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談妥了的還能再改，已經(jīng)簽了合同卻無論如何都再推不掉，不說違約金，失信的名聲被爆出來也無疑會受人詬病。譚一哲思來想去下，竟索性把這一切都推到了顧寒山身上。

    一夜之間，經(jīng)紀人打壓藝人、刻薄剝削藝人，甚至在藝人不知情時私自代藝人簽署合約的爆料就沸沸揚揚傳了滿網(wǎng)。

    顧寒山一夜之間成了千夫所指，譚一哲前些年的不溫不火也仿佛終于找到了根由，鋪天蓋地的怒火瞬間點燃全網(wǎng)，不由分說傾瀉在了這個曾經(jīng)的金牌經(jīng)紀人身上。

    當紅流量能帶來的收益也是極為可觀的，更何況木已成舟，譚一哲的公司正樂得將這些合約打成無效，少陪一份違約金，自然不會再多費心思替經(jīng)紀人一方撐腰。顧寒山手中即使有些證據(jù)，那些枯燥的合同條文落在暴怒的網(wǎng)絡(luò)浪潮中，也實在微弱得幾乎激不起半點水花。

    網(wǎng)絡(luò)暴力從來都是可怕的，更要命的是有時候即使手中就握著道理，也根本沒辦法講得清楚。

    當經(jīng)紀人的，尤其是當?shù)澜鹋平?jīng)紀人的份上，在圈子里絕不可能不樹敵，墻倒眾人推也是尋常事。即使業(yè)內(nèi)不少人清楚這個昔日的金牌經(jīng)紀人實在無辜，最多只是錯在打眼挑了個白眼狼藝人，在他被公司發(fā)出聲明開除后，也沒有公司會在這種時候冒險再朝他遞出橄欖枝。

    顧寒山失業(yè)之后，獨自調(diào)整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才終于重新振作。

    圈子里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能不落井下石已算是足夠有涵養(yǎng)。他當了多年經(jīng)紀人，自然也清楚這些道理，也知道自己這段時間只怕再難有什么起色，索性打算了出國散散心，順便開始全面正式學習經(jīng)紀人的職業(yè)技巧，卻在這時意外遭遇了飛機失事。

    一個經(jīng)紀人的離世，混雜在無數(shù)悼念飛機失事的消息中，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人們再想起他，是在譚一哲和主角一次又一次的拼命作對，最終人設(shè)崩塌之后，被悉數(shù)過去的黑料時曾經(jīng)翻出的這一項。

    敢和主角作對的反派都是沒有好下場的，譚一哲人設(shè)幻滅得和紅起來一樣快，不知多少人閑閑翻閱著那些帖子，看到“污蔑經(jīng)紀人”這一條之后，模模糊糊回想起那時的情形，然后搖頭罵上兩句人不可貌相。

    然后也就再沒有然后。

    沒有人知道，在那場耍了幾乎所有網(wǎng)友，讓不少人指點唾罵的鬧劇中，還有一個無辜牽累的經(jīng)紀人一度幾乎無路可走，在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后，卻又隨著一場意外事故，永遠消失在了異國他鄉(xiāng)的公海上空。

    ……

    掃地機器人在身旁嗡嗡響著，陸燈將那個帶出來的鈴鐺在掌心攥了攥，等著冰冷的金屬材質(zhì)被手掌的溫度捂得溫熱，才輕輕晃了晃，聽著微啞的鈴聲叮叮咚咚響起來。

    他自然可以買一個公司下來，甚至可以直接把譚一哲的公司直接收買，然后強行留下顧寒山，甚至替顧寒山出錢打官司，直接動用法律手段讓譚一哲低頭發(fā)道歉聲明——可這樣卻依然是沒有意義的。

    人們有同情弱者的習慣，又容易相信半真半假的傳言。他要替顧寒山出頭，手段越強硬，不吃這一套的人反而會越多，顧寒山的名聲也會毀得越厲害。

    名聲就是名聲，只能用一次，毀了就再難翻身。

    這個圈子里的規(guī)則他當初也曾經(jīng)見識過，即使顧寒山的確沒做過那些事，以后大概也不會有明星愿意再同他合作，寧肯退而選擇些安穩(wěn)的普通經(jīng)紀，也不愿再信任一個會和藝人徹底撕破對簿公堂的經(jīng)紀人。

