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太醫(yī)都知道，在鳳儀宮內(nèi)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也知道。

    荷雪不知道，但是，荷雪能夠看出來，這個男人有些瘋癲，他的眼中有殺人的欲望。

    荷雪一慣聰明，她道:“公主只是睡著了。”

    “好，”劉肆寒聲道，“退下吧?！?/br>
    她只是睡著了，真的睡著了，她身邊一慣伺候的宮女都說虞夏已經(jīng)睡著了。

    劉肆知道，虞夏真的在睡覺。

    他的小公主被綾羅綢緞包裹，肌膚仍舊如雪，散發(fā)著淡淡的睡蓮香氣，眼睫毛又長長一些，翹翹彎彎的，唇瓣嫣紅柔軟，弧度優(yōu)美，墨發(fā)就像黑檀木一般。

    虞夏額頭的傷口已經(jīng)好了，當(dāng)初流那么多血，如今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仍舊光滑細(xì)膩，身上所有青青紫紫都已經(jīng)消退，整個人完好如初。和白庚將她放在箱子里送來的那個晚上一模一樣。

    一切還和原先一樣。

    劉肆將人抱在懷中，假如她醒來，恨他也好，無視他也好，繼續(xù)恐懼他也好，只要她肯蘇醒，劉肆什么都不計較了。

    次日，劉肆去上早朝。后宮發(fā)生的這些事情對前朝幾乎沒有影響，除了鄧韞，鄧韞死了個女兒。

    深秋的宮城和往日一般恢宏壯麗，瓊樓玉宇，雕梁畫棟，瑰麗堂皇。鳳儀宮也和往日一般。

    荷雪將窗戶打開，空氣吹了進(jìn)來，巧蕊走了過來，對荷雪道:“主子還在睡著，見不了風(fēng)，外面有些涼，而且在下雨，還是將窗戶關(guān)上吧?！?/br>
    荷雪應(yīng)了一聲，她對景國的一切還不熟悉。

    虞夏醒來的時候，耳邊聽到的是雨滴敲在磚石上的聲響。

    細(xì)密的，沉悶的，讓她的心頭有點發(fā)堵。

    她身上蓋著大紅色的錦被，被面上以金線銀線繡著龍鳳，刺繡那么繁復(fù)，手摸上去，卻是極為柔軟的，面料很是溫暖，這深秋時節(jié)，只讓人覺出絲絲暖意。

    空氣中浮動著暗暗的香氣，說不清是什么香，仿佛是柑橘被燃燒了的氣味，芬芳，卻又有點清苦。

    虞夏身子虛軟無力，整個人都提不起力氣，心中唯有好奇，她是在哪里？

    這又是什么地方？

    虞夏素手挑起了床幔，紗質(zhì)的床幔，如輕云，如薄霧，她一雙美目悄悄的往外去看。

    臥室內(nèi)是一片暈黃的顏色，但并不是因為沒有光線透進(jìn)來，室內(nèi)陰暗，而是因為金器寶石物件擺放得太多，地毯也是金線織就。

    虞夏低頭看了看自己，她穿著雪白的寢衣，長發(fā)散了下來。

    虞夏松了松自己的腰，感覺身上漸漸有了力氣，輕輕下了床，她找到了一雙鞋子，雪白的緞面，很軟，繡著并蒂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鞋，她穿上不大不小，很合腳。

    只是這細(xì)微的聲響，卻驚動了外面的人。

    一名頭發(fā)挽起身著青色綾羅華服的女子走了進(jìn)來，她一見到虞夏，眸中閃過驚喜之色:“公主，您醒了！”

    虞夏有些不解，她指了指自己:“公主？”

    女子“嗯”了一聲，對虞夏道:“公主，您就是玉真公主啊?！?/br>
    虞夏不清楚這些，她頭腦一片空白，之前所有事情像是被一層霧給籠罩著，怎么回想都想不出絲毫，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是誰？”

    荷雪笑容一僵:“奴婢是荷雪，奴婢伺候了您八年，當(dāng)初一直陪著您，您忘了么？”

    荷雪——

    虞夏搖了搖頭，雙眸中滿是迷惘。

    她不記得了。什么都想不起來。

    她是誰，這里是哪里，虞夏拼命的回想，怎么都想不起來。腦子里像是被什么蒙著，回想不出過往一切。

    荷雪也來不及想太多，虞夏剛剛醒來，這件事情務(wù)必要告訴元熙帝，太醫(yī)也要過來給虞夏檢查一番，畢竟人剛剛醒，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未痊愈。

    劉肆剛剛下朝，就聽到了虞夏蘇醒過來的消息。

    第28章

    劉肆踏入鳳儀宮前, 猶豫了一下。

    明明是他心急火燎的推了所有事情過來，在進(jìn)來的這一刻，他反倒有些躊躇。

    該不該進(jìn)去？該不該進(jìn)去？

    看到他, 虞夏怕是更難過吧？她已經(jīng)尋死了一次，會不會再尋死呢？

    這次僥幸救了過來, 可是——下一次呢？

    虞夏下一次還會不會有這樣的好運(yùn)氣？——不, 是他，他下一次還會不會有這樣的好運(yùn)氣，能夠看到她醒來？

    這件事情很難說準(zhǔn)。

    劉肆不希望虞夏再尋死覓活，不想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李大吉在劉肆的身邊, 小心揣摩著圣上的顏色, 然后賠著笑道:“陛下, 您掛念了皇后娘娘這么久，也該過去看看了。娘娘心軟，您說兩句軟和的話語，她肯定就回心轉(zhuǎn)意了?！?/br>
    劉肆知道不可能。

