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佑從小在妓院長大，這些把戲都是看多了的。

    當(dāng)年在秦淮河，他骰子、六博棋、馬吊……都是姨娘jiejie們常和客人們擺弄的玩意，他有時(shí)會(huì)被叫過去給客人們湊湊數(shù)，當(dāng)一下談資。

    耳濡目染，他也學(xué)的一手好本事，在秦淮河邊，也算是一個(gè)賭王，沒有他贏不了的局。

    別人嬴錢，是嬴多輸少，但是楊佑贏錢，是只贏不輸。

    千術(shù)是最基礎(chǔ)的東西，更重要的是，賭桌上的人心博弈。

    不過對于當(dāng)時(shí)的楊佑來說，嬴客人一筆錢就是好事，管他是什么手段。

    不過麗妃很快就發(fā)現(xiàn)他沒學(xué)好，禁止他再賭博。

    一代賭王，從此便在秦淮銷聲匿跡。

    此刻楊佑回想起來，原來不僅是因?yàn)樽约簩W(xué)會(huì)了千術(shù)，可能冥冥中還有天道氣運(yùn)的庇佑。

    他不禁對自己的天命好奇起來，挑眉示意：“開吧?！?/br>
    劉皮得令，手中骰盅上下翻飛，只聽得骰子上下撞擊的聲音，劉皮將骰盅放到桌上，雙手一伸，邀請道：“王爺請下注?！?/br>
    楊佑刻意控制自己不去聽骰子的聲音，從腰上解下一塊玉佩，憑著感覺下注：“大?！?/br>
    劉皮挑眉，有些喜色，又有些顧慮地說道：“王爺，這太貴重了?！?/br>
    “無妨?！睏钣有Φ溃骸皺?quán)當(dāng)是個(gè)彩頭?！?/br>
    饒是這樣說了，仍舊無人敢下注。

    楊遇春不忍冷場，笑呵呵地?fù)炝艘幻躲~錢放到“小”的那一邊，“俺陪王爺玩玩，俺押小?！?/br>
    劉皮笑道，“好嘞，王爺要是輸了，可別怪楊侍衛(wèi)！”

    他在搖骰子時(shí)就動(dòng)了些小手腳，已經(jīng)知道了是小，本來還有所顧慮，楊遇春一出手，橫豎都是自家人贏了去，料想楊佑不會(huì)生氣，便打開了蓋子。

    三、六、三、

    ……

    是大。

    楊遇春輕輕彈指，將銅錢彈到楊佑跟前。

    楊佑饒有趣味地看著骰子。

    劉皮暗嘆，剛才起蓋時(shí)，手顫了一下，將一個(gè)四翻成了六。

    楊佑將玉佩再往前推了一步，“再來吧，今天看看哪位兄弟能贏走這塊玉佩?！?/br>
    他還是押大。

    楊遇春這會(huì)丟的銅錢多了些，有一兩個(gè)人也跟著意思了一把，都押了小。

    二、六、五，大。

    劉皮不信邪，繼續(xù)搖，他不信自己每次都手抖。

    楊佑的玉佩一直放在那里沒有動(dòng)過。

    四、六、六，大。

    楊佑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結(jié)果。

    看得人愈發(fā)起勁，開始有更多的人參與進(jìn)來，牟足了勁要贏到楊佑的玉佩。

    五、五、四，大。

    五、六、一，大。

    接連兩局下來，楊佑面前的錢已經(jīng)成堆。他笑得春風(fēng)依舊，“再來？”

    楊遇春推了劉皮一把，“可不興你這樣偏袒王爺?shù)摹！?/br>
    說著他親自開始搖骰盅。

    劉皮退到一旁擦了擦冷汗，心想今天怎么這么邪門了。

    還是大。

    這下人們都來勁了。

    霄寧親自下場，將配劍放到小的一邊，楊遇春隨便抓了個(gè)人當(dāng)莊家。

    還是大。

    楊佑笑嘻嘻地將配劍扒拉到自己跟前。

    “奇了怪了！”霄寧道，他撈起袖子親自當(dāng)莊家。

    還是大。

    剩下的人不信邪，一個(gè)接一個(gè)地當(dāng)莊家，始終是大。

    楊佑坐在那里，手連桌子都沒碰過。

    楊佑面前已經(jīng)堆起了一座小山，他笑吟吟地看著最后一個(gè)莊家，“開吧。”

    骰盅落桌，他正要開時(shí)，楊佑突然將玉佩移到小的一邊。

    莊家雖然疑惑，依然開了，一、二、三，標(biāo)準(zhǔn)的小。

    “看來本王今日運(yùn)氣好。”楊佑敲了敲桌子，將玉佩和劍挑出來，把劍遞給霄寧，指著玉佩對劉皮說，“今**辛苦了，就賞給你吧?！?/br>
    他又拿出三錠銀子，對楊遇春說：“你拿著，今天玩得開心，給兄弟們拿去好好開心開心。剩下的錢都給兄弟們分了吧?！?/br>
    眾人面露紅光地道謝。

