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顏把她從記憶中的姑娘對號入座，那個女孩在大雪漫天飛舞時被藍(lán)知抱回了家，彼時年幼的他還為此大動肝火的吃醋，只是等到這小丫頭長開了以后再相見時，那股莫名的醋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喜歡。

    當(dāng)然，是手足間的喜歡。

    褚顏幫他們重新把桌椅擺好，忽然心生一計(jì)，說道：“我有個辦法能探個虛實(shí)，不知姑娘信不信我？”

    藍(lán)衫姑娘道：“方才法師出手相助時，我就已將法師視為莫逆之交，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信的?！?/br>
    褚顏問：“城中姑娘失蹤，可有規(guī)律可循？”

    姑娘道：“應(yīng)該是每三個月一次，少則一至兩名，多則七八名，失蹤的都為未出閣的姑娘，且都是趁著夜色行事。只是經(jīng)這一鬧，不知他們還有沒有膽子做這檔事。”她突然拍了拍手，懊惱道：“方大哥還與我說已經(jīng)提點(diǎn)過守門的城衛(wèi)，只是還沒跟我說是如何提點(diǎn)，就被闖進(jìn)門的官兵給抓走了。若是能看到出入城門的名冊就好了?！?/br>
    “不必管這些，我自有方法弄到手，你且聽我說。”褚顏把計(jì)策說給她聽，隨后道：“此法有些冒險(xiǎn)，不如讓這位小二哥替代姑娘。”

    姑娘歪頭看小二，店小二嚇得縮了縮脖子，冷汗直流：“不好吧，老板，我上有老下有小實(shí)在是……”

    “算了算了?！惫媚飺]了揮手，目光堅(jiān)定：“我來?！?/br>
    日暮四合。

    褚顏上了馬車，回到宮中，把僧袍斗笠一脫，便急不可耐的叫來小太監(jiān)，要他把近幾個月出入燕都的一疊名冊拿出來。燕都向來有門禁，夜色濃重時便會盤查過往車輛，他逐一翻找，卻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形跡可疑的車輛，用腳趾頭想也是，既然有本事做這些買賣，自然會打點(diǎn)上下，不出紕漏。

    褚顏越想越煩，他一把將名冊扔到地上，唉聲嘆氣。

    那替他查閱的小太監(jiān)被嚇得抖了抖，目光如炬的掃視著名冊，恨不能看出個洞來，突然，他驚叫一聲，激動的對褚顏道：“陛下您看，奴才給您找著了?！?/br>
    褚顏借著他的手把名冊看了看，沒看出有什么不對，問道：“找著什么了？”

    “您說形跡可疑的車輛啊，這還不夠可疑嗎？您看這幾輛車，運(yùn)出去的全是胭脂水粉和香料，署名卻是大雀賭莊?！彼衙麅苑朔?，又道：“您再看這個，運(yùn)出去的是骰子骰盅和砝碼，署名卻是錦繡絲綢?！?/br>
    那備注的小字密密麻麻、細(xì)如牛毛，如同鬼畫符一般，且在右排最后一行，不刻意關(guān)注的話極容易被人忽視。

    褚顏問：“你為何能識得這字？”

    小太監(jiān)說：“說來不怕陛下笑話，奴才那兄長也是這樣的筆跡，奴才打小就看得慣了，因此初看覺得十分親切?！?/br>
    褚顏捂臉笑了笑：“你那前途無量的兄長……”就是城門的守衛(wèi)？后半截話他吞了下去，說道：“此事過后，孤必要好好嘉獎你，還有你兄長?！?/br>
    小太監(jiān)激動的跪謝。

    褚顏思索著接下來的事。

    就聽小太監(jiān)弱弱的問：“您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名冊的蹊蹺，為何不下令將相干人等拿下？”

    褚顏皺著眉頭：“孤一聲令下，不知又會有多少只替罪羊被推出來，要想拔草除根，首先要按兵不動?！?/br>
    “陛下英明?！?/br>
    褚顏道：“少拍馬屁。你派幾個暗衛(wèi)盯著左右相府，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及時稟告?！?/br>
    小太監(jiān)從地上爬起來：“哎，奴才這就去辦?！?/br>
    按照名冊上的時間，他大致推算出那車輛出入的時間，這晚就帶著幾名暗衛(wèi)急匆匆的出宮，來到那破敗的小面攤前。褚顏還是原來那身僧袍斗笠的打扮，他站在凄清冷落、無人光顧的面攤前，對著女老板道：“來碗陽春面?！?/br>
    小玉麻利的起鍋下面，笑著問他：“你怎么來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