    他已經(jīng)深深傷害了虞夏, 虞夏不可能再原諒他，她從來沒有心更沒有意，又何來回心轉(zhuǎn)意？

    但他還是進(jìn)去了。

    地上跪了一群宮女和太監(jiān), 劉肆進(jìn)了臥室。

    虞夏衣著單薄，宮室內(nèi)一片暖香, 暖香撲鼻而來，整個人身上都是暖的。

    外面滴滴答答的下著雨，劉肆并未讓雨打濕, 身上卻帶著寒冷的濕氣，似乎感覺到了什么，虞夏緩緩回頭。

    她一雙眸子比明月還漂亮，黑白分明，清澈見底，墨發(fā)松松的散了下來，烏發(fā)越漆黑，襯得她小臉越是柔嫩白皙。

    劉肆猶豫了一下，停了腳步:“玉真，你身上好了？等下太醫(yī)給你把脈?！?/br>
    虞夏輕皺著眉頭看向劉肆。

    不知為何，看到這個男人，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可能這個人的氣場太過強(qiáng)大，身上似乎有過冰冷的血腥氣，讓人想躲開，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從此遠(yuǎn)離這個男人。

    她往后退了退:“你是誰？”

    一旁的荷雪小聲提醒:“這是陛下，公主，這是皇帝?！?/br>
    虞夏:“……父皇？”

    荷雪傻掉了:“不是?！?/br>
    她趕緊和劉肆解釋:“陛下，公主記憶混亂，她暫時想不起那么多事情。”

    劉肆道:“傳太醫(yī)。”

    李大吉也往后吩咐小太監(jiān):“快去傳太醫(yī)，讓太醫(yī)趕緊過來！”

    太監(jiān)一溜小跑趕緊出去，劉肆使了個眼色，讓其他人都下去了。

    寢宮內(nèi)空空蕩蕩，只余了劉肆和虞夏兩人。

    劉肆面無表情的上前走了兩步，虞夏下意識的怕他，往后退了退:“你是——”

    方才那宮女說她是公主，又說劉肆是皇帝，所以虞夏下意識的覺得劉肆應(yīng)該是她的父皇，仔細(xì)一想，劉肆又太年輕了，難道是皇兄？

    虞夏道:“皇兄？”

    劉肆將她摟在了懷中。

    最近每晚，兩人其實都是睡在一起的，但這一次，真真切切的，虞夏在他的懷里，她是醒著的。

    虞夏的臉貼在了劉肆胸膛上，她被他摟得喘不過氣，又覺得太害臊:“你……你放開我呀……”

    男人身上是沉穩(wěn)內(nèi)斂的木質(zhì)香氣，可能是檀香，很好聞，而且很干凈，虞夏掙扎了兩下，沒有掙扎開。

    她只好認(rèn)命的趴在男人懷里:“你是我兄長么？”

    “不是，朕是你夫君。”劉肆抱著她坐了下來，“別動，讓朕抱一會兒。”

    虞夏都這么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被人抱在懷里，她覺得害羞，又覺得不太適合。

    初見劉肆?xí)r，虞夏覺得劉肆一點都不好，覺得他看起來很嚇人，好像隨時都會把人給吃了。

    但他一來就抱住她，將她抱在懷里，又沒有做其他不好的事情，虞夏對他的警惕心減輕了一些。

    這個男人看起來很關(guān)心她。

    她天生脾氣好，十分親人，從前在闌國時，后宮里但凡和善一些的妃嬪都喜歡虞夏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公主。

    虞夏乖乖讓這個被稱之為是她“夫君”的男人抱著，絲毫沒有掙扎。

    太醫(yī)很快就來了。

    給虞夏把脈后，太醫(yī)道:“皇后娘娘撞到腦袋，腦部可能有淤血擠壓，導(dǎo)致記憶混亂，可能想不起從前的事情了?！?/br>
    劉肆臉色一變:“什么時候會恢復(fù)？”

    太醫(yī)猶豫了一下。

    劉肆道:“恕你無罪，如實回答。”

    太醫(yī)道:“這種失憶癥很難恢復(fù)。”

    他揮了揮手:“下去吧?！?/br>
    這個結(jié)局倒是在劉肆的意料之外。

    等太醫(yī)離開，虞夏才小聲問道:“我的腦袋怎么撞到了？以后我都想不起從前的事情了嗎？”

    劉肆把她按在了懷里，他摟著虞夏，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虞夏不知道劉肆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她以為劉肆現(xiàn)在很難過，一時之間，虞夏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只是她還不太適應(yīng)被劉肆長久擁抱，一直被她擁抱，她總覺得全身都不太舒服。

    想了想，虞夏輕輕推開劉肆:“我……我有點呼吸不過來?！?/br>
    劉肆輕輕撫摸她的臉，這種眼神總讓人覺得不舒服，虞夏躲過劉肆的目光:“你……你真的是……”

    劉肆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玉真，朕是你的夫君，我們成親一年，你很喜愛朕?！?/br>
    虞夏雙眸中滿是迷惘:“我……我真的和你成親了？”

    總覺得不太現(xiàn)實，也不太適應(yīng)這樣的親密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