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嘭!” 霎時間,煙花盛放,姹紫嫣紅,紅塵間喧囂四起,斑斕的光暈攀上早已通紅的面龐。 多姿,多情。 閃爍的目光掩蓋了彼此紛繁的心思。 云清凈還來不及反應(yīng),風醒便放肆地笑了起來,摟著他在這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大道上逍遙前行。 “騙你的,仙尊怎么這么好騙?”他喃喃低語,就在耳畔咫尺之距,挑逗又挑釁。 云清凈惱羞成怒,受不了這廝三番五次地捉弄于他,一甩手,將風醒從身旁蠻橫地掀開。 “滾開!” 風醒抓他的手攔了個空,卻還腆著臉追上他:“哎,仙尊,你別生氣呀,我這不是舍不得嘛~” “別碰我!” “讓你滾遠點!” …… 王清水瞧著兩人這一出愿打愿挨的纏綿戲,禁不住惋惜道:“唉,看來連風公子也降服不了云師兄,掌門——” 他話鋒一轉(zhuǎn),直沖蘇云開:“你說云師兄到底是什么變的?” 蘇云開笑而不語,只是默默望向前方打鬧的身影,轉(zhuǎn)而憶起掌門師兄,只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們越過小橋流水,一路流連游園里的歡喜。云清凈撒了一路潑,氣還未消,腳步就已遲緩不少,故意等到那瘋子追上來,又賭氣地往前疾走。 風醒知他向來口是心非,越發(fā)得了便宜還賣乖,厚著臉皮伴他左右,盡情地插科打諢。 燈海與人海相融,人在光明之中,光明亦在人群里。 “公子?” 忽聽旁人一句喚,嗓音嬌艷慵懶。 云清凈正被風醒鬧得面紅耳赤,一抬頭,只見迎面站著一群花嬌娘,為首的羽衣環(huán)佩,披帛輕垂,香肩半露,眉眼間嫵媚動人,此刻正訝異地看向風醒。 云清凈心中咯噔一響,也隨她將視線移到這瘋子身上,師兄弟們不明所以地跟上前來,卻不敢直面這幫花枝招展的美人,心虛地撇過眼去,彼此使了個看熱鬧的眼色。 風醒倒也不疾不徐,欣然頷首致意:“柳jiejie,別來無恙。” “當真是公子!我還以為是我太過掛念你,看錯了呢!你何時回織城的?怎么都不來找我?”女子喜出望外,將手中彩燈遞與旁人,大方地迎上前來,玉手纖纖,將風醒拽到跟前。 “哎……”云清凈欲言又止,眼看風醒被拖進了花叢里,周遭爭奇斗艷,將他簇擁起來。 “哪里,這不就來找柳jiejie了么?”風醒從容應(yīng)付,那女子聽得歡喜,又與他攀談起來。 云清凈悻然退回蘇云開身側(cè),假裝賞著別處的風光,蘇云開見他臊眉耷眼,笑說:“你們倒是相補。” 云清凈惶然回頭,急忙撇開關(guān)系:“誰……誰跟他補了!” 蘇云開抬手指向那幫師兄弟:“喏,你自己瞧瞧,他們都高興成什么樣兒了?” “???”云清凈還以為他說的是自己和那瘋子,結(jié)果順著蘇云開的意思看了過去—— “風公子在藝館還有紅顏知己??!”清誠心生敬佩,而身旁的清念早就是亂花漸欲迷人眼,鬧得自己兩頰緋紅,直沖王清水撲去。 “三師兄!這、這位jiejie也生得太美了!比三師兄的黛娘還好看!”清念越說越羞,其余師兄弟們也興沖沖地打量起來。王清水本是瞪得兩眼發(fā)直,聞言卻不樂意了,一腳將這幫師弟踹了回去:“胡說八道!再美也美不過我的黛娘!” 方清思糊里糊涂地幫腔道:“黛娘跟這位jiejie是兩種不同的美,沒法放在一起比較的?!?/br> “聽聽人家小師弟的話!就你們能耐!”王清水裝得兇神惡煞,轉(zhuǎn)眼就被陳清風一盞燈籠糊在臉上,讓他不許欺負師弟們。 云清凈:“……” 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待寒暄結(jié)束,花嬌娘們就此散去,唯獨留下那為首的柳姓女子與風醒一同歸來。