    楊佑道：“不打擾你們玩了，我在你們也不盡興。走了?！?/br>
    “恭送王爺?！?/br>
    霄寧跟在他身后，感嘆道：“常聽陸先生說王爺氣運(yùn)非凡，還以為只是傳言，沒想到是真的。”

    楊佑噗嗤一笑，“賭桌上倒是挺好用的，你別一天聽陸老胡說八道?！?/br>
    第二天一大早，整裝出發(fā)前去渡口。

    秦淖和紀(jì)陳早早拉起人馬，臨行到渡口，只見江面上一條長約十丈的大船，張著八面風(fēng)帆，四周裝備鐵甲，有如一只水上巨獸一般。還有一艘船小一些，墜在后面，是下人和多出來的兵士們乘坐的船。楊佑讓老黑領(lǐng)著下人去了后面的船，叮囑他見機(jī)行事。

    楊遇春是旱地里的牛，生平第一次見這么大的船，有些雀躍。

    卓信鴻低聲道：“上了水路，便是孤舟一系了。千萬不要松懈，著緊的物品都放在手邊?！?/br>
    楊佑點(diǎn)頭，看向兩位將軍，見他們神色無虞便上了床，洛州縣令親自相送，兩位將軍想派人守著房門，被楊佑拒絕了。

    蔣凌受了點(diǎn)寒氣，這幾天一直在床上躺著養(yǎng)病，被人抬著上了船，楊佑關(guān)心地替他掖好被子，“安心休息?！?/br>
    蔣凌點(diǎn)點(diǎn)頭。

    楊佑走到自己的房間，與陸地上的房間倒是一樣。

    楊遇春好奇地在房里看來看去。

    楊佑好心提醒他，“安分點(diǎn)，省的待會(huì)暈船?！?/br>
    “暈船是甚？”楊遇春不解地問道。

    楊佑搖頭，等會(huì)說不定他自己就知道了。

    他隨手拿起西南的堪輿圖和一些搜集到的風(fēng)土人物志開始翻看，楊遇春收拾行李道：“王爺，都看了多少遍了，還看！”

    “了解得多些，總是好事?！?/br>
    船開了，洛水平緩地向前流去，借著風(fēng)帆一路南下，大約三天就可到達(dá)長江。

    楊遇春的新鮮勁只過了一會(huì)，船剛開走不一會(huì)，他就鐵青著臉閉上了嘴，坐在門邊不說話了。

    楊佑指了指房間里的小榻，“去睡著。”

    楊遇春搖搖頭，憋著一口氣找出被褥鋪在地下，合衣躺下。

    楊佑打開窗戶，涼爽的江風(fēng)吹來一陣水汽，卻沒有咸濕的氣息，他一時(shí)有些悵然。

    他拿了一盒話梅，是瑞芳提前收好的，把一顆塞進(jìn)楊遇春嘴里，楊遇春酸得臉都皺起來了，楊佑喝止道：“含著，不準(zhǔn)吐?！?/br>
    “好好躺著，”楊佑跨過他，往門外走去，“我去看看其他人。”

    霄寧和卓信鴻雖然是常年游歷的人，暈船來了也有些蔫。楊佑把話梅都分了他們一些。

    霄寧笑道：“到底是河邊長大的，王爺體質(zhì)也太好了?！?/br>
    “改天讓你見識一下我這弄潮兒的英姿?！睏钣拥馈?/br>
    他又去看看蔣凌，確定大家都沒事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楊遇春已經(jīng)睡著了，口水流了一臉，楊佑丟了一塊方巾墊在他臉下，回到床上也開始休息。

    船上的時(shí)間非常難熬，特別是他們都沒有帶什么娛樂人才的情況下。

    好在第一天的航程很快就睡過去了。入夜，楊佑是被雨聲吵醒的。

    楊遇春臉色慘白的睡在地上。

    斜風(fēng)吹著雨珠落到房內(nèi)，他探頭關(guān)窗，江面的波浪大了些，再看天色，濃云陰沉沉地壓在頭頂，風(fēng)越吹越大，江濤也愈發(fā)的急了。

    楊佑伸出頭去，床上的桅桿還立著，風(fēng)帆也沒收。

    這種鬼天氣，為什么還在走？不是早就該停岸了嗎？

    楊佑馬上把楊遇春弄醒，楊遇春臉色不妙，楊佑道：“可能有點(diǎn)不好，你去守著蔣兄，有事就馬上帶著他逃跑，我去找道長他們?！?/br>
    楊遇春眼神一凜，強(qiáng)撐著穿好盔甲，楊佑早已將包裹打包好，楊遇春背著，去了蔣凌的房間。

