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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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好指指桌上的啤酒:“那你也不喝這個?別又跟我講鬼話說你不會?!?/br> 徐冽似乎笑了一下:“以前會?!?/br> 她疑惑地皺皺眉:“這還能退化?” “不是,是不喜歡喝了。” “哦?!碧K好啃炸雞的時(shí)候還沒覺得這話哪里不對勁,喝了一口啤酒,爽口的酒液入喉,才忽然記起施嘉彥說過,徐冽從前在酒吧打工經(jīng)常被人灌酒。 對她和許芝禮來說,探索這些十八禁是一種新鮮刺激。 可是對他來說,這是折磨的,不愉快的回憶。 手里的炸雞突然就變得不太好吃了。 “那我剛才買酒的時(shí)候你早說啊?!碧K好轉(zhuǎn)頭問對面許芝禮,“這兒有礦泉水沒?” 許芝禮攤手表示沒有。 “電水壺都沒有?” 許芝禮點(diǎn)點(diǎn)頭:“離家出走的人有點(diǎn)窮?!?/br> 蘇好拿紙巾擦干凈手:“那我去買點(diǎn)水吧?!?/br> “不用?!毙熨醋∷?。 “反正我看這些也不夠喝,”蘇好指指許芝禮手邊一眨眼就喝空掉的一罐啤酒,準(zhǔn)備起身,“本來就要再跑一趟?!?/br> “別別,”許芝禮攔了她一把,“別放我跟你男朋友一個屋,我怕一會兒這里全是醋味?!?/br> 徐冽看了看兩人,撐膝站起來:“那我去吧。” * 徐冽今天之所以陪蘇好來這一趟,主要是因?yàn)樵S芝禮是個各種意義上的危險(xiǎn)人物,不僅自己胡來,混在一塊的狐朋狗友也對她胡來。 有了上一次酒吧里的經(jīng)歷,徐冽不太放心這兩個女生單獨(dú)待在一起,尤其在西街這種魚龍混雜的地帶。 所以即便臨時(shí)出門,他也打算好盡快回來。 只是奈何不了這兩個女生心大又麻煩,想起一出是一出,半道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一會兒跟他說吃炸雞吃得太油膩,讓他捎帶一些水果,一會兒又跟他說想玩斗地主,缺一副牌。 徐冽來來回回耽擱不少時(shí)間,回去以后,許芝禮開門第一句話就說:“啊,不好意思,好像把你女朋友搞醉了?!?/br> “……” 他走進(jìn)門,看到蘇好使勁捏癟了一只空啤酒罐,拍桌道:“醉個毛線,趕緊的,再來!” 許芝禮回頭跟徐冽解釋:“劃拳呢,她好菜。” 徐冽在蘇好身邊坐下,見她臉色微微酡紅,長發(fā)松松綰在耳后,披在吊帶外的雪紡襯衫褪到了腰,只剩袖子要掉不掉地搭在小臂,里邊緊身的針織衫衣襟開得很低,裹不住流暢的肩線和精致的鎖骨,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膚都裸露在白熾燈下。 而她毫無所覺,還在豪情萬丈地握著拳頭吆喝,讓許芝禮“來來來”。 徐冽偏過頭,默了默,拉開一罐新買的啤酒。 “咦,你不是說不喝?!痹S芝禮側(cè)目看他。 他沒答,只把涼啤酒往喉嚨里灌。 “哎呀你管他干嗎!”蘇好已經(jīng)不在意某工具人存在與否,只想把剛才輸?shù)舻膱鲎诱一貋?,徹底脫掉襯衫扔在一邊,催促許芝禮,“快點(diǎn),繼續(xù)!我這手感來了,看我今晚不喝趴你!” “不玩了,吃你的炸雞吧。”許芝禮怕蘇好醉得再透點(diǎn),有人把持不住。 “說雞不說吧,文明你我他!”蘇好打了個酒嗝,指著許芝禮,“你這人真的好流氓,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許芝禮稀奇地看她:“你跟不良少女講文明?