風醒不好道出仙門的身份,只好指著靈蕩峰諸位換了個稱呼:“這是蘇先生和他的弟子們?!?/br> 女子盈盈下拜,蘇云開恭然回禮,師弟們也笨拙地埋下頭,不敢再放肆,云清凈卻是愛答不理。 “奴家姓柳,名喚又盈,算是天織藝館半個當家的,諸位放心,醒公子是小女子的熟識,諸位既在中秋夜來藝館捧場,奴家絕不虧待,還請隨奴家來?!?/br> “確定是熟識,不是老相好?”有個嘴碎的師弟偷偷嘀咕了一句,眾人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云清凈聽得胸前一陣翻涌。 王清水當即心海蕩漾,火急火燎地瞟向蘇云開,蘇云開明白他的意思,仍出于禮貌地說:“這怎么好麻煩柳當家呢?只是我們也……囊中羞澀……” “誒,蘇先生客氣了,”柳又盈是風月場里混出來的人,察言觀色游刃有余,只將目光勾住風醒,打趣道,“今晚都記在公子名下就是?!?/br> 風醒故作嘆息:“欺壓良民,強買強賣?!?/br> 未等蘇云開再推脫幾句,王清水急趕著應(yīng)了約,還勸自家掌門說:“放心吧!風公子可有錢了!” 蘇云開:“……” 云清凈:“……” 提及陳年舊事,風醒笑不過來,下意識緊盯著云清凈看,目光繾綣似水,一刻也舍不得離開,身旁的柳又盈不過是瞥了一眼,很快就心領(lǐng)神會。 . 眾人如愿以償來到天織藝館,雖賞不了主樓里的笙歌樂舞,卻得以登上燃放天燈的望月臺。此地原本要費些銀兩才能上來,好在靈蕩峰撿到風醒這么個香餑餑,還與藝館的當家人攀了關(guān)系,蹭玩蹭得理直氣壯。 俯瞰游園百態(tài),燈海翻波,夜風卷著藝館的脂粉香,恣意輕舞。眾人心血來潮弄了一盞天燈,用歪七扭八的字寫滿了各自的愿望,而后屏息凝神,倒數(shù)幾聲,一齊撒開了手—— “哇!” 載著盛愿的天燈乘風而起,飄向天際。師弟們興奮地鬧作一團,而蘇云開抬頭看著那盞天燈漸行漸遠,燈月相迎,彼此輝映,他情不自禁拿出了懷里的荷包。 只盼是,千里共嬋娟。 玩得意興上頭,王清水的熊心豹子膽開始作祟,拉來蘇云開做靠山,壯著膽子問:“柳、柳當家,你知道去哪里可以見到……黛娘么?” 師弟們在旁為他無聲吶喊,聽他磕磕絆絆,終于道出心聲,皆是松了口氣。柳又盈覺得好笑,一眼識破了他的心思:“黛娘?她此時應(yīng)當在樓里獻舞,你可去長廊候著,待她出來就能見到了。” 王清水暗自狂喜,攥著荷包的手顫得越發(fā)厲害,蘇云開忙替他說:“柳當家勿怪,年輕人一貫坦率魯莽,不放手一搏恐怕會留有遺憾?!?/br> “其情可憫,”柳又盈接過他的話,“不過黛娘剛來我們藝館不久,平日也不與我們往來,恐怕是個冷淡人,你們可當心別冒犯了她,她現(xiàn)在是咱們藝館的紅人呢!” “這個自然?!?/br> “好,長廊從樓下的里苑穿出去就是,還請?zhí)K先生與諸位自便,奴家先行失陪了。” “多謝柳當家?!?/br> 云清凈始終心不在焉,有一眼沒一眼地掃著風醒,卻見他隨柳又盈下樓去了,還進了一間無人的屋子獨處,亮起的燭火在窗紙上投出兩人的身影,朦朦朧朧。 樓外正是藝館的里苑,用作游園會的祈福之地,掛滿紅稠的榕樹靜立于此,樹下還擺著一尊月老像,游人們虔誠相拜,一切含情爛漫,教人神往。 云清凈卻連半點賞玩的心思都沒有。 柳又盈一邊聽著屋外的喧囂,一邊懶懶散散地為風醒遞上一壺酒:“今夜的酒水不要錢,盡管喝?!?/br> “倒時候給藝館喝空了,可別來找我的麻煩?!憋L醒揭開蓋子,迎著撲鼻的酒香,痛快地飲了幾口,酒水灑了滿懷,也不管不顧。 柳又盈支頤在旁,媚態(tài)十足,沒太多忌諱,跟著打趣道:“也怪風主大人和夫人給你起的這個名字,不就和那些故意來此買糊涂的人作對么?” 