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真絲的帳子，五六層暖和的錦被，地上還鋪著西域的駝絨毯，墻上掛的畫游孟哲逐一看過，全是出自名家之手。

    還有張遠(yuǎn)山寫的草書：“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br>
    架子上擺著零星前朝古董，不多，卻都十分別致，游孤天也有不少古董，字畫，張遠(yuǎn)山家中隨便一個客房，擺的竟是魔教數(shù)百年家底的檔次。

    真有錢，游孟哲心想，說不定比游孤天還有錢，他的錢都哪來的？

    時間還早，游孟哲的氣不一會就消了，思來想去，終究是寄人籬下，對方若不是賣趙飛鴻面子，也不會既供吃穿又供住的伺候著，對趙飛鴻又有點(diǎn)恨不起來，心里感情十分復(fù)雜。

    游孟哲出外走了走，小廝馬上過來跟著，游孟哲擺手道：“不用跟?！?/br>
    小廝們馬上站回房前，游孟哲當(dāng)慣魔教少主，雖不與游孤天朝夕相處，正經(jīng)起來舉手抬足間還是有點(diǎn)少爺氣派的。

    張家極大，大院套小院，大房套小房的，游孟哲在花園里隨處轉(zhuǎn)了轉(zhuǎn)，管家得知他在閑逛，親自過來陪著。

    “你們家真氣派啊。”游孟哲隨口道。

    管家笑道：“哪里話，游少爺家里定也氣派，見笑了?！?/br>
    游孟哲眉毛一動，問：“你知道我是誰？”

    管家恭敬道：“只有身為達(dá)公子的貴客，才會這么稱贊，若換了其他人，進(jìn)府里來只會看，不會說，因?yàn)槎寂抡f錯話鬧笑話?！?/br>
    游孟哲笑了起來，這管家也太會說話了。

    游孟哲道：“這是……張……張師叔的住處？”

    管家道：“老爺不忌諱什么，少爺隨意稱呼就成?！?/br>
    游孟哲再怎么夸張也不敢當(dāng)著面說“啞巴”二字，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沒進(jìn)他臥室，便在房外的院子里遠(yuǎn)遠(yuǎn)看著。

    那房間跟自己青華殿的偏殿臥室差不多大，里頭擺設(shè)不少，游孟哲卻似乎感覺到了點(diǎn)什么，張遠(yuǎn)山的臥室和自己的臥室擺設(shè)幾乎一模一樣，格局也差不多。

    床也很大，架子上擺滿了書，價值連城的青瓷落地瓶里塞著字畫，有種像是要把這房間堆滿的感覺。

    一個人住這么個地方，一定很冷。游孟哲小時候也喜歡到處拿東西，擺在自己房里，游孤天也由得他，三天兩頭，游孟哲就喜歡朝臥室里塞點(diǎn)玩意。魔教大掃除的時候清出來不少，扔了，過幾天游孟哲又弄點(diǎn)新的回來。

    管家見游孟哲在門口站了半天，一副想進(jìn)去又不進(jìn)去的神情，便道：“少爺愿意可以進(jìn)去看看。”

    游孟哲點(diǎn)頭走進(jìn)去，沒有亂動他的東西，瓶瓶罐罐的不少，問道：“師叔常年生?。俊?/br>
    管家莞爾，移開一個白玉梅花甕，里頭有點(diǎn)塵，是空的，甕底還有一團(tuán)敗絮般的東西。

    游孟哲十分好奇，沒伸手進(jìn)去，問：“這是什么？”

    管家道：“土豆，蛐蛐。老爺小時候養(yǎng)過的，現(xiàn)都死了，還留著，不讓埋。”

    游孟哲點(diǎn)頭，張遠(yuǎn)山原來還喜歡斗蛐蛐，又見墻上掛著副字“治大國如烹小鮮?！?/br>
    游孟哲莞爾道：“怎么在這里掛這幅字？不是都該在廚房掛么？”

    管家朝正北一拱手道：“這是老爺寫給當(dāng)朝天子的字，陛下不喜歡，后又換了幅‘升平盛世，錦繡河山’，于是這幅就在自家掛著了?！?/br>
    游孟哲動容道：“他還認(rèn)識皇帝！”

    管家笑了笑，說：“老爺生平就認(rèn)識三個人，一是天子，二是趙大俠，三是游少俠你?！?/br>
    游孟哲：“……”

    游孟哲心想這馬屁拍得是不是有點(diǎn)過了，嘴角抽搐道：“他沒別的朋友了？”

    管家道：“沒有，旁的人來訪，一律閉門謝客?！?/br>
    游孟哲道：“也沒人提親？”

    管家莞爾擺手，游孟哲又問：“這么多人，就單伺候他一個？平時都陪他說話么？哦對他是……”

    管家道：“老爺讓我們平日各做各的，在宅子里就成。”

    游孟哲心想這人脾氣也真奇怪，忽覺他倆也差不多，游孟哲在山上的時候不也是這樣么？平日到處走來走去，心里總有那么一塊地方填不滿。魔教的人仿佛都與他沒什么干系……游孟哲又想到宇文弘了，對他說不出的思念，尤其在被趙飛鴻欺負(fù)后，只想找個人說說話。

    也未必是讓宇文弘去討場子，只想抱怨抱怨，有個聽他說話。

    轉(zhuǎn)念一想，張遠(yuǎn)山不是更慘么？連開口都不行，也不能自言自語，全憋在心里，游孟哲要啞了，多半會瘋的罷。

    游孟哲心里頗有點(diǎn)唏噓，未料那管家又道：“年前老爺收到江南發(fā)來的書信，聽到游少爺在趙大俠麾下學(xué)藝，高興了一晚上?！?/br>
    游孟哲心想難怪，這管家終究還是知道自己身份了，張遠(yuǎn)山應(yīng)該也認(rèn)識他娘才對，趙飛鴻上次說過，他們仨還在江山亭里喝酒……只不知道啞巴高興起來是不是握著拳頭啊啊地叫，到底是怎么個高興法……

    “怎么個高興法？”游孟哲隨口問。

    管家笑道：“收到信的當(dāng)天，就親手為少爺寫了幅字，少爺這邊請。”

    管家把游孟哲請到架上取下幅卷，游孟哲打開一看，六個字：君子潛龍在淵。

    游孟哲左看右看，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說：“呵呵呵，替我謝謝他。”

    管家道：“待得老爺回家，少爺可親自對他說?！?/br>
    游孟哲咂巴嘴，不得不承認(rèn)這字確實(shí)寫得比自己好看，收起書卷回房去，又問清京師街道，打算明天去拜訪余長卿。

    20、箕水豹

    翌日游孟哲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只覺這府里吃的，用的無一不講究非常，早飯吃的鵪鶉粥，鵪鶉撕成細(xì)絲，與粥攪在一起，入口即化，鮮而不膩。十六碟小菜游孟哲有一大半叫不出名來，想必都是京師里最頂級的糕點(diǎn)。

    只有茶喝得出來，那可是玉衡山的毛尖，游孟哲道：“這茶居然你們也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