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云沖出去很快又回來了，屋外的小廝最先瞧見楊總管，都是抽了口氣。只瞧見狄云手上提了一個水桶，里面是大半桶水。

    他想著自己打翻了東方不敗的水，又想起來剛才看見的那口水井不就在屋子外面不遠處么，于是就自己跑出去打水。

    東方不敗見楊蓮?fù)せ貋硪彩且徽皇悄樕媳砬椴幻黠@。那人一身藍色的長衫，衣擺的地方濕了一塊，兩只袖子上也有些水跡，藍色的布料變得顏色更深。

    旁邊婢女愣是呆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教主用的水自然是溫水，而楊總管提來的根本就是冰涼的井水。這叫他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而狄云壓根就沒想著要別人幫忙，拿過一個婢女手中的盆放在椅子上，將水桶里的水倒了進去。這才抬頭瞧東方不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剛才是我沒看路，打翻了水?！?，我又去打水了，可以用了。”

    狄云措著辭，覺得自己笨手笨腳的就連嘴也笨的不得了。又看見東方不敗在瞧自己，更是有些無措，沒事的整理了一下袖子，打水的時候有些急了，濕了很多。

    “去給楊總管那套干凈衣服來?！睎|方不敗看在眼里，回身吩咐了一句，聲音里也聽不出不高興。

    小廝趕緊應(yīng)了。

    東方不敗也沒再說什么，伸手將帕子放在水里打濕。盆里的水有些涼，剛從井里打出來的，帶著寒氣，卻讓他有些微微的心動。他沒想過，這個人會為他親自去打水。

    第四章 練劍

    大夏天用井水洗臉或許還能說是圖個涼快，而這秋季正濃的時候，冰涼的井水就顯得有些刺手了。也許只有狄云不會覺得涼吧，小時窮，柴火都是用來換錢的，哪里還將就什么熱水不熱水呢。

    門口小廝剛重新燒了水提過來，沒進門口，就見楊總管給教主打了井水。而教主也沒說話，自行洗漱了?？煽嗔送饷娴男P，也不知道還要不要提進去。最后一咬牙，退回去了。

    東方不敗洗漱完了，見楊蓮?fù)Q了衣服走進來。還是一身藍色的綢緞長袍，只是與原來那件有些細小的不同，緞子上用的是本色線繡的紋飾，少了幾分俗艷，倒是素雅大方，非常合體。

    狄云被人請到里間去換衣服，被人服侍的感覺也不是怎么好，別扭的要命。出來的時候還是自己整理了一下，手上摸著衣服，覺得一針一線都很精致。只是有些納悶，這東方不敗的衣服怎么會這么合他的身，想來那人比自己纖瘦多了。只是他不知道這衣服本來就是那人繡的。

    狄云見東方不敗已經(jīng)洗漱完了，才想起來這個時候應(yīng)該傳早膳。便走過來問道：“教主，現(xiàn)在是否傳膳？”

    東方不敗看了看天色，似乎比平時要早一些。本來他昨晚去探了一下楊蓮?fù)さ牟∏?，休息的就相對晚了。早上門口“哐當”聲響，他睡的再熟再沉，又怎么可能不被吵醒，更可況他又是機警的性子。

    “等一會兒，時候尚早。”東方不敗說著，“我不是答應(yīng)了教你武功，現(xiàn)在就去吧，回來再傳膳?！?/br>
    狄云答應(yīng)了，本來他以為東方不敗只是說說而已，畢竟武林第一高手，為什么要將武功傳與別人呢？

    “是，有勞教主?！钡以埔?guī)規(guī)矩矩的說著。就見東方不敗揮退了旁邊的婢女，拿了把劍遞與自己。

    狄云接了劍，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了后山練功的地方。這里平時沒什么人來，教主練功的地方，想必誰也沒膽子來偷師。而記憶里楊蓮?fù)ひ矝]來過幾次。

