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函點了點頭，趙懷庭還帶著老父親的碎碎念，“你都記住了？可還要我寫下來回去多看看？”

    蕭函：“……”這東西她三歲聽一遍就能記住了。

    但她還是帶著和善的微笑，重述了一回，絲毫不差。

    趙懷庭這才放心，他又叮囑道，“過兩日便是母親的生辰了，到時候幾位王爺皇子都會過來祝賀，你只要別與他們離得太近就好。”

    他只是怕蕭函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盯上，再加上剛回來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被哄騙了就不好了。

    結(jié)果蕭函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問道，“衛(wèi)國侯府真的沒有支持哪位皇子嗎？”

    這番語出驚人，差點沒將趙懷庭嚇得夠嗆。

    第132章 替身明珠

    趙懷庭本清俊儒雅的面容微扭曲了一下, 反觀蕭函雙眸一片清明坦蕩, 十分正經(jīng)的樣子, 好似渾然不知她問出了什么話，令趙懷庭都不知該從何生氣的好, 只得無奈消了氣。

    “這話絕不能在外面提起。”趙懷庭重重道，“我衛(wèi)國侯府只效忠于陛下，做陛下的臣子。”

    也就是說一心一意忠君愛國了, 不知道她那位父親心里是不是也這般想的，蕭函若有所思。

    她還不至于異想天開衛(wèi)國侯能大膽到做和韓長老一樣的事，所處形勢不同, 人更不同。

    當(dāng)年的事她雖沒怎么去了解過，究竟是意外還是有人存心謀劃, 和大夏龍椅上那位便宜舅舅有沒有關(guān)系, 她想父親衛(wèi)國侯應(yīng)該是知道的。既然他沒什么表現(xiàn), 蕭函也就不追究了，也免得他和長公主難做。

    她拍拍屁股就走了, 做什么事都無所謂, 捅破了天還有另一個身份撐著，但衛(wèi)國侯和長公主日后在大夏生活如何, 還是要看他們自己的意思。

    蕭函走了會神, 趙懷庭以為她是被自己的重話嚇著了, 立刻恢復(fù)了好兄長的溫和語氣，耐心道，“盈歡, 這些事不用你琢磨瞎想什么，就是天塌下來了，一切都還有我和父親撐著呢?！?/br>
    他的meimei只需要和母親安穩(wěn)無憂地待在府里，日后再在他和父親的細心擇選下嫁得一位如意郎君，保證以后人生也美滿順?biāo)臁Ｍ饷娴氖伦杂兴麄兩頌槟凶诱陲L(fēng)擋雨，或是平步青云博得榮華。

    蕭函自然聽得懂趙懷庭話里的意思，卻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覺得好笑。

    作為一個從小受到傳統(tǒng)士大夫教育，又生活在男尊女卑社會下長期耳濡目染的大夏男子，趙懷庭無疑也是標(biāo)準(zhǔn)而完美的，出身顯貴，性情儒雅溫和，視母親和meimei都為柔弱的女性，愛護有加，這里不得不多提一句，纏足和遮面的帷帽也都是女子矜貴又柔弱的標(biāo)志之一，同樣他會維護綱常倫理，不會越界。

    蕭函輕聲笑了笑，

    她有些明白自己在南越待這么久，游歷了天下四方，也少有想起大夏的緣由。

    除了她是有些渣的本質(zhì)之外，還因為，就算她沒有經(jīng)歷流落南越的意外，而是在大夏長大，結(jié)果還是只有一個，她始終會離開公主府，拋卻趙盈歡身份。

    這里的富貴榮華是人人夢寐以求，卻與世俗禮教規(guī)矩綁在一起，她的父母親人足夠疼愛呵護她，卻不會‘通情達理’到容忍她與世俗背道而馳，家世權(quán)力也沒有強大到反抗皇權(quán)為女兒爭取幸福。

    這些怪不了他們，甚至如果他們的女兒不是她，而是別人，或許所有人都會感到歡喜美滿。

    蕭函打心里這樣承認，并為此感到些許歉疚。

    她歉疚于她不會改變自己去順應(yīng)世俗，成為他們心目中完美的女兒，不會為這段親情做出妥協(xié)。

    恰好她也有悖逆世俗的能力，除了在感情上會對此世的父母產(chǎn)生些愧疚，也只能在別的地方補償一些了。

    ……

    此時的皇宮內(nèi)，大慈寺發(fā)生的事，已被簡略的寫成折子呈到乾明帝的案上。

    乾明帝挑了挑眉，這已經(jīng)是他第幾回聽說衛(wèi)國侯的寶貝女兒了，不過，衍凈這個一年也難得出現(xiàn)在人前幾回的和尚竟然還對衛(wèi)國侯的寶貝女兒青睞有加，說什么與佛有緣，想要收入門下。