你怎么不去跟葡萄牙人講阿拉伯語?” 蘇好醉醺醺的,有點(diǎn)懵:“因?yàn)槲也粫⒗Z?!闭f著靠近徐冽,拿手肘杵杵他,“你會嗎學(xué)霸?” 徐冽看她一眼,撈起她丟在一旁的襯衫,往她身上扔:“穿好,回家?!?/br> “怎么就回家了?這才哪到哪??!”蘇好指指桌上的蛋糕盒,“蛋糕都還沒吃。” “吃吃吃,趕緊吃完趕緊走。”許芝禮三下五除二拆了蛋糕盒,拿起餐刀就要去切。 蘇好一把攔住她:“你當(dāng)是豬大排嗎就一刀切了,點(diǎn)蠟燭!關(guān)燈!許愿!” “jiejie,我不愛過生日,不用這么有儀式感?!痹S芝禮無奈地看著她。 “就沖你叫我一聲姐,”蘇好拍拍胸脯,“這儀式感,姐今晚給你包全了!來,上蠟燭!” “……” 索性聽不懂人話也就算了,她這是聽懂一半,剩下一半全憑自己心意理解。 許芝禮跟徐冽對視一眼,決定放棄與半醉的人斗嘴。 “供不起你這尊大佛,給你伺候舒坦了,你就麻溜地走?!痹S芝禮嘆息著往蛋糕上插了一根蠟燭,用打火機(jī)點(diǎn)亮,抬手關(guān)掉了頂燈。 房間里瞬間只剩一束微弱的火光。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三人都晃了晃神。 “許愿吧,賞你三個愿望?!碧K好豪氣地?fù)]揮手。 許芝禮連眼都沒閉,敷衍道:“第一個愿望,希望蘇好立刻離開這里?!?/br> “……”蘇好隨手抓起手邊的襯衫,往她身上砸。 許芝禮躲開去,沒心沒肺地笑:“第二個愿望,希望蘇好以后都不會再來管我?!?/br> “狗屁!駁回,通通駁回!”蘇好拍了一掌桌板,把脆弱的茶幾拍得抖了幾抖。 許芝禮挑了挑眉:“蘇好同學(xué),你上次不是說,再管我,你名字倒過來念?” “那你不是也說,倒過來念聽著也不錯?” 蘇好不過隨口那么一講,可是女孩之間的情緒有時(shí)候就是來得這么古怪。 一來一去兩句話,不知怎么就戳著了心底柔軟的那根芽。 兩人同時(shí)沉默下來。 或許是黑暗天然有種煽情的氣氛,蘇好盯著那撮燃燒晃動著的火苗,半醉半清醒地說:“許芝禮,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不如意?只有你想過一了百了?” 許芝禮微微一怔。 徐冽撇過頭去看蘇好,昏黃的燭光映照著她失神的雙眼,那雙眼里有一層濕潤慢慢浮起。 他指下不知不覺一用力,捏癟了空掉的啤酒罐。 蘇好抱著小腿,下巴抵在膝蓋,慢慢地對許芝禮說:“你不是問過我,腳踝那朵紋身在紀(jì)念誰嗎?” “是我姐,親姐?!?/br> “她有抑郁癥,很多年,但我在她自殺以后才知道?!?/br> “……才知道她得病,跟我有很直接的聯(lián)系?!?/br> “你以為,我當(dāng)時(shí)沒動過那種念頭?” 一室窒息里,蘇好自顧自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想過的?!?/br> 日日活在無處彌補(bǔ)的虧欠里,夜半噩夢驚醒,她也不是沒有沖動地想過一了百了。 可是念頭一起,她又覺得不行。她沒有資格自私地解脫,把所有痛苦留給比她更加自責(zé)內(nèi)疚的爸媽。 所以她告訴自己,如果她需要接受懲罰,這個懲罰不該是死亡,而該是活著。 她應(yīng)該一輩子活在對jiejie的歉疚和想念里。 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嗎?生命的終結(jié)不是死亡,而是被人遺忘。那么她活多久,jiejie就會被這個世界記住多久。 雖然這個活下去的理由聽起來很荒謬,卻真的讓她放棄了輕生。 只是她一度活得非常糟糕。 