風醒頹然一笑,轉(zhuǎn)頭來看她:“同樣是買糊涂,怎么天織藝館就比萬妖宮更留得住你了?” 柳又盈勾人的眸眼輕蔑地一揚,也拆了一壺酒,細細品酌起來。 “萬妖宮?除了姑母她自己心心念念之外,哪里還有人瞧得上?一幫蛇鼠之輩,整日卑躬屈膝,上趕著在外人面前自取其辱,況且不死地還見不著天上的太陽,我可過不了那種日子。” 她掛了個柳姓,正是妖后柳琴瑟的侄女,與風醒在萬妖宮相識相知,后來遇了些坎坷,對妖魔心灰意冷,也不想待在魔界不死地繼續(xù)過暗無天日的生活,便棄了一切,來到人界。 風醒念及不死地的萬古長夜,只悶頭灌酒。柳又盈不肯給他遞第二壺了,開門見山問:“不死地可是出了什么事?否則如公子這般念舊的人,怎會舍了自己的家,來人界閑游?” “要真是閑游就好了……” 烈酒在喉嚨里燒得guntang,風醒也無動于衷,醞釀片刻,將自己與妖后合謀拉下赤魈,趁勢登上君座,后因?qū)ふ夷бc妖后起了沖突的事,悉數(shù)告知了柳又盈。 燭火落得幾分涼薄,柳又盈覺得憋悶,起身推開了半扇窗戶。云清凈立馬探下身子,藏在窗臺下,屏住呼吸,渾身都繃得極緊。 丟臉的事,不做也得做。 柳又盈沒太在意窗外之事,獨自吹了些涼風,才緩緩回到風醒身畔坐下。 “姑母一貫是不擇手段的性子,你如今將她困在萬妖宮,困得住一時,也困不住一世?!?/br> 風醒沉默不語。 “不過比起這個,更讓我驚訝的是,你居然會甘愿坐上魔君的位子?!绷钟啃毖垌?,閃過犀利的光,風醒微微垂首,睫羽之下落著大片陰翳。 “總不能讓位子空著吧,誰坐都一樣,只要不是赤魈。”風醒語氣極為平淡。 “公子,你何時變得這么天真了?”柳又盈坐直身子,更是別有意味,“當初老魔君三天兩頭就去風塔找你爹,讓赤魈那幫人急了眼,你可知是為了何事?” 風醒看向別處:“老魔君想退位讓賢?!?/br> “那你自然也該知道風主大人為何不肯接下這魔君的位子。”柳又盈沒有收斂,風醒忽而不說話了。 “因為你們風家人都太善良了……不,應(yīng)該說是太愚善了,做不了惡人?!绷钟砷_了步步緊逼的目光,泛出譏諷的笑意,“可你看看我姑母,她若不是個心狠手辣的,妖族早就亡得一干二凈了。就拿你最嫌惡的赤魈來說,仙魔大戰(zhàn)后,魔界一片慘淡,要不是他手腕硬,人又狡詐,魔界恐怕也是氣數(shù)早盡?!?/br> 風醒無力辯駁,自嘲地笑了笑:“那我現(xiàn)在學做惡人還來得及么?” 柳又盈這才遞上了第二壺酒,笑話他孩子氣:“公子,我倒不是為了打擊你,只怕你隨隨便便坐上這個位子,總有一天會被牽絆住,沒得選擇?!?/br> “噢?為何妖后告訴我的是,只有登頂,才有選擇的余地?”風醒沒動這壺酒,讓其立在兩人中間。 “還想拿姑母來壓我?”柳又盈哂笑道,“不過就算她說得對,可世上有些事,怎么選都是錯,而你身在高處,不能犯錯,這不就是沒得選么?” 風醒垂下眸子,瞧著桌上未拆的酒,酒香封存其中,不拆,永世留存,一旦拆開,頃刻間揮發(fā)無蹤。他敗下陣來:“那柳jiejie說,我要如何做?” “要么趁早把這個位子還回去,繼續(xù)過你的逍遙日子,從此不死地與你再無關(guān)系——” 風醒知道,柳又盈這是在說她自己。 “要么就安安心心坐一輩子,為了不死地所有族人,讓他們不再出逃,亦不再受辱?!?/br> 她越說越輕,稍顯黯然,而后抹去這一切頹喪,將其拋給了風醒:“反正,你自己選吧?!?/br> 風醒一時答不上來,也沒敢再喝這壺酒了。 云清凈藏在暗處,眸底揉進樓外細碎的燈火,瞬間恍惚不已,他只好掐住自己。 他還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以為尋回魔引石,就能瀟灑地帶人回家去,可若瘋子走了,魔界要怎么辦?魔界還能有什么值得交付君位的良善之人?