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微瀾聽得抖了抖，“他跟你說這樣的話？”

    “我偷聽的。奶奶死的那一年，我跟我哥回老家追上爸爸。辦完葬禮的那天晚上，爸爸睡不著，喝酒喝醉了，對著奶奶的牌位一直哭，說些亂七八糟的話?！蹦喏┨魍贿h處枯死的楓樹，緩緩道來，“我睡不慣床，聽到聲音跑了過去，看到爸爸變了一個樣，眼睛紅，表情兇，好像真的很生氣?！?/br>
    “你那一年……”卓微瀾算了算時間。

    莫沁雯淡淡接話，“11歲，夠大了，懂得什么叫恨?！?/br>
    卓微瀾不知該說什么好，下意識去拍一拍莫沁雯的肩膀，撫著胳膊安慰。

    莫沁雯沒推開她，徑自說著自己的想法，“我媽看著囂張，其實膽子很小。她討厭誰只是罵的難聽，有一次打牌不小心把朋友推到地上撞出了血，怕得直哭，跑到我面前說她要坐牢了。這樣的人，你覺得有可能找耀榮公司，跟爸爸一起計劃殺掉莫霜嗎？”

    “可是……”卓微瀾有了一點不同的想法，“做壞事還有姑丈啊。姑姑膽子小，可以在旁邊協(xié)助……”

    莫沁雯打斷了她的話，“我聽說我爸被抓的時候，表現(xiàn)得很害怕，我媽大喊冤枉，企圖用花瓶砸莫霜？”

    卓微瀾沉默。

    的確，就昨天的情景看來，正常人都會覺得姑姑強勢，在這個“合作關(guān)系”之中處于主導(dǎo)地位，而姑丈不斷哭著，表現(xiàn)出軟弱不中用的樣子，加上平時給人的印象，與主謀幾乎搭不上邊。

    “我想了想，我爸應(yīng)該會很開心。”莫沁雯繼續(xù)說著，“我媽就算不是主謀，也難以撇清關(guān)系了，身敗名裂，舅舅不會理她，親戚更不會去接濟一個要動手殺侄女的毒婦。她除了打牌什么都不會，一輩子算計的是莫家的財產(chǎn)，被摧毀了人生目標(biāo)，真的是生不如死吧。”

    莫沁雯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一個故事情節(jié)，而且是靠猜靠想，沒有證據(jù)，在現(xiàn)實中顯得十分匪夷所思的情節(jié)。

    16歲小女孩的思想不夠成熟，容易走極端，卓微瀾明知不該信的，可回憶里的那一幕漸漸清晰起來——姑丈被打得鼻青臉腫，腕上有了手銬，被押著走向外頭的警車，垂著眼睛只讓人看臉頰的眼淚，將要經(jīng)過門扉時聽到姑姑絕望的呼喊，漸漸彎起嘴角現(xiàn)出一抹得意的笑，

    她越想越害怕，感到大白天的光亮抵擋不住心里的寒意，抓了抓頭發(fā)，試圖用一點疼讓自己清醒些，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莫沁雯靜靜地看著，片刻后學(xué)了她的動作，拍拍肩膀安慰，“你怕什么，他們在牢里?！?/br>
    “還會出來吧……”卓微瀾不安說。

    莫沁雯冷笑，“牢里的日子不好過，他們出來就是沒用的老人了，你和莫霜有錢又年輕，找個保鏢護著，誰能動你們？”

    卓微瀾目瞪口呆。

    她不是驚訝莫沁雯說的話，而是反應(yīng)過來莫沁雯成了安慰的角色。

    “沁雯?！弊课懓蛋灯俗约阂话?，把恐懼和慌亂逼回去，“你為什么跑出來？”

    莫沁雯聽到了不想回答的問題，眼珠子一轉(zhuǎn)，眨眨眼說，“jiejie，我餓了?！?/br>
    卓微瀾抵擋不住這一聲“jiejie”，暫且將問題擱下，帶著莫沁雯去了一家拉面店，點了碗牛rou面，趁著等待給莫霜發(fā)了個信息。

    莫沁雯無言看著她打字，等牛rou面好了，把配料里所有辣的東西全部丟進碗里，大口大口吃起來。

    卓微瀾看著紅亮的湯汁有些無奈，“這么辣能吃嗎？要不要再點一碗？”

    “不用?！蹦喏┖攘丝谒亲永^續(xù)努力吃。

    卓微瀾看著莫沁雯吃得額前冒汗，想再說點什么，被莫霜的來電打斷了，“喂？”

    “你們在美味拉面館？”莫霜問。

    “是啊?！弊课懫沉搜勰喏D(zhuǎn)過身去，捂著手機小聲說，“你晚點過來行嗎？我答應(yīng)沁雯了……”

    莫霜果斷拒絕，“不行，她要是再跑了，你攔得住嗎？”

    作為一個說點重話就怕被打的慫jiejie，卓微瀾無言以對，看一眼吃哭了的莫沁雯，覺得自己不能辜負信任，必須說到做到，咬咬牙答了莫霜，“攔得住，你晚點過來吧。”

    莫霜不答話。

    卓微瀾聽著莫霜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放軟了聲音，“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信?！蹦f，“我不相信沁雯?！?/br>
    卓微瀾不高興了，“沁雯答應(yīng)我不會跑?！?/br>
    “微瀾，我跟你已經(jīng)分開24分鐘了?！蹦慌c她糾結(jié)承諾與信任的問題，話鋒一轉(zhuǎn)，用溫柔的聲音說著情話，“我想你了。”

    背景有學(xué)生們的交談，有籃球場的歡呼，有下課鈴的吵鬧。

    卓微瀾一恍惚，覺得這通電話跟剛談戀愛那會兒沒兩樣，莫霜下了課，較真數(shù)著與她分離的時間，說出口時有點沒精打采，像是見不著她就失去夢想了。

    “哦……”她很吃這一套，小聲撒嬌，“再忍一會兒嘛~”

    拉面館門口忽的被打開，掛在把手上的風(fēng)鈴碰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易晴看到了她們，徑自走來，對著卓微瀾的方向直接說了句，“莫總，我到了?！?/br>
    “微瀾，易晴陪著你們吧?！蹦f，“她的另一位同事跟我在一起，你不用擔(dān)心?！?/br>
    卓微瀾回過神來，“你跟我打電話……不會是防止我?guī)е喏╇x開吧？”

    “不，我想聽你的聲音?！?/br>
    “……騙子！”卓微瀾氣鼓鼓地掛掉電話，斜眼看向易晴，“速度挺快啊?！?/br>
    易晴坐在她的旁邊，一言不發(fā)地看著莫沁雯。

    莫沁雯被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滿臉通紅，卻不像是哭的時候那樣不敢見人了，坦然抬頭回望，“有什么事情嗎？”

    “以后我會負責(zé)接送你?！币浊缯f。

    莫沁雯笑了，“我爸我媽在看守所里，哪里還有危險？”

    “有麻煩?！币浊绱?，“記者會來?！?/br>
    莫沁雯的笑容僵住了，垂下頭，夾了片辣椒嚼著吃。

    “沁雯，別吃了?！弊课懣吹浆F(xiàn)在，算是明白莫沁雯不能吃辣純找虐了，上前奪下筷子，“忍一忍好嗎？等風(fēng)頭過去了，你就重新自由了。”

    不接她的話，莫沁雯擦擦嘴巴，平靜看向易晴，“你能進學(xué)校保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