    乾明帝輕笑連連，隨意道，“衍凈是怎么說的。”

    衍凈老和尚在批命上倒是一向挺準(zhǔn)的，

    命格貴重，一切順?biāo)?，這倒沒什么，還不至于引起乾明帝多少重視，但同時遞上來的另一道折子是，他派去協(xié)助趙言蹊調(diào)查收養(yǎng)郡主人家的密探，竟然至今還未查到確切消息。

    乾明帝眸色深沉了一瞬，屈指敲在案桌上，對底下跪著的密探司監(jiān)淡淡的道，“查了多少日了?！?/br>
    “已有十五日了?！睆目ぶ鞯骄┏悄侨账闫?，已經(jīng)有半月了。便是不敢抬頭看陛下的目光，背上也是冷汗涔涔一片，想想看陛下大力扶持的大夏密探，花了十五日竟然還查不出一女子的身份蹤跡。

    本也就一件小事，現(xiàn)在要么是人有問題，要么就是這些密探都是群廢物。

    密探司監(jiān)頂著壓力回道，“還請陛下容稟，此事恐與南越有關(guān)?！?/br>
    “南越？”乾明帝微蹙了蹙眉，大夏向來御敵北方，對西南之地關(guān)注不多，要求也就是安穩(wěn)不要背后捅刀就好，南越是有名的西南強國，尤其是這幾年來，貿(mào)易甚至做到了中原腹地，諸如珍珠珊瑚、象牙和沉香這樣的南海珍寶，也有如南越十萬深山里的香料和各類貴重藥材，源源不斷，價值千金。

    看過幾次密折的乾明帝，心里也不由得感嘆，還真是賺錢啊，聽說好像是南越有名的蕭氏從中經(jīng)營獲利，論富庶，中原江南之地都比不上南越的南?？ち?。

    因著是正常買賣交易，也沒有阻攔的道理，乾明帝也不愿因為一些錢財生意與南越起什么爭端。他倒是還希望南越能將其他東西也賣過來，聽邊境之地的探子情報，南越近些年的鐵器鑄造也十分發(fā)達。

    知道此事與南越有關(guān)，乾明帝微瞇了瞇眼，

    繼續(xù)聽了底下人的回報，“你是說衛(wèi)國侯的女兒這些年可能都生活在南越？”

    與當(dāng)年也對上了幾分，比起那時大夏密探還不怎么得力，一旦斷了線索，茫茫人海天下之大，想找一幼童難上加難，原來人是流落到南越去了，這說法也讓人容易接受多了。

    底下的大夏密探調(diào)查的也是夠嗆的，費盡心力才查到了一些線索，實在不是他們不得力，而是根本就不在大夏境內(nèi)啊，他們也就白費了許多工夫，而且根據(jù)他們的推測，過去收養(yǎng)郡主的人家在南越應(yīng)該也是有權(quán)有勢，而且很有錢的。

    因為他們查出的許多有關(guān)郡主之前的游歷，孤身一女子，除了會武功之外，還很會用錢解決問題。

    乾明帝沉吟半晌，所以說，衛(wèi)國侯認回的女兒，真假也許沒什么問題，但在南越的身份可能復(fù)雜一些。

    其實也很好解決，直接將人召進宮來問問，但乾明帝轉(zhuǎn)而一想，又覺得不妥，他是個謹慎而且惜命的人，在所有事沒有明確妥當(dāng)之前，還是先緩緩兩日吧。

    乾明帝想了想，還是決定讓密探先去南越打探打探，弄清楚身份再說?；仡^再把衛(wèi)國侯叫進宮來，試探他知不知道他尋回來的閨女身份可能有些復(fù)雜。

    順便又加強了盯著衛(wèi)國侯府和長公主府的密探人手，尤其是盯住了人，別給一不小心弄不見了。

    京城乃天子腳下，乾明帝對自己的掌控力還是有自信的，一個女子，只要看住了也翻不起什么浪。

    ……

    公主府，

    趙懷庭尋了個機會，把自己替盈歡準(zhǔn)備的恭賀母親生辰禮物給了她，是顆極為漂亮又足有嬰兒拳頭大的明珠，連盛放明珠的玉盒也極為精致，上面還雕刻著一朵青色的曼陀羅花，花葉交纏。

