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瑾收在懷里：“是?！?/br>
    小二陸續(xù)將菜送了上來，程廷抄起筷子：“聆風(fēng)在城里......”

    話未說完，鄔瑾“蹭”站了起來，扭身就要走，剛一抬腿，方才坐的長條凳應(yīng)聲而倒，發(fā)出“砰”一聲重響。

    程廷拿著筷子，仰頭看他，滿臉茫然：“你不吃？”

    “吃?！编w瑾險(xiǎn)些將他丟下，訕訕地紅了臉，彎腰扶起凳子，撩衣坐下，拿起筷子吃面。

    他吃的并不狼狽，然而速度極快，程廷面還沒挑完，他已經(jīng)端起碗喝完了湯。

    將碗筷放在一旁，他取出帕子擦干凈嘴，盯著程廷：“聆風(fēng)在家？她給我寫信說要招兵，是不是回來招兵來了？”

    程廷抬頭看了他一眼，將筷子在他眼前擺了擺，咽下口中面條：“食不言?！?/br>
    隨后他埋頭開吃，吃面、喝湯、吃菜，三不耽誤。

    鄔瑾強(qiáng)行端坐，目不斜視，十指交叉，緊緊攥住，放在大腿上。

    等程廷喝完最后一口湯，放下筷子，他豁然起身，拿過那個(gè)半人高的包袱掛在身上，大步流星走向柜臺(tái)，付了飯錢，然后邁開長腿，三步并作兩步，走出腳店，再一回頭，程廷剛站起來，還在擦嘴。

    他邁開腿往回走，伸手攥住程廷手腕，一把將他拉出腳店，腳下健步如飛：“走?！?/br>
    程廷讓他拽的一個(gè)踉蹌，疾走三步，才勉強(qiáng)跟上他的腳步：“去哪里？”

    鄔瑾驟然停住腳步，程廷“哐當(dāng)”撞在他身上，抬頭問：“怎么不走了？”

    鄔瑾連帶著他也一個(gè)大轉(zhuǎn)身：“走反了。”

    他毫不臉紅，走的虎虎生風(fēng)，不到片刻就上了大街，大街上有堡寨士兵在此招兵，圍觀者甚眾，鄔瑾只一眼就看到了不同尋常之處——有一隊(duì)在招女兵。

    他從人群后方走過，聽到有人說：“娘子軍怎么還要農(nóng)婦？”

    “農(nóng)婦力氣大?！?/br>
    “身高不足五尺的也要。”

    “女將軍自己也不高嘛?！?/br>
    “聽說朝廷還嘉獎(jiǎng)了莫將軍，說娘子軍為國效力，是婦人表率。”

    鄔瑾聽得這幾句，并未停留，又往前走了十來步，一頂墨綠色官轎忽然停在此處，他連忙拉著程廷避讓至一側(cè)。

    轎夫壓下轎桿，王知州從里面走了出來。

    王知州身穿常服，滿面紅光，才出轎子，招兵處的幾位官員和官兵就迎了上去，拱手作揖，唯有馮范不遠(yuǎn)不近，黑著一張臉，不以為然。

    王知州目光從一隊(duì)娘子軍身上掃過，心中嗤笑，然而面上卻是一副贊揚(yáng)神色，目光再一轉(zhuǎn)，就見到了避讓在一側(cè)的鄔瑾和程廷。

    三人目光一觸，鄔瑾便知道避不開，干脆帶著程廷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學(xué)生鄔瑾，見過王知州，見過各位相公?！?/br>
    程廷隨意一拱手：“伯父?！?/br>
    王知州笑呵呵答應(yīng)一聲，看向鄔瑾：“你進(jìn)京趕考，怎么今日便回來了？沒在京都等放榜？”

    鄔瑾抬眼看著王知州心知肚明的笑臉，心內(nèi)一陣嫌惡之情翻涌，生生壓下心中不快，正要開口，卻聽王知州擰著眉頭，鄭重問道：“那小報(bào)上說，你是讓人污了試卷，可是真的？”

    “是。”

    王知州便露出一副惋惜面孔：“可惜，你是本州解元，不說中進(jìn)士，同進(jìn)士是綽綽有余的?！?/br>
    他伸手拍了拍鄔瑾：“還是要沉住氣，就算試卷被污，也該留在京都等待放榜，和其他考生剖析文章，共同進(jìn)步，怎么能獨(dú)自回來，做文章切忌故步自封?！?/br>
    “是，學(xué)生受教?！?/br>
    王知州轉(zhuǎn)開面孔，對(duì)著程廷笑了一笑——笑不是好笑，是嗤笑，仿佛程廷此人已是無可救藥，無需多言，干脆一笑了之。

    “去玩吧?！?/br>
    程廷本就是落花流水之態(tài)，心思漂浮，呆在一旁抓耳撓腮，全然沒注意他這感情豐富的輕蔑笑意。

    鄔瑾用手肘碰他，他才回過神來，握起拳頭，再次淺淺一拱：“伯父，我們走了?！?/br>
    鄔瑾禮數(shù)周到的深揖，隨后也大步流星離開此地。

    王知州對(duì)著二人背影搖頭：“可惜了?！?/br>
    一旁的畢同知連忙道：“景華才是可惜，病成那樣，不然怎么也是榜上有名。”

    王知州嘴上應(yīng)和著，臉上還掛著笑，一邊閑話一邊往前走，去看招兵事宜，然而那張臉，早已經(jīng)在心里暗了下去，冷了下去，化作魑魅魍魎，妖魔鬼怪，對(duì)鄔瑾露出了獠牙。

    鄔瑾——還是太年輕了。

    年輕人還未曾經(jīng)歷過世事，不知道這個(gè)世上摧毀一個(gè)人的辦法多的是。

    只要足夠陰暗、齷齪，就可以把一個(gè)正直磊落的書生，打的永不能翻身。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想再看看鄔瑾那落魄的背影，哪知這二人飛毛腿似的，不過眨眼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鄔瑾和程廷走的極快，程廷走到半道，忽然嘆了口氣：“你別看外面夸她，其實(shí)她壞的很，過年的時(shí)候，她攛掇我放地老鼠，一放一百個(gè)，把屋子都燒掉半截，她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鄔瑾知道他沒頭沒腦的話說的是莫聆風(fēng)，笑道：“沒燒著吧?！?/br>
    “沒有，只讓我爹打傷了，要不是我娘說大過年的，動(dòng)鐵為兇，我爹非得把我打個(gè)半死不可?！?/br>
    兩人莫府角門處停下，程廷跨上臺(tái)階，頹然坐在一旁的石蟾蜍上，鄔瑾上前拉動(dòng)門上黃銅環(huán)，連連拍門。