦適之護著正德帝，在有敵人躍上船板時毫不猶豫地與人廝殺在一起。劍骨相交的聲音很難聽，鮮血的味道更加難聞，焦適之養(yǎng)劍多年，卻從未真正令其浴血奮戰(zhàn)。如今動手，竟是面不改色，宛若多年老手，與各錦衣衛(wèi)同僚把朱厚照與劉東陽等人護得安全。

    “適之！”

    戰(zhàn)在一起的青年似乎是聽到了皇上的聲響，略微轉身，便奇跡般地避開了一道刀光。他一腳踢開原先與他糾纏在一起的士兵，反手一劍刺在持刀人身上，還未把劍拔出便矮身避開旁人的刀劍，反手把劍上的人當做掩護。

    如此不過是幾息的時間，卻嚇得正德帝幾乎心跳頓停。

    遠處站在船頭的寧王嘴角慢慢勾起，“原來如此……不過是半斤笑八兩罷了?！?/br>
    喊殺聲，撕裂聲，鳴鼓聲，焦適之身處在漩渦中，完全不知道今年何夕，手里的劍自動地砍往每一個接近的不明物體。

    戰(zhàn)場猶如一個絞殺機，不斷地收割著人命。

    ……

    寧王的軍隊在黃昏時分終于退去，而此時江面上早已遍布尸體，血流成河。那血色江面無不在展現(xiàn)著剛才的激烈廝殺。

    焦適之知道寧王船隊消失在眼簾中時，才以劍杵地，踉蹌了兩下差點跪倒在地。勉強支撐著身體，他往后看著皇上所在的地方，在看到了熟悉的面容后，他舒了口氣，頓時疲憊漫遍全身。

    平時的訓練與真正上場殺敵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焦適之只覺得胳膊都抬不起來。眼中酸澀，面容血污，身上滿是大塊的血跡，有別人的，也有自己的。

    劍鋒切在rou上如同豆腐一般簡單，宛若殺人是如此普通的事情。然而只要想起那種感覺，現(xiàn)下便惡心得差點要吐出來。剛才還能完全忽視，如今卻幾乎不能忍住。

    強忍著胸口翻滾的惡心感覺，焦適之拖著步伐走了幾步，被突破了包圍圈過來的朱厚照一把扶住。他下意識要往后退，然而不足的力氣令他并不是很成功。他看著皇上的手被他身上的血跡染紅，喃喃道：“皇上，臟……”

    “臟個屁！”正德帝冷著臉說道，聲音幾欲徹骨發(fā)寒。他強拉著人入懷，仔細把人檢查了一遍，心里那口氣才稍稍松開。

    天知道他親眼看著適之浴血奮戰(zhàn)的模樣，完全沒有覺得他英明神武，滿心滿眼都是擔憂，生怕下一個倒下的是便是他焦適之！

    焦適之含糊道：“皇上，我沒事。戰(zhàn)局……”

    “我已經令人去打掃以及整理了，你別費心?！敝旌裾盏恼Z氣還是不怎么好。

    焦適之頷首，在戰(zhàn)場上廝殺時完全沒有轉動的腦筋開始慢慢活躍起來，“皇上，傾容呢？”

    要知道，陳初明才是這一次的導火線，若是乘亂被人帶走，那可就……

    “沒事，有一隊人護著他。剛剛有人回報了，你還是先去處理你自己的傷口吧。”朱厚照說道。

    焦適之點頭。

    即便朱厚照再如何想親自去盯著他，然而寧王叛亂的事情非同小可，經過這一站后，朝廷與寧王的戰(zhàn)爭避不可免，正德帝必須做好部署。

    等焦適之自己一人踉蹌地回答屋內后，頓時便靠在床邊吐了半天，血污的腥臭味與剛才殺人的觸感全部泛了上來，令他整個人都幾乎要惡心過去。直到吐出來的都是酸水，他才自己爬起來，就著里間的冷水擦拭了身體，隨后出來整理傷口。

    這不過是他曾經思考過的必經之路，很難，也只是他對皇上的承諾。

    他說過必定護他一生周全，便不能令他有任何損傷，哪怕他不過是千萬個守衛(wèi)中的一個。

    第75章

    焦適之自己包扎好大半傷口時, 距離戰(zhàn)事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雖他本身武藝不錯，然他本就是戰(zhàn)場上的新人, 在戰(zhàn)場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他不過是個新手，受傷頗多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