jiejie去世后,她一看到紅顏料就會起嚴(yán)重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爸媽也因此不敢再讓她學(xué)畫畫,害怕她產(chǎn)生心理問題,變成第二個jiejie。 她有很長一段時(shí)間像行尸走rou一樣活著,去學(xué)壞,去墮落,從一個文化課和美術(shù)全優(yōu)的好學(xué)生,到跟優(yōu)秀沾不上邊,變成渾渾噩噩,被人看不起的問題少女,好像這是一種贖罪。 帶她長大的爺爺為此很傷心。 jiejie自殺的真相,家里一直瞞著年事已高的爺爺,擔(dān)心刺激到他。爸媽只跟爺爺說,jiejie是在國外意外去世。 所以爺爺不懂她為什么放棄畫畫,為什么變壞。 爺爺在臨終之前,曾把她叫到床頭,當(dāng)著她的面打開一個沉重的木箱。 那個箱子里裝的,全都是她和jiejie從小到大畫的每一幅畫。 爺爺說,好好,爺爺不知道你為什么變了個樣,如果你想不起來自己以前是什么樣,就看看這些畫,答應(yīng)爺爺再努力試試,不要那么隨便地放棄你畫了十幾年的畫。 她為了讓老人家走得安心,答應(yīng)了爺爺會試試,可等送走爺爺,生活卻還是沒有太多變化。 她仍舊邁不過心里那道坎,仍舊像隨波逐流的浮萍,找不到生命的根在哪里。 她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有天,一場校際繪畫比賽里,代表學(xué)校參賽的一位美術(shù)生突發(fā)急性闌尾炎無法赴賽,她被看重她畫功的美術(shù)老師趕鴨子上架去當(dāng)替補(bǔ)。 在那之前,她已經(jīng)很久沒碰過畫筆。那一次趕鴨子上架,起初讓她非常反感。 她抱著完成任務(wù)的心態(tài)走上賽場,可當(dāng)她重新提起畫筆,在紙上恣意揮墨,她忽然感覺自己是真的活著。 那是自從jiejie去世后,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她還活著。 她終于認(rèn)識到,畫畫對她有多重要。她的根在這里。 比賽結(jié)束后,她重新打開爺爺?shù)哪鞠洌粡垙埛此蚸iejie的畫,歇斯底里地大哭了一場。 然后她走進(jìn)學(xué)校的心理咨詢室,問心理老師,她該不該重新畫畫。 心理老師說,你會走進(jìn)這里,問出這個問題,其實(shí)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只是想得到認(rèn)同,但這是你的人生,你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認(rèn)同,你在思考重新畫畫會不會對不起過世的jiejie之前,應(yīng)該先想想,你現(xiàn)在的活法是不是對得起自己,只有對得起自己的人,才有資格和能力去考慮是不是對得起別人。 他說,如果你猶豫,不如這樣,先去嘗試克服紅顏料的陰影,就當(dāng)治病,如果治好了病,那就順應(yīng)天意。 她被打動了,開始忍著眩暈惡心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拿紅顏料拼命地練習(xí)作畫。 爸媽對她的狀態(tài)很擔(dān)憂,一直不贊同她重拾畫畫,只想她過簡單平凡的生活。 她也在一次次的失敗里對自己反復(fù)懷疑。 最后她孤注一擲地切斷了文化課的退路,荒廢掉課業(yè),把所有精力投入到畫畫這件事上——不僅是給她爸媽切斷退路,也是為她自己。 后來一切就慢慢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