    霄寧道長單獨(dú)在房內(nèi)，與他同屋的卓信鴻不在。

    霄寧道：“半個(gè)時(shí)辰前起的風(fēng)浪，師弟擔(dān)心，去看掌舵的去了?！?/br>
    楊佑沒來由地眼皮一跳，心底說不出的不安，霄寧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問道：“王爺，怎么？”

    “我剛剛看的時(shí)候，風(fēng)帆還沒收，我們還在走?！睏钣油崎_窗，四野寂靜，黑黢黢的岸邊沒有一盞燈火。

    “洛水一段暗礁密布，這種天氣不應(yīng)該貿(mào)然前行，卓兄去了那么久，沒有回來，航行方向也沒有改變。”

    兩人對視了一眼。

    霄寧默默地將他和卓信鴻的包裹背上。

    有士兵過來敲門，“航程有變，將軍請諸位速去商議?！?/br>
    霄寧道：“師弟說好了？”

    楊佑猶豫地?fù)u頭，“先去看看?！?/br>
    霄寧護(hù)在楊佑身側(cè)，楊遇春和蔣凌屋子倒是沒動(dòng)靜，楊遇春在門縫里偷偷看著楊佑，楊佑給他一個(gè)眼神，讓他自己小心。

    秦淖和紀(jì)陳在總舵室等著他們。

    帶路的是一個(gè)不認(rèn)識的小兵，走到拐角處，劉皮手持盔甲迎面而來，他手拍了拍小兵的肩膀。

    小兵不知所以。

    劉皮輕輕瞥過楊佑，手往楊佑身后一指，口型說道：快走。

    楊佑后背猛地一機(jī)靈，霄寧拿起劍就往小兵后腦上砸。小兵無聲地倒下，劉皮接住人，“船上都被將軍派人把手著，走不出這條走廊的，只能跳船。”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門。

    霄寧會(huì)意，一劍柄把劉皮砸暈，劉皮和小兵抱著倒在地上。

    他拉著楊佑退回蔣凌的房間，楊遇春讓蔣凌坐在窗邊。

    霄寧將兩人的遭遇復(fù)述了一遍，問道：“王爺，你看？”

    “卓兄他……”

    “來不及了，王爺，”蔣凌焦急道，“再不走就出事了。”

    窗外猛地響起一道驚雷。

    走廊傳來甲兵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他們很快就會(huì)看到昏倒的劉皮。

    霄寧道：“王爺，師弟不是傻子，他自會(huì)脫身，眼下我們只有兩人會(huì)武功，再拖延可就走不了了?！?/br>
    楊佑閉眼，下定決心，“跳吧。”

    楊遇春掀開窗，抱著蔣凌先行跳下。霄寧拉著楊佑緊隨其后。

    驟然入水，楊佑打了個(gè)冷戰(zhàn)，霄寧帶著他游了一段后浮出水面，他道：“不用管我，我鳧水好著呢?！?/br>
    霄寧于是轉(zhuǎn)而去幫楊遇春，扶著又不會(huì)水還生了病的蔣凌。

    跳水的動(dòng)靜剛好被雷聲遮住。楊佑抹去臉上的雨水，看了眼甲板，并沒有卓信鴻的身影，四人悄無聲息地往岸邊游。

    四周安靜得只剩下雨聲和濤聲。

    一聲驚叫劃破了寧靜。

    “往那邊逃了，放箭！”

    楊佑背部汗毛聳立，楊遇春最先反應(yīng)過來，放開蔣凌撲在楊佑身上，帶著他往下沉。

    楊佑閉氣，黑沉沉的水域中，一只只利箭帶著白色的氣泡射入水中。

    秦淖站在楊佑的房間，雙手叉腰，冷冷地說道：“下水，不必活捉了，見到人……”

    他手往脖子一橫。

    士兵應(yīng)聲退下。

    五花大綁的卓信鴻躺在他腳邊，不省人事，秦淖踢了他一腳，“還以為他們多在乎你，事到臨頭不是也跑了嗎？”

    “什么狗屁皇子！”秦淖譏笑，走出屋去。

    “看好他，等會(huì)過來審問。”

    “是！”

    卓信鴻閉著眼，確定人走遠(yuǎn)后才掙開了繩索。他捂著肋骨無聲地咳了兩口血。

    這畜生力氣還挺大。

    還好自己和師父學(xué)過縮骨術(shù)，不然還跑不了。

    他摸了摸后腦的大包，秦淖，打悶棍的情我先記下了。

    卓信鴻推開窗，趁著人不注意，悄悄潛入水中，往岸邊游去。

    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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