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借口委實牽強，她正尋思著找一個最為合理，最好讓他連只言片語的反駁都說不出的說頭，看著他身上的親王常服，她突然想到一個很是威嚴的理由：“你是皇子，我是你的母后，母后的吩咐，身為人子怎能不從？”

    他唇角的笑意驟然淡去，眉頭微微蹙起，轉(zhuǎn)身向?qū)m門走去，她想自己定是說錯了話，卻不知錯在了哪里，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見蘇瑗呆呆站在原地，冷冷開口：“不是要出去？愣在那里作甚么？”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裴釗冷下臉來，從前總是聽旁人說寧王是如何不茍言笑，冷漠無情，簡直是戰(zhàn)場的冷面修羅，她從前很是不以為然，今日才發(fā)覺果然如此。裴釗生氣起來...當(dāng)真可怕得緊。

    蘇瑗趕緊拉著云蘿緊緊跟在他身后，十分順當(dāng)?shù)爻隽藢m，他把一直遠遠跟在后頭的近衛(wèi)叫到跟前吩咐了幾句，轉(zhuǎn)頭看著她：“勾欄之地須得卯時后方才可入，不如先在這街巷四處逛逛?！币娞K瑗滿臉歡喜，又淡淡道：“可是你要記著，我今日會帶你出宮，并不是因為我把你視為母后?！?/br>
    他的臉色似乎一如往常，那眼眸里卻滿是意味不明的情緒，直逼得蘇瑗喘不過氣來，她曉得他一定是怒了，可是為何會怒呢？

    想來想去，定是自己剛才那句“母后”惹惱了他，是了，這天下哪里會有人情愿認一個比自己年幼近十載的人為母親呢？蘇瑗想到自己抱著一個九歲小娃娃一疊聲喚著“娘親”的畫面，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且他的母妃早逝，方才那話必是重重地戳中了他的痛處，著實不應(yīng)該?；剡^神一看他又走出好遠一截，趕緊追上去，一邊跑一邊打算著等在市集上瞧見了好東西，定要買一個給他，好好賠禮道歉一番才是?；煸ё?/br>
    天京素有“天城”之美名，即便是尋常日子，亦是繁華非常。青磚石鋪就的寬闊大道兩旁滿是大大小小的店鋪攤位，茶香酒香混合著小食攤上餅餌的香氣四處彌漫，此起彼伏的叫賣聲絡(luò)繹不絕，蘇瑗拉著他走到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面前，揀了一串最大最紅的討好地遞給他，他掃了一眼，又徑直向前走。連正眼都不看，想必一定惱得很，唉，也不曉得該怎么樣息一息他的怒氣。蘇瑗打量著琳瑯滿目的物什，咬了一口糖葫蘆，糖葫蘆酸甜可口，她心中卻很是苦惱。

    “還不跟上來？”裴釗在前方負手而行，走至一間酒肆門前卻不見蘇瑗人影，便轉(zhuǎn)過身尋人。

    蘇瑗連忙答應(yīng)了一聲，提起裙子飛快地跑過去。

    酒肆前起舞的胡姬手腕腳腕上皆系著鈴兒，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氖謩勇牐K瑗歡歡喜喜地這里瞧瞧，那里摸摸，近衛(wèi)和云蘿一直遠遠跟在后頭，他十分閑適地陪著她四處轉(zhuǎn)，也不曉得逛了多久，她驟然停下，笑吟吟地掏出一樣?xùn)|西遞給他，他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只做成黃鶯兒樣子的泥哨，她笑道：“這個給了你，可不許再怒啦?！毕赡Q

    他疑道：“我何時怒了？”

    “就是方才……”

    方才沖蘇瑗發(fā)了一通無緣由的火氣，裴釗其實早就后悔不已，只因他向來冷心冷面慣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向蘇瑗賠禮。那一番話，若是在旁人看來并不曾有任何不妥，只是這話戳中了他心中最大的痛楚，又偏偏是從蘇瑗口中說出。

    “我并沒有怒。”他平靜地看向蘇瑗：“我只是不太喜歡從你嘴里聽到那樣的話，方才是我不好?！?/br>
    瞧，裴釗果然是因為這個緣由才不高興的。蘇瑗在心中暗暗記下了今日的教訓(xùn)，目光一轉(zhuǎn)，仍是笑瞇瞇地：“既然沒怒，那便再好不過了?！敝敢恢盖胺降牟桊^：“這家的說書先生曉得很多有趣的事情，好玩得很，我請你聽書吧？”

    他問：“說些甚么？？”

    她興致勃勃道：“比如千年前的賢君陳幽王竟有龍陽之癖，宮闈中每每多藏清俊小倌，前朝惠帝本也是這般，可據(jù)說他十分寵愛的一名內(nèi)侍有一位貌美無比的阿姐，硬生生治好了惠帝的怪癖。還有啊。”她說得眉飛色舞：“當(dāng)年的朝陽公主和清平郡主曾為龍武大將軍打得頭破血流，奈何龍武將軍心儀之人乃是勾欄中的一位舞姬。哦，現(xiàn)在那位老愛板著臉的中書令孫老夫子，其實十分懼內(nèi)，先生說他家娘子十分剽悍，對吳大人動輒打罵?！鞭D(zhuǎn)頭問他：“你說，是不是十分有趣？”

    他笑得很是勉強：“……”

    第6章 伍

    大曌施政素來清明開化，平民論政十分尋常，茶館里早就坐了滿滿的人。待到小二上了茶水糕點，大廳中央的簾子方才掛起，一名老者將響木一拍，道：“諸位客官，小老兒上了年紀，記性不太好，請諸位仔細想想，這上回說到何處了？”

    茶寮里的人紛紛應(yīng)和：

    “說到丞相蘇仕膝下五子一女，其女出生時天有異象！”

    “蘇氏女十二歲入宮為后，至今已有五年！”

    “聞?wù)f當(dāng)今皇后娘娘國色天香，賢良淑德！”

    蘇瑗聽聞此言十分贊許地點了點頭，

    “都說皇后娘娘出生時天有異象，那這異象到底異在何處？”

    那老者撫須笑道：“看官有所不知，當(dāng)今皇后娘娘乃是蘇丞相唯一的女兒，她上頭還有五個文武雙全的兄長，個個把她當(dāng)成心尖子一般疼愛。這位娘娘出生時的天象乃是大吉的鳳凰朝日，更有五色光彩，祥云瑞氣，幾日不散?！迸_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