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這日趙芳敬進宮面圣,王駕從大街上緩緩駛過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叫嚷道:“前頭十字街那邊有善人派發(fā)治療風(fēng)寒的湯藥,大家快去領(lǐng)啊。” 趙芳敬撩起轎簾往外看了眼,望著外頭雪地中奔走相告的身影,微微一笑將簾子放下了。 十三王爺才進午門,還沒到乾清宮,遠遠地就見有一隊人飛快地往這邊而來。 為首一人不是別人,竟正是王貴妃。 趙芳敬早站住了腳,等貴妃到了跟前,才行禮。 王貴妃急切地看著他,有口無心地問道:“多日不見王爺,不知向來可好?” 趙芳敬見她玉容憔悴,不像是昔日那樣艷光四射的,便道:“多謝娘娘下問,一向安妥無事?!?/br> 貴妃勉強一笑:“王爺自然是個多福的人……所以上次皇上才把南邊的差事交給王爺,王爺果然不負重托,我還沒有向您道賀呢。” 趙芳敬道:“不過是我分內(nèi)之事罷了?!?/br> 貴妃看著他云淡風(fēng)輕的臉色,咬了咬唇,終于把心一橫道:“其實、其實我是有一件事要求王爺!” 趙芳敬心中早就猜到,卻故作不知。 貴妃緊緊看著他道:“我知道皇上想把養(yǎng)真許配給尚奕,我求王爺……千萬不要答應(yīng)此事!” 趙芳敬道:“這、不知是為什么?” “天師有過批示,若誰娶了養(yǎng)真便會……皇上自然也跟王爺說過。”貴妃的眼眶泛紅,哽咽難忍。 趙芳敬垂眸不語。 貴妃見他不表態(tài),急得握住他的衣袖:“我求王爺答應(yīng),我寧肯自己去死,也覺不忍心看尚奕有什么意外!” 趙芳敬將衣袖輕輕撤回:“娘娘如此不愿,當(dāng)初又何必苦求皇上呢?!?/br> 貴妃后悔不已,垂淚道:“我已經(jīng)日夜悔恨自己的造次了。如今我沒有別的法子,只有王爺……皇上不理我,可是皇上自然不會不聽王爺?shù)闹饕?。?/br> 趙芳敬微微蹙眉,才道:“我自然也不想尚奕有什么意外。事實上我已經(jīng)跟皇兄說過了,我不愿見任何一名皇子有礙?!?/br> 貴妃聽他的話語松動,心中像是升起一絲希望:“王爺慈心,正是如此!尤其是我為人母親,如何舍得……” 趙芳敬道:“可若不是從皇子中選,又有誰可以沖了這個劫呢?” 貴妃啞然,這些日子來她不是沒想過找別人,但是思來想去,總沒有極合適的人。 趙芳敬卻微微一笑,道:“娘娘不必著急,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總不會害了尚奕。畢竟養(yǎng)真是我?guī)Щ鼐﹥?nèi)的,如今是這般批命,只怕她嫁了人也不得快活,我如何忍心?” 貴妃似懂非懂,趙芳敬道:“我如今有一個主意,稍后娘娘自然知道。只不過未必能成,若必要的時候,希望娘娘能有一臂之力?!?/br> 趙芳敬說了這個,向著王貴妃略一欠身,往旁邊走開一步,繼續(xù)向乾清宮去了。 貴妃轉(zhuǎn)頭看著他的背影,心突突亂跳,雖猜到趙芳敬好像是要替尚奕開解,但到底用什么法子……她卻一點頭緒都猜不出。 可聽他最后的話,似是需要自己相助,不管如何,只要能把兒子護住了,自然刀山火海她也不怕。 貴妃長吁了口氣,連日的懸心總算可以暫時放下,當(dāng)即帶人先回了祈德宮。 乾清宮內(nèi),寧宗因也染了風(fēng)寒,咳嗽不止。 太醫(yī)用了五六日藥,都不能見效,趙芳敬進見的時候,寧宗正氣的要砍太醫(yī)的頭。 趙芳敬忙上前攔住了,又給那人求情,寧宗才一揮手把人斥退了。 