妖后無人制衡,又該籌謀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說這個了,”柳又盈主動換了個話題,“我自己釀了些情人酒,正巧你過來了,也拿一壺走,就算今年我獻給風大公子的禮了?!?/br> 她調(diào)笑著起身,從墻邊的暗格里拿出小巧玲瓏的玉酒瓶來,饒是這位風公子見過些世面,接過這瓶情人酒時,也不禁紅了脖頸。 情人酒啊…… 風醒微微咳嗽一聲,將玉瓶收在懷里:“瞧我,不請自來,還討了柳jiejie一份大禮回去?!?/br> “區(qū)區(qū)薄禮,不過也夠你和你那位情郎喝了?!绷钟畚擦髀冻鼋器?,風醒來此不曾透露半句,卻被她猜了個透,倒是羞慚不已:“有這么明顯么?” 云清凈原本還在糾結(jié)方才的事,一聽屋內(nèi)話鋒一轉(zhuǎn),調(diào)侃起他與風醒之間的秘事,低郁的神情隨之一揚,倏地漾起了緋色。 柳又盈聞言嗤之以鼻:“要不是知道你風大公子在萬妖宮練出了一身坐懷不亂的本事,就你看他的眼神,我真怕你什么時候把人家給剝來吃了?!?/br> 風醒眨了眨眼,實在是愧不敢當。 云清凈忿忿地揪住衣角,暗地在心里罵道:死瘋子死瘋子!誰讓你看我了!誰讓你看的!這下好了!都被別人看出來了!…… “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你這調(diào)風弄月的本事也不見長進,還是那幾套油腔滑調(diào),若非你的小情郎也是個一竅不通的,恐怕早就厭倦你了。” “還不是因為柳jiejie你離家出走,讓我在萬妖宮沒師父可拜了?!?/br> 云清凈無辜落了個“一竅不通”的罪名,一時激憤,起身撞在了窗底,只聽“咚”的一聲脆響,云清凈趕緊捂嘴坐下,心狠狠撞在胸膛,險些跳出了嗓子眼! 風醒與柳又盈不約而同地瞥向窗外,皆是心照不宣。兩人對視一眼,一邊早有預(yù)料,另一邊則是哭笑不得。 沒等片刻沉寂,柳又盈立刻接過風醒的話:“擇日不如撞日,我這就教教你,可別怪jiejie我不留情面——” “我看你那位情郎也沒多喜歡你,不過是仗著你喜歡他,才稍有感動,待他什么時候膩煩了你這些招數(shù),也就將你棄若敝屣了?!?/br> 風醒沒想到柳又盈如此直言不諱,急忙望向窗外,果不其然,一道身影疾掠而去,再無影蹤,風醒有些為難:“他不是這樣的人,柳jiejie何必如此傷他?” “公子,”柳又盈不知何故加重了語氣,“你可別忘了,你的時間不多了?!?/br> 風醒啞然,眸光微垂。 “既是相識一場,便盼著你不再失去,也不再責怪自己……” 狂風從記憶中的風塔呼嘯而過,卷走了塔底大片風血花海的冷香,風醒抬起眼,沒再深陷進去:“還記得我在萬妖宮對你講過,我臨死前遇見了一個仙族人,與他朝夕相伴,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最后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么?” 柳又盈這才后知后覺,看向空蕩蕩的窗外:“莫非他就是……” “是。”風醒格外篤定。 “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他,我也還是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 ※※※※※※※※※※※※※※※※※※※※ to be tinued…… (三次元魔鬼12月來了,我要請假受死了,1月不見不散?。?/br> 回來之后再過個兩三章就會插一段風崽視角的長篇回憶~ 鞠躬感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