    蕭函感到了些許微妙的眼熟，“你從哪得來的？”

    趙懷庭笑道，“是我從一個南越商人手上買來的?！?/br>
    他以為小妹是喜歡，于是又溫聲道，“你若喜歡，我再去買一些送給你。”

    他語氣忽又變得堅定道，“若外面有什么人閑言碎語，你不用理會他們，在這府里誰也比不過你，你要什么，只管同我們說一聲，兄長一定會滿足你的。”

    在他的認知里，年輕女子對漂亮珠寶首飾美麗衣裳總是有著喜愛的。他也沒少聽身邊的友人說，家中的meimei常常為了爭這些圖個好看。所以他早已想好，母親的內(nèi)庫他是不會要分毫的，等到盈歡出嫁時，必定讓所有京中貴女都羨慕她，箱籠數(shù)百，金銀萬兩，嫁妝連綿十里紅毯鋪滿長街這些都是輕的。

    然而蕭函合上了盛有明珠的盒子，微笑道，“多謝大哥好意了，只是我不需要這些，還有母親的生辰，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送什么了，這個就讓大哥一并送給母親吧?！?/br>
    趙懷庭微微愕然，更意外于原來盈歡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母親的生辰禮物了。他倒沒不高興自己多此一舉，小妹有這個心就是好的，今年母親生辰，難得他們一家團聚，趙懷庭心中也是高興的。

    蕭函對那明珠可能不認得，但那玉盒上的曼陀羅花卻是記得的，正是蕭氏出品的。

    若是想著送珍寶，蕭函動動嘴，南海什么樣的奇珍異寶沒有。

    當(dāng)年她重視海上貿(mào)易，除了開疆拓土之外，便是豐富的南海資源了，尤其是那些產(chǎn)出漂亮珊瑚和各種各樣合浦南珠的大片島嶼，一占下后，妥妥的富得流油。開采之后，再通過南越掌控的商路，南越不缺這些東西，但到中原則是和黃金差不多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南越還真是不缺這兩種地方，蕭函在王儲位子上還算負責(zé)的那兩年，也算將其發(fā)揮盡優(yōu)勢了。

    第133章 替身明珠

    離昭華長公主的生辰越發(fā)近了, 公主府里早已開始布置上了, 從賓客名單, 再到宴會布置，請京中有名的戲班子來唱戲等等, 以往這些事務(wù)都是由戚靈嫣cao持的，只因長公主給了她協(xié)理公主府的權(quán)力。

    戚靈嫣過去能在公主府內(nèi)外都那么有地位，除了長公主對她的寵愛之外, 便是這份權(quán)力。

    大夏的女子不能入朝為官封侯拜相，能夠握在手里的也就管理后宅的權(quán)力了，只要這份權(quán)力還在, 公主府上上下下近千名管事嬤嬤仆從，都不敢不敬著她。

    這些年來, 戚靈嫣也一直都是盡心盡力, 打點著長公主身邊的一應(yīng)瑣事, 府里舉辦的大大小小宴會，都做的盡善盡美, 引得人人夸贊不已。這也是令她成為京中高門大族競相爭娶為兒媳婦的熱門人選的原因之一。

    不過今年的長公主生辰宴cao辦上, 就有些尷尬了。長公主親女明珠郡主已經(jīng)回來了，戚靈嫣再占著這份協(xié)理公主府的權(quán)力不放, 就說不過去了。畢竟, 郡主才是公主府的正經(jīng)主子。

    長公主或許沒想那么多, 但不少人有這個心思。

    戚靈嫣剛聽了些風(fēng)聲，不等有人在長公主面前說起給她難堪，就主動知情識趣地讓侍女帶上生辰宴賬本和賓客名單去清漪院了。聽說給郡主的新院子尚在修葺中, 大概要長公主生辰過后才能入住了。

    蕭函有些意外于戚靈嫣冷不丁地突然來找她，還帶了一堆的賬本，結(jié)果就聽她說起生辰宴的事。

    戚靈嫣心里也有些忐忑，主要還是她摸不透這位郡主的心思，既當(dāng)著長公主的面說過不介意她的存在，也不曾仗著郡主的身份為難她。

    按理應(yīng)該是位好相處的人，但郡主回到公主府的這些天，戚靈嫣也有試著討好，與這位郡主拉近一些感情，這樣做對她在府里的處境還有以后都是有利無弊.可戚靈嫣暗中下了不少心思，無論是送親手做的糕點羹湯，還是猜測郡主的喜好建立共同話題，幫助郡主適應(yīng)貴女生活等等，似乎都不起什么作用。