寧宗咳嗽數(shù)聲,因為疾病纏身,便沒好氣道:“你這陣子也不進宮,到底忙什么去了?” 趙芳敬道:“之前因為領(lǐng)了皇差,沉湎于俗事之中,未免荒廢了道業(yè),人也心浮氣躁,這幾日臣弟在府內(nèi)齋戒沐浴,誦了幾日的道經(jīng),才覺著內(nèi)心清凈許多。” 寧宗微怔之下,啞然笑道:“是真的清凈了?虧得你沒有當(dāng)皇帝,不然的話,看看你哪里有誦經(jīng)的時候?!?/br> 寧宗說了這句,又咳嗽了兩聲,嘆道:“聽說京城里有一多半的人都病倒了,沒想到連朕也如此,這兩年真真的不大太平。也不知上天到底有什么喻示?!?/br> 趙芳敬道:“不過是時氣不太好而已,皇兄不必如此頹喪?!?/br> 寧宗道:“朕的確很是頹喪,如今若是有什么喜事來沖一沖就好了。是了,朕上次跟你說過的養(yǎng)真的親事,你想的該有結(jié)論了吧?” 趙芳敬道:“臣弟閉門苦思了許久,總算是有了個結(jié)果,只是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寧宗聽他似有弦外之意:“你說的結(jié)果?是什么?你且說來?!?/br> 趙芳敬道:“臣弟覺著,讓尚奕娶養(yǎng)真不妥?!?/br> 寧宗皺眉道:“你心中另有人選?” “是有?!?/br> “快說是誰?” 趙芳敬不疾不徐地說了一個人。 寧宗聽了,簡直不敢相信,他直直地瞪著趙芳敬:“你、你再說一遍?” **** 這日,程晉臣帶了喬桀一同來到櫻桃巷。 自打下雪,錢麗月也從莊子上來到了京城陪伴養(yǎng)真跟謝氏,她是個極活泛的性子,有了她在,宅子里的聲響都多了好些。 且加上之前阿黃生了小狗崽子,麗月挑了一只毛色黃白相間的小狗抱了來京,送給養(yǎng)真。 養(yǎng)真見那狗子烏溜溜的眼睛,濕潤的鼻頭,跑起來兩只毛茸茸的耳朵上下翻飛,真是可愛非常。養(yǎng)真自然也喜歡的了不得,因為它是下了雪來的,所以將其起名“小雪”,又見小狗怕冷,她進進出出的便每每抱在懷中。 如此多了一個小丫頭,一個小狗子,這宅子更加熱鬧了。 程晉臣帶喬桀來的時候,麗月正從后巷里買了新出爐的rou餅回來,喬桀一進門就嗅到了香氣,頓時垂涎三尺。 麗月先前雖住在鄉(xiāng)下,卻也聽說了喬家不地道的做法,因此見了喬桀也恨屋及烏,忙把rou餅藏起來,哼道:“沒有你的。你想吃,自己回你府內(nèi)吃去?!?/br> 喬桀笑道:“你可真小氣,我四jiejie卻沒你這樣小氣巴拉。” 麗月氣不過,偏偏撕了一角rou餅,低頭喂給小雪。 喬桀叫道:“難道我還不如一只狗嗎?” 麗月哼道:“那當(dāng)然,我聽陸爺爺說過,人要是沒心肝起來,畜生都不如呢?!?/br> 喬桀吐舌,便對養(yǎng)真道:“四jiejie,你看看她的嘴多不饒人,難為你還留她在府內(nèi)?!?/br> 養(yǎng)真笑道:“你們怎么一見了就吵?” 當(dāng)下吩咐麗月給喬桀一張餅吃,麗月才勉為其難地拿了一張,扔在盤子里給他,卻又自己拿了個盤子又放了張rou餅,笑容滿面地送給程晉臣。 程晉臣忙謝過,麗月才又歡天喜地的去哄小雪了。 程晉臣見他們各自忙各自的,才對養(yǎng)真道:“我二jiejie也染了風(fēng)寒,府內(nèi)好幾個都病倒了,一時出不來,還好meimei你安然無恙。” 養(yǎng)真忙道:“程哥哥來的時候可看見街頭上放藥的了?” 程晉臣不以為然道:“看到了,有好幾處,聞著古里古怪的,雖然有些人去取,但多半是些窮苦人,或者街頭流浪乞討的,也不知是誰發(fā)的藥,又好不好用?!?