    旁邊有幾顆樹，狄云是叫不出名字的。秋季正濃，葉子半黃半綠，土地上到處都是落葉，配上天地一線間那小半個朝陽，倒也是一番美景。縱是狄云在山里長大，還是要感嘆一聲。

    “我教你套劍法可好？”東方不敗說著抬眼去瞧他，像是詢問。

    狄云自然是同意的，將佩劍遞了過去，站在一旁看專心看東方不敗演示招式動作。話說狄云未進江湖之時多學(xué)的是劍法，但師父不肯誠心以待，教的劍法根本連保命都不能。后來逃出獄牢，又和血刀老祖學(xué)的是刀法，最后武功有成，卻也不曉得自己究竟擅長哪種。用劍之時也常常帶著刀譜之中的剛猛狠勁兒。

    此時狄云瞧東方不敗一套劍法，不由得更是佩服。那人舞劍的時候更將自身的一股灑脫展現(xiàn)的淋漓，每一招每一式雖不見大開大合卻也絕不見小家子氣。他前生也算是個武功高手，只覺得這套劍法雖然不怎么精妙，但對于楊蓮?fù)さ牡鬃觼碚f倒也合適的很。

    狄云瞧得仔細，師妹總說他笨，而自己也從來覺得自己不是個聰明的人?？伤辉鴮に?，若真是個榆木的人，又怎么可能到最后成為一代大俠。他看東方不敗練了兩遍，又聽對方耐心的講了一遍要領(lǐng)，也領(lǐng)悟了八九成。

    接過對方的長劍，劍身薄而輕，泛著淡淡的寒氣，銳利的很，他雖不會賞劍，卻也知道是把好劍。

    “你練一遍，我看看?！睎|方不敗見他看著手中的劍，不禁說道，隨即轉(zhuǎn)身走到一邊，負手而立。

    狄云點了頭，按照記憶力的一招一式演示出來，招式雖然無異，但總歸有些不像。東方不敗修習(xí)的葵花寶典偏向陰寒，而狄云修煉的神照經(jīng)是純陽的內(nèi)功，配上如此的劍法，倒有些個不協(xié)調(diào)。

    狄云手中長劍劃然，長劍是很好用，再加上這具身體的琵琶骨沒有任何損傷，總好過原來的自己被穿了琵琶骨，力道不能施展。但他以前被斬斷了右手，也便練就了左手兵器的習(xí)慣。此時再次用上右手，難免有些不適應(yīng)，招式生硬。但又顧忌著東方不敗會看出來他不是原來的楊蓮?fù)?，便硬著頭皮繼續(xù)右手持劍。

    如此一來，東方不敗也看不出來他的不對勁，只當楊蓮?fù)さ奈涔Φ鬃硬缓?，劍招記得不清楚。隨后又指點了幾處地方，一直站在旁邊看著他舞劍。

    狄云倒是不覺得厭煩，也許要是原來的楊蓮?fù)ぴ缇筒荒蜔┝恕?/br>
    一套劍法練了一個時辰，那個空曠的山頂，一個人舞劍一個人瞧著，幾乎沒什么交談，卻格外的融洽。

    秋風纏著落葉，太陽升高了，那兩個影子變得越來越短。東方不敗負手站著，紅色的衣衫與此時此刻的壞境倒是有幾分相配。他瞧著楊蓮?fù)ひ槐橐槐榈奈鑴?，一共就那么幾招循環(huán)著，從剛開始的生硬到行云流水。

    每一次練完一整套劍法，那人總要回過頭來看看他，也不說話，像是無聲的問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對。若是自己也不說話，他便笑一笑，接著從頭開始再舞一遍。如此的反復(fù)著不知道總共多少遍。他站在這里，似乎就是為了看那人的回眸和笑容一般。