    郡主對她的態(tài)度始終淡淡，既不厭惡也不親近。

    這回主持長公主生辰宴的事，戚靈嫣也存了些小心機，主動把賬本一應(yīng)事務(wù)權(quán)力交給郡主，更多是為表姿態(tài)，不落人口舌。

    她其實也想著，郡主剛回來沒多久，也不知道如何cao持，還有代表公主府接待各位貴女千金。到時候即便長公主有心交給郡主來辦，多半也是不放心會出差錯的。結(jié)果很有可能是讓她和長公主身邊的管事嬤嬤從旁協(xié)助。

    那樣一來，戚靈嫣也不算徹底失去了在公主府的權(quán)力和地位。

    蕭函大略翻了一下，其實都做的差不多了，畢竟在這個時代，主人就是再怎么親力親為，也不過是多動動嘴，仔細安排下人去做罷了，她也看出了戚靈嫣的那點小心思，畢竟在她的閱歷面前，這還不夠看的。

    只是從協(xié)理公主府事務(wù)上，蕭函看出了一點，她那位長公主母親對戚靈嫣還是挺信任的。不然，戚靈嫣若是對長公主或者整個公主府有什么惡意，想做什么威脅傷害長公主的事還是挺容易的。

    她單純從客觀理性的角度上分析而已，也不會說出來，容易傷感情也不招人喜好。

    蕭函推回了賬本，淡淡道，“你拿回去吧，我不喜歡管這些事?！?/br>
    主要是蕭函沒有要在長公主生辰宴出風(fēng)頭的意思，對戚靈嫣來說也許很重要，但對她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戚靈嫣猶豫了一下，這個結(jié)果有些讓她想不到，是郡主對這些事真的不上心，還是不知道這背后意味著什么。

    蕭函已經(jīng)擺出了送客的姿態(tài)，戚靈嫣只好先行離開。

    回到芙蕖院后，戚靈嫣身邊的侍女蘭芯就為自家主子不滿了，低聲嚷嚷道，“小姐熱臉貼冷屁股算什么，也沒見人家記得你的好?！?/br>
    她家小姐年年為準(zhǔn)備長公主的生辰宴費心費力，見郡主回來了還主動退讓，巴巴地把東西送過去，也沒見人收下給個好臉色的。不過與其說蘭芯是在為小姐憤懣不平，倒不如說她還沒從過去的盛寵中轉(zhuǎn)變過來認識現(xiàn)在的處境，心態(tài)失衡之下對郡主也沒什么敬意。

    戚靈嫣秀眉蹙起，蘭芯雖是陪在她身邊多年，但到底是個丫鬟，眼界見識還是太淺薄，她嘆了口氣，“不管郡主愿不愿意收下，這都是我該做的?！?/br>
    她主動給出去，做的體貼妥當(dāng)，總好過被人在長公主面前提起，或者長公主想起來了這事，一句話就將她的權(quán)力地位奪了去，落得難堪總好吧。

    戚靈嫣知道長公主是疼愛她的，這些年的情份也做不得假。但是長公主身為上位者，事事順?biāo)烊缫?，哪里懂得底下人的心思，外人又會如何議論看待她這個尷尬的義女。

    郡主回來了，長公主現(xiàn)在可能一門心思都在補償郡主上，忽略她也是情理之中，但跟紅頂白，落進下石的人多的是。那些過去圍在她身邊的貴女千金多半也是等著看她笑話的。

    她只是不想成了別人眼里的笑話而已。

    而且年紀(jì)輕輕的，誰愿意就此認命了，近在眼前的榮華權(quán)力，總是忍不住想爭一爭的。不然戚靈嫣也不會存著這番小心機了。

    ……

    昭華長公主的確沒怎么當(dāng)回事，在她看來挺簡單的，既然明珠不喜歡，那就由靈嫣cao辦好了，她也有過幾次經(jīng)驗的，應(yīng)該能辦的妥當(dāng)?shù)?。一個是她失而復(fù)得的親生女兒，一個是有相伴多年感情的義女，只要不什么爭搶，她就沒什么不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