    對于一個經(jīng)紀人來說，最大的榮耀和喜悅就是親手帶出一個明星，將他一步步推上巔峰。沒了這一條，當經(jīng)紀人的意義也就少了一大半。

    顧寒山是真心喜歡這一行，甚至在已經(jīng)被人害得這樣慘之后，依然不改初心，即使出國散心，也惦記著想要進一步學習和豐富經(jīng)驗。

    況且……

    陸燈斟酌著低下頭，不及回神，膝上已被塞進了一本裝訂精美的《如何成為大明星（七天速成版）》。

    掃地機器人不知從哪里變出了一捧花束，拿機器手夾著在他面前，激動地晃來晃去，一個勁兒地望他懷里面塞。

    自己才只是稍稍動了這個念頭，沒想到系統(tǒng)連參考書都找到了。陸燈不由啞然，接過捧花摘下一朵，插在掃地機器人頭頂?shù)慕涌诳p隙里：“七天就行嗎？”

    “商城有各種道具和技能包，還有速成包會課程，宿主看一眼就能學會。”

    系統(tǒng)頂著花高高興興閃著小紅燈，信心滿滿保證：“什么技能包都有，可以搭配著這本書自己挑——宿主要演戲嗎？當初的電影宿主就演得很好的！”

    自己的存盤里現(xiàn)在還有一份原版藍光，別的系統(tǒng)天天和它借著看！

    現(xiàn)在都出盜版了，過兩天還得去商城舉報！

    陸燈聞言微怔，仔細回憶了一陣才意識到自己當初在那個世界確實本色出演了個角色，不由啞然輕笑，揉揉系統(tǒng)圓墩墩的腦袋：“那是演我自己，自然容易得多……”

    話雖這么說，他卻也清楚自己能選的余地實在沒有多少。

    顧寒山帶的藝人大都是拍戲和唱歌兼顧，手中的資源人脈也大都集中在這一塊兒。圈子里的資源真刀真槍的搶，主角以樂壇為主發(fā)展，他就要盡量避開，不然萬一不小心影響到了主線劇情，主角又要哭著給他發(fā)私信。

    上次哭了整整十五分鐘的那條語音私信還沒聽完呢。

    “宿主先試試看，不行我們就去唱歌，再不行我們就去當男模——再不行就當小鮮rou！”

    不等打定主意，系統(tǒng)已信心滿滿地替他規(guī)劃了成名之路，牽著他往進入世界的端口過去：“有目標人物在，宿主一定能比那個反派更厲害得多！”

    陸燈抱著那本書尚在猶豫，已被馬力強勁的掃地機器人拉著往前走了好幾步，望了望屏幕上已走過小半的劇情進度條，終于抿了唇角下定決心，深吸口氣投入了茫茫星海中。

    *

    七八月的太陽格外曬人。

    伏天還沒過去，熱辣辣的陽光燙在微卷的葉片上，連蟬鳴都熱得有氣無力，拖長了有一聲沒一聲地堅持聒噪著。

    異常明亮的刺眼日光下，人群卻不知熱似的黑壓壓擠成一片，捏著簡歷的手攥得緊緊的，一張張清秀甚至稱得上精致的面龐上都閃著希望的光芒。

    今天是Meda公開招募品牌廣告拍攝的最后一天。

    “Meda”是個有名的國際男裝品牌，全年齡男裝都有覆蓋，目前大刀闊斧地投拍廣告宣傳片，正準備在亞太市場進行一撥實驗性拓展。

    負責廣告的知名導演別出心裁，幾款1525年齡段的休閑裝不想找知名明星來拍，說是拍出來太過精致刻意，不夠真實生動，向外全面開放了招募。消息一出來，就吸引了不少有夢想沒機會的群演和藝校生，報名處天天都被擠得水泄不通。

    樹蔭下，高挑男人指間夾著支煙，向后退了兩步，靠在樹干上。

    他的衣物稍許陳舊，卻仍看起來整潔干凈。男人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視線逐一掃過那些面孔，眼中光芒些許黯淡，極輕地嘆了口氣。

    日光一寸寸挪動，煙已快要燃到指間。

    男人靜靜望了半晌，終于將那煙頭在手中捻了捻，按滅了扔進垃圾桶，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熱鬧的腳步聲。

    除了個別款別出心裁啟用素人模特之外，Meda當然也不能免俗，其余幾款正裝和商務(wù)款男裝都請了當紅的流量和咖位不低的明星，現(xiàn)在熱鬧倒也不奇怪。

    不欲與這些人再有交集，男人轉(zhuǎn)身正要避開，身后卻忽然傳來了個頗熟悉的聲音：“顧寒山？”

    男人瞳色微深，回身看過去，目光已淬了分明寒意：“譚先生，好久不見?！?/br>
    “你上這兒干什么——找有沒有新的小孩兒被你騙嗎？”

    譚一哲目光落在他身上，滿是嘲諷地上下一掃，精致面孔上露出些平時絕不會出現(xiàn)在媒體鏡頭前的不屑冷笑，聲音壓得只兩人能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