    東方不敗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這么容易滿足。他曾經(jīng)告訴自己志在武林，甚至是天下。他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練了葵花寶典，放棄了太多。而結(jié)果真的一步步走了下來，奪了日月神教教主之位，成了武林第一高手?？珊髞聿虐l(fā)現(xiàn)這樣，還是不夠。

    高處不勝寒，當一個人站在山頂?shù)臅r候才明白什么是“寒”，什么是孤獨。他渴望過別人的關(guān)心，渴望過感情這種東西，而那個人卻給他希望，又讓他失望。

    東方不敗沒想過那人會跟他來這里練功，此時的山頂上不再是一個人。他心里卻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希望與失望，為什么當他不抱希望的時候，卻又對他好了起來。

    東方不敗看著那人舞劍的背影，眸子暗了幾分，長眉半鎖，竟是一時間起了殺意。他這個人最恨的便是別人左右自己的感情。

    狄云自然能感到那份殺意，他行走江湖這么多年，若說剛開始還是個愣頭愣腦的傻小子，可到了后來也長了幾分心眼。皺了皺眉，警惕三分，正好將一遍劍法演練完了。收勢回過頭來去看身后不遠處那紅衫男子。

    東方不敗對上狄云的目光，卻沒有動，雙手被寬大的袖子遮住了，看不見已然握緊成拳，指甲輕易的劃破了手心。

    狄云對上那雙眸子，卻是心里一抽。那種神情那種目光，他看在眼里竟是有一點心痛。不為別的，只是太久以前，自己也是這副模樣。他還記得有個傻瓜曾經(jīng)易容成了個郎中，竟拿著藥去救了那個人的女兒丈夫。而他當時看見女人著急的神態(tài)，得知丈夫女兒被救的神態(tài)，一幕一幕的刻在了心里，刻的血rou模糊。她曾經(jīng)拋棄了自己?。∷恼煞蛟?jīng)斬斷了自己的手?。∷恼煞蛟?jīng)穿了他的琵琶骨讓他成了個廢人??！但為何傻瓜還是要去救人？當時他發(fā)狂的大笑，眼里是徹骨的哀痛，眼里是迷茫的無奈，卻還是帶著淡淡的希望，到了最后卻不知道把那份希望給誰……

    “我們回去吧?！钡以茢苛搜劾锏膫矗鋈恍α诵?，還是帶著淡淡的憨厚，望著不遠處的紅衫男子。那人又在哀痛什么？無奈什么？希望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卻忽然不想再看見這樣的目光。若是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幸福，無論如何便不想看到這樣的經(jīng)歷再次重復(fù)。

    狄云將長劍插回劍鞘里，笑著走過去。見那人也斂了目光，不由得說道：“我們回去吧。已經(jīng)過了早膳的時辰了?！?/br>
    東方不敗沒出聲，他忘了楊蓮?fù)]什么耐性，陪著自己呆了這么久，想必已經(jīng)是極限了吧。

    “要不，”狄云見他不出聲，以為是不滿意自己的劍法，還要在這里停留，于是說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里練習(xí)就行了。這兒風太大，你光站著一會兒就吹病了。用過膳再回來也行，加件衣服，我保證不偷懶的?！?/br>
    東方不敗抬眼瞧著他，不曾想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知道楊蓮?fù)槿藞A滑會說話，又是在敷衍他么？

    狄云嘆了口氣，那人還是沒出聲，讓他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他這人笨手笨腳，又不會說話，總是不自知的惹惱別人。于是也就不說話了，忽然將自己的外衫脫了，抬手披在那人身上。

    東方不敗身體一僵，對方抬手的時候他本能的想格擋，可還是反應(yīng)過來沒有動作，卻不想他是在給自己披衣服。

    狄云沒再多說，給對方披好了衣服，就拿著長劍又走回去，繼續(xù)練劍。

    紅色和藍色也許是不太搭配，那人藍色的外衫披在身上，顯得有些刺眼。東方不敗也想重重的嘆口氣，看著那人再次舉起長劍，越來越不明白他在想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