/br> 養(yǎng)真笑道:“程哥哥回去的時候也去討一碗,回去給二jiejie喝了,然后再服日用的治療風(fēng)寒的藥就是了?!?/br> 程晉臣起初以為她是說笑,突然看見養(yǎng)真的笑意,他畢竟聰明,愕然道:“敢情、那跟meimei有關(guān)?” 養(yǎng)真向著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不過喬桀正忙著跟麗月說話,倒也沒在意他們這邊。 程晉臣打量著養(yǎng)真,心中百般感慨,有無數(shù)的疑問,便道:“meimei跟我借一步說話?!?/br> 當(dāng)下兩人起身,走到旁邊的窗戶前,程晉臣道:“那些布施湯藥的,真是meimei的人?” 養(yǎng)真說道:“是薛叔叔安排的?!?/br> 程晉臣知道她雖如此說,但薛典向來聽她的話,若無她的吩咐,怎會如此自作主張? 他看了養(yǎng)真半晌,終于又問道:“那藥當(dāng)真管用?” 養(yǎng)真說道:“試試看就知道了。” 程晉臣的心頭亂跳:“你是從哪里知道的?” 養(yǎng)真說道:“先前我這里也有個病人,我試著用一個偏方給他治,果然好了,所以才想在街上派藥,若是能夠救治眾人,自然也是一件功德。” 程晉臣定了定神:“不管成與不成,meimei你有此善心,已經(jīng)是一件莫大功德了?!?/br> 養(yǎng)真嫣然一笑。 窗外還有雪色,照的她的容貌越發(fā)地粉妝玉琢,爛漫動人。 程晉臣道:“我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了十三王爺?shù)耐躐{,向著宮中去了?!?/br> “是嗎?”養(yǎng)真微睜雙眸。 程晉臣道:“這還是王爺自打回京后第一次進宮呢?!?/br> 養(yǎng)真正思忖趙芳敬為何不來找自己的原因,一時竟沒留意程晉臣的話。 直到程晉臣道:“meimei可知道王爺這次進宮是為什么?” 養(yǎng)真回過神來:“我怎會知道呢?” “我想,不是為別的,正是為了meimei的親事。” 這雖然在養(yǎng)真的意料之外,但是卻也不算太過意外。 養(yǎng)真不由道:“怪不得十三叔這陣子沒來,多半是不想在這時候見我?!?/br> “你一點也不關(guān)心王爺會如何回復(fù)皇上?” 養(yǎng)真想了想,笑道:“十三叔做事,我也猜不到會如何了?!?/br> 程晉臣見她兀自笑面如花,便嘆道:“你竟然一點也不關(guān)心自己的終身歸宿嗎?” 養(yǎng)真道:“其實以前跟十三叔說過,他答應(yīng)了會為我做主的?!?/br> 程晉臣聽了,終于忍不住道:“那王爺有沒有告訴過你,上次天師來京對于你的命格的批示?” “什么?”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皇后輕易地就舍棄你了?” 養(yǎng)真疑惑地看著程晉臣:“你在說什么?” 程晉臣把心一橫,便拉著她到了里間,索性就把趙曦知在南邊的時候跟自己密告一節(jié)也跟養(yǎng)真說了。 養(yǎng)真呆若木雞。 程晉臣道:“原先我們聽說風(fēng)聲的時候,還疑惑向來好強的皇后娘娘這次怎么竟沒有跟貴妃娘娘一較高下呢,我聽了三殿下告訴我的話才終于明白了?!?/br> 養(yǎng)真只管瞪大了雙眼盯著他,似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