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流光收拾東西，費夷吾難耐安靜地踅摸到屏風(fēng)后。兩排書架靠墻而立，書冊和少許裝飾物錯落擺放。有世界各地的古典文學(xué)，也有看上去紅紅火火的金融cao盤寶典，還有一些現(xiàn)當代小說。不知為何，右手邊對門的書架上，有滿滿一排與養(yǎng)生有關(guān)的書。

    費夷吾不是愛看書的人，但這地方布置得太舒服，她隨手抽了本攝影冊，安心往單人沙發(fā)上一坐，饒有興致地翻看起來。

    吃飽喝足的費夷吾沒留心流光慣常準備的現(xiàn)烤茶點變成了真空包裝的外國餅干。

    “走吧?！?/br>
    頭頂落下清脆的聲音，費夷吾正好把薄薄的攝影圖冊翻完——四十六頁正文內(nèi)容，全是同一只茶杯的不同角度。

    禪心的可塑造性真是廣泛啊。

    費夷吾一瘸一拐地跟著流光走。

    流光走路很專注，手里捏著一串材質(zhì)未知的珠子，雙眼平視前方，有時候突然眉心一皺，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放慢腳步，側(cè)過臉看費夷吾有沒有跟上。

    十分鐘，她看了費夷吾四次，平均兩分半一次。

    費夷吾自己留意到的只有兩次。

    大概是……好奇吧。費夷吾自己也覺得聽師父填鴨式地講了半年就暈頭暈?zāi)X出來做風(fēng)水先生太神奇了。

    要知道她之前已經(jīng)快要被義務(wù)教育塑造成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人算不如天算。

    流光細心地觀察到她瘸腿走路的姿態(tài)，問：“腳不舒服嗎？”

    “沒事兒，以前受過傷，今天走得有點久?！?/br>
    “要么先去下我家吧?！绷鞴獾皖^看了眼她的腳，“正好拿點東西。”

    老板，你在臺詞上的功夫很敷衍嘛。

    不過費夷吾沒二話，說去就去。

    到了樓下，費夷吾推脫了流光跟她上去的提議，自己在下面等。流光也不勉強。下樓的時候除了撈金魚的小網(wǎng)和水桶，還拎著一只環(huán)保購物袋。

    “前天買的鞋子，不合適，一會兒拿去換掉。”流光主動解釋。

    “哦……”費夷吾點點頭。

    天色暗沉下來，隱藏在小道兩邊巖石里的環(huán)境燈和做成仿古燈具的太陽能路燈已經(jīng)亮了。

    月黃的光芒很柔和，交織在天將黑而未黑的光色里反而顯得稍微有點晦暗。

    有種莫名的東西在晦暗里升騰起來。

    費夷吾抱緊羅盤，一眼看到了那條金魚。腹部金黃、尾鰭全黑，圓鼓鼓的大眼氣鼓鼓地瞪著她。

    仿佛是知道有人要來，黑金一個鯉魚打挺“噗通”落在費夷吾目光投下的地方。

    想不看到它都難。

    “誒誒誒誒！就是它！”

    費夷吾激動地手舞足蹈，差點抓上流光的手臂。

    流光手長腿長，一錯身一伸手，黑金被網(wǎng)羅到那只怎么看都像玩具根本困不住一條魚的小網(wǎng)里。然后手一翻，把金魚倒進水桶里，遞給費夷吾，“拿著”。

    費夷吾手忙腳亂地把單肩包撇到身側(cè)，然后用雙手接住水桶。

    “為什么要撈上來？”

    “做個試驗?！?/br>
    “咦？”

    “往那邊去一點?！?/br>
    流光拎起剛才為了撈魚放在地上的環(huán)保紙袋，往西面一指。

    池塘邊兩三個小孩子已經(jīng)在哭著問長輩“為什么大jiejie可以捕魚而我們不能”了。隨即引發(fā)了大人對她們光天化日之下?lián)平痿~行為的指指點點。

    流光面無表情地斜了他們一眼。那雙外眼角略上挑分明很好看的鳳眼忽然像攝魂懾魄的魔窟一般，兩個本來怒瞪她的中年女人不自然地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繼續(xù)教育小孩。

    轉(zhuǎn)過菊花叢，穿過點綴了紅花石蒜的草叢，兩人來到一座無人的小亭子。

    “做什么試驗？”費夷吾好奇地問。

    流光在離她兩米遠的石凳坐下，“跟它招手。”

    費夷吾依言照做，右手提著水桶，左手朝黑金揮了揮。

    “嘩啦——”

    半桶水全潑在費夷吾的下半身，褲子、鞋子濕得一塌糊涂。

    想哭的沖動還沒表現(xiàn)出來，那條魚張口說話了。

    “喂，可別再關(guān)俺進去了！”

    尖尖細細孩童一樣的聲音像是耳朵聽到的，又像是直接響徹腦海。

    費夷吾一屁股坐下來，茫然無措地看看黑金，看看流光……

    我這是，幻聽了嗎？

    黑金仿佛長了腿，蹦蹦跳跳地竄入花叢不見了。

    相比于費夷吾傻愣愣賴在地上不起來的表現(xiàn)，流光的反應(yīng)可以說相當鎮(zhèn)定，比被師父強冠上風(fēng)水師名號的費夷吾矜持多了。

    她沒多關(guān)注那條金魚，拉起費夷吾，“地上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