    褚顏道：“今晚?！?/br>
    小玉收起調(diào)侃的神色，嚴(yán)肅的說：“知道了?！?/br>
    褚顏問：“這幾日有沒有人來找麻煩？”

    小玉把面裝碗，說道：“沒有。感覺像是被神保佑了一樣，雖然店鋪沒有人光顧，但也沒再受那老鴇的迫害?！?/br>
    那是因?yàn)橛衼碚卟簧频娜?，都提前被褚顏帶出來的暗衛(wèi)拖到角落里解決掉了。

    褚顏把那碗陽春面遞給路過乞討的老人，小玉笑著說：“你若想吃，我再做一碗給你。你這人倒是奇怪，每次要了面自己不吃，偏給別人?！?/br>
    褚顏道：“我是為了光顧你的生意?！?/br>
    小玉聞言笑的更深：“咱們相識多日，我都未曾見過你的長相，法師，你為何總是不以真面目示人？”

    褚顏說的理直氣壯：“容貌不堪，不敢示人?！?/br>
    小玉滿眼的不信。

    夜深露重，一輛馬車自遠(yuǎn)處而來，穿梭過紅袖街，駕車的馬夫一甩鞭子，馬蹄飛快，眨眼間就來到城門前。守城的衛(wèi)兵想要掀開簾子檢查，馬夫按住衛(wèi)兵的手，將袖中的一枚玉牌掏出來，將店鋪的名字重復(fù)了一遍：“紅妝坊?！?/br>
    衛(wèi)兵見那玉牌，訕訕的收回手，允他通行。

    馬車重新行駛起來。

    行至深山野林，馬夫忽見一名白衣倩影，心里大驚，還以為鬧鬼了。待看到那女子轉(zhuǎn)過頭時，那本欲繼續(xù)疾馳的手按在韁繩上，馬夫問道：“小姐為何在此？”

    那白衣姑娘掩面而泣，說本商議好與良人私奔，無奈那人做了負(fù)心漢，失約于她?，F(xiàn)下只想回到父母身邊，無奈山路迷茫，失了方向。

    馬夫心中憐愛萬千，將小姐請上馬車，稱會將她平安帶回都城。

    等那小姐上了車，撩開車簾，卻發(fā)現(xiàn)車中坐臥兩名昏睡的貌美女子，頓時驚慌失措。馬夫連忙上前將浸了蒙汗藥的布巾覆在她的口鼻，白衣姑娘掙扎了片刻，沉沉昏睡。

    馬夫獰笑出聲：“路上多撿一個賣出去，那多出的銀子自然也進(jìn)我的口袋。啐，這苦差事讓咱干，賞錢卻給的稀少。”說罷，他一揮長鞭，繼續(xù)在林間小路馳走。

    約定的地點(diǎn)是個平坦的空地。

    馬夫下了車，撩開簾幕，黝黑的臉上帶著討好，那身著斕衣的買家數(shù)了數(shù)人，一愣：“怎的多了一個？”

    馬夫道：“是多了一個。多的那個白衣姑娘價錢比原定的便宜，您要不愿收我就再拉回去?！?/br>
    買家大氣的很，他先是把一袋銀子遞給馬夫，又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元寶，說道：“這燕都美人在我番國格外搶手，看這幾個姿色都不錯，我便原價買下。你知道，那些達(dá)官貴人尤其喜歡這種干凈的雛兒。”

    馬夫用牙咬了一下金元寶，隨即眉開眼笑的稱謝。

    斕衣買家跳上馬車，馬夫則上了買家駕來的那輛空馬車，就在兩人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離開時，斕衣買家卻低吼一聲：“誰？！”他的脖頸貼著冰涼的匕首，生存和死亡就在一步之遙，買家高聲喊住那事不關(guān)己就要離開的馬夫，說道：“蠢貨！你竟敢